暖冬代表著來年有可能是災年，這是大部分大宋人都知道的，可施平和高嚴擔心的並不僅僅是收成問題，他們正住在大宋和羯族的交界處，莊稼收成不好，對羯族這種並非以農耕為生的民族來說，影響並不大。羯族這些年和高嚴不大不小的，打了好幾仗，可大家都明白，雙方都沒有動真格，但如果真出現了蝗災就不同了。蝗災對羯族這種逐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牛羊全部餓死到時候……
大誠和老農聽到陸希這麼說，緊繃的神色稍稍放鬆，大家實在是餓怕了。
「我會吩咐下去，讓大家嚴加看守的。」高嚴道。
「葷菜呢？」陸希問。
「不大好。」陸希翻了好些年的縣誌，皺了皺眉頭，「每次暖冬后，小麥的收成下降不說，八成還會出現蝗災。」
「郎君，若是可行的話，今年送到下面去的糧食最好多一點。」施溫道，施溫說的下面，就是涿縣除了明裡的糧倉外的另一個地下倉庫，這個倉庫知道的人並不多，屬於相對隱蔽的位置，同樣和明裡的糧倉一樣，以舊糧換新糧。裏面的糧食不算太多，但基本能保證涿縣五千將士一個月的口糧。
「天氣不對？」陸希也隨著施平望天，天高氣爽，天空澄透如水晶，看起來不像會下雨，「祖翁有什麼不對的？」陸希對看天氣和農活一竅不通，也不去亂猜了。
春暄去喊疾醫，煙微思忖著，清淡點的葷食，要不要庖廚做點鮮魚？又想著姑娘昨天吃了好幾塊小排，又拿了一份清燉小羊排，再拿了一份五味蒸雞，卻不想剛把鮮魚和羊排擺放上，陸希就乾嘔了起來，她還沒吃東西，就喝了幾口茶水，這會難受的直吐，偏胃裡又空蕩蕩的，吐得胃直抽，她難受的捂住了胃。
「不許胡說！」穆hetuｂｏoｋ.cｏｍ.ｃｏｍ氏聽陸希最近口味大改，心中一動，春暄和煙微都沒成親，所以陸希的小日子是她記錄了，她很清楚大娘子已經兩個沒來小日子了，看著她這幾天越起越晚，又口味大改，她心中確定了幾分，「你們去把疾醫叫來就好了，既然大娘子愛吃葷腥，就給她弄幾份清淡些的葷食。」
「為什麼要找疾醫？」穆氏正好去給陸希熱羊乳了，聽兩人在說請疾醫，以為陸希不舒服了，忙問：「怎麼了？大娘子不舒服嗎？」
書房裡，施平和陸希一樣，都在看縣誌，見高嚴來了，他放下縣誌，「郎君。」施平早點跟隨陸璋對付匈奴時，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雙腿就幾乎不能走路，故書房這會比陸希的房裡還要暖和。
陸希發現，自從高嚴和祖翁在談過之後，高嚴就更忙了，時常三更半夜的回來，第二天她還沒睜眼，他就又走了，有時候甚至是一連大半個月，都看不到他人影。甚至在元旦的時候，他都是來去匆匆，只陪了她一個晚上，就離開了。難怪六祖姑說，當軍人家眷很辛苦，常年見不到夫君，她已經算幸運的，她武昭祖姑最長一次，貌似有五年沒見到自己夫君。想到這裏，陸希就很慶幸，自己堅持和高嚴來涿縣了。
施平一看這些內容，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郎君，根據縣誌記載，這裏一帶已經六年都沒有出現暖冬了，六年前那一仗，羯族可來了不少人，可那一年蝗災不嚴重，我擔心要是這次有蝗災的話……」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過了中秋，涿縣也開始忙碌了，眾人開始秋收，將糧食晒乾入庫，又開始準備種植冬小麥，陸家所有認字的下人，都被拉去記賬的記賬，整理倉庫的整理倉庫。
「大誠，我們莊上不是有青蛙嗎？等開ｗwｗ•heｔｕｂｏｏｋ.ｃｏm•ｃom春了，青蛙都醒來了，說不定還能去田裡抓蟲。」陸希安慰大誠道，不過她也知道這隻是空乏的安慰。
「唯唯！」煙微嚇壞了，連忙將葷食全拿走。
「阿媼，我小日子幾天沒來了？」陸希問，她沒懷過孕，可剛剛那些反應，如果還不能讓她腦子轉過來，就白看了那麼多年小說電視了。
陸希沒和大家一起勞作，可看著那金黃的栗米堆成就感油然而生。
「蝗災。」高嚴聽到「蝗災」兩個字，按摩的手略一頓，才繼續給陸希按壓。
「哦。」陸希懶洋洋的靠在軟墊上，「你們擺在這裏吧，我不想動。」這些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似乎整天都睡不夠，人也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人家都說懶冬，難道她是懶春？
施溫又同高嚴商量了許久如何安排輪值，又如何派人去羯族那裡探聽情況，以及趁著冬日這段相對安穩的時間內，如何訓練軍士。
「會發生什麼？」高嚴喝了一口陸希的茶水，暖暖的不加糖的梨水，奇怪的味道，讓高嚴微微皺了皺眉頭。和江南的濕冷不同，北地的冬季要乾燥許多，加上燃了炭火，更容易上火。穆氏擔心陸希會上火，天天讓庖廚給陸希燉梨水喝，但陸希喝茶不愛加糖，這梨水的味道就有點古怪了。陸希喝慣了，高嚴卻不怎麼愛吃。
陸希點頭：「嗯。」
這一日高嚴回來，就見陸希在看書，書案上還擺放了累累書籍，「皎皎，你在看什麼書？」
等眾人休假結束，眾軍士們再次歸營，親兵們明顯感到郎君心情變好了，可操練起他們來，也更狠了……高嚴將他和施溫的分析簡單的跟親兵說了下，能當上高嚴近衛的，都不是笨蛋，眾人一聽說涿縣記載，暖冬後有八成可能會爆發蝗災，都重視了起來，大
和圖書家都第一個想到了羯族，也立刻想到了可能有大仗要打。
一提起打仗，大家心頭湧起除了擔憂外，更多的是激動！打仗就意味著軍功、意味著發財。軍功代表陞官，當然軍功也不是人人都有，可旁的不說，就是把那些戰俘賣去礦場上，都能發上一筆小財呢，更別說還有人頭獎勵，要是能抄到一個羯族的部落，那就真不愁吃喝了！至於打仗會有傷亡之類的——已經不在這些人考慮的範圍內了，怕死的就不會想著來當兵了。來當兵的大部分都是實在家裡活不下去了，這年頭最悲慘的不是拿命換錢，而是丟了命還換不了錢。
「皎皎，你看了幾年的縣誌？」高嚴問。
「是施祖翁讓我看的。」陸希舒服的往高嚴懷裡靠，「他讓我看看涿縣歷來暖冬后，會發生什麼事。」
「你讓大家多注意點身體。」陸希沒阻止他這麼做，只吩咐他要顧及身體。
陸希知道小麥之所以要越冬之前種下，就因為它容易生蟲，冬天冷的話，可以讓蟲子凍死，要是太暖和，來年小麥就會大大減產，難怪大誠和幾個老農一直愁眉苦臉。大誠是實打實的庄稼人，看到糧食減產，他比誰都難受，陸希想了想，「今年不是收成還算可以嗎？應該能熬過開春吧？等開了春，江南那邊米糧也應該運來了。」
「你們去拿幾個葷菜來。」陸希說。
「大娘子，今年天氣似乎不大對。」施平捻須道。
可對來說大誠，陸希肯安慰他，他一下子精神振作了起來，「大娘子，我等過幾天和大家去地里翻翻蟲卵，說不定能掏走點蟲卵。」
「最近一百年吧。」陸希看書的速度快起來可以一目十行、二十行，這是前世看網文培養出來的習慣，「你看這是我記錄下來的暖冬會發生的事。」陸希將自己抄寫的要ｈｅtｕｂｏok•cｏm.coｍ點遞給高嚴。
「阿兄，你回來了。」陸希放下書，抬手揉了揉後頸，「我在看涿縣的縣誌。」
「把疾醫叫來再說。」陸希摸著肚子，再疾醫沒有確定前，她總歸不放心，一想到她之前的努力沒有白費，陸希笑意止不住的從心底散開。
高嚴看了這些記錄，隱約了解了施先生要翻縣誌的用意，「我先去找施先生，你早點睡。」
「找每次暖冬，涿縣會發生什麼天災人禍。」施平說。
「已經有兩個月了。」穆氏說，「大娘子，這是大喜事啊！」
春暄和煙微把陸希這幾天口味大改的情況說了一遍，兩人擔憂的問：「阿媼，你說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春暄和煙微互視了一眼，即刻明白今天的飯菜不符姑娘的胃口，兩人略感詫異，大娘子並非太挑食的人，以她的個性，除非是真得食不下咽，不然就是在家裡，她都不會讓她們換食物的，而且今天飯菜都是照著大娘子最愛的口味做的，春暄道：「菜蔬還有一味豆芽。」陸希不是太愛吃豆芽，所以她們沒上。
陸希看著這些清淡可口的蔬菜，卻突然覺得沒什麼胃口，反而想吃起昨天嘗過的小排來，「廚房裡還有什麼菜嗎？」
侍從們這下都慌了手腳，這下不用疾醫，穆氏都確定，大娘子是懷上了，她連忙將陸希攬在懷裡，一面給陸希揉胃，一面輕拍她的背，「快把魚片和羊排拿走。」
「先生。」高嚴對施平拱手，將陸希記錄的內容放在施平面前。
「大娘子，天氣太暖和了。」施平說，他知道陸希久居江南，對北地情況不了解，「現在已經是十月了，卻還只要穿一件棉絮夾衫就夠了，我就擔心今年會是暖冬。」
「怎麼想起看縣誌了？」高嚴伸手力度適中的給她按壓。
「大娘子你放心。」大誠憨憨一笑。
「是啊，昨wwｗ.ｈetubooｋ•coｍ•com天我看她朝食還吃了好幾塊清燉小排。」春暄也覺得很奇怪，「要不要找疾醫來看看？」
施平對陸希道：「大娘子，要勞煩你幫我一起看縣誌了。」
「嗯，要是這樣的話，還真要多做些準備。」陸希這輩子、上輩子都長在江南，對蝗災沒概念，可也聽過蝗災一旦爆發，絕對是農民的災難。
施平擔心的倒不是糧食問題，畢竟有這麼多人在，誰都有一雙手，還有朝廷的軍糧，肯定不會餓死，他擔心的是——施平的目光朝羯族的領地望去，他問王直道：「王侍衛，你幫我從太守那裡借些涿縣的縣誌如何？」
在欣喜的眾人中幾個神色平靜的人，顯得格外的出挑，施平抬頭望著天不說話，大誠和幾個老農則蹲在太陽下不知在說什麼，陸希奇怪的問：「施祖翁，怎麼了？」
高嚴微微頷首。
一聽是葷菜，春暄立刻報出了一串，「五味蒸雞、元汁羊骨、兩熟煎鮮魚……」今天是郎君回來的日子，廚房裡的葷菜的菜式就多一些。
「唯。」春暄和煙微兩人將食案擺放在陸希面前，一色的全是陸希愛吃的食物，還有不少是湯泉別莊專門種出來的蔬菜。
春暄和煙微聽到陸希的話，錯愕的面面相覷，但兩人還是先退了出去，煙微問春暄道：「姑娘，這幾天似乎愛吃葷了？」
阿倫看著滿滿的糧倉，笑呵呵道：「這下好歹可以過個好年了。」
「姑娘，該進朝食了。」春暄對坐在窗口看信的陸希說，姑娘在北地也沒幾個親人，高二娘子沒嫁來之前，就常和家中六祖姑通信，二娘子嫁到魏國后，姑娘就又多了一個可以寫信的人了。
「唯。」王直應聲退下。
「祖翁要找什麼？」陸希問。
穆氏等陸希反胃感壓下去后，先伺候她用茶水漱口，然後接過丫鬟奉上的米湯，「大娘子，先喝點米湯養養腸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