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五節

「唉,這裏做什麼都拘束,連打獵還要去劃定的地方。」高岳撇嘴,很是不滿,不過這種話他也就只能對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雀姨說了。
高年年不防阿娘會把她的帽子拉下來,她晃晃小腦袋,正想把臉抬起來,卻被一隻大手又按了下去,高年年小手小腳掙扎著,吚吚嗚嗚的抗議,壞耶耶!就知道欺負年年!等高年年好容易掙扎出耶耶魔掌的時候,她已經被耶耶塞入了阿娘的懷裡。
高巋低著頭,連聲應著大母,心中卻有些悲涼,大母只想著要她自己的名聲,阿父諸事不管不說,耳根子還這麼軟……高巋暗暗慶幸,幸好自己有阿娘。高家現在名聲聽著響,可那也是大伯、二伯那一房的事,阿父迄今連個官身都沒有,哪有什麼條件好些的世家女肯嫁他?
物質條件雖低,可至少讓人不是活不下去,所以薊州的流民要遠比其他安分許多,流寇也少了很多,當然這跟高嚴的鐵血鎮壓也有關係。來薊州的流民不僅僅是從附近逃難而來的,還有不少是從比晉陽更遠的地方逃難而來的,一路上身體不好的早就死了,活下來的都是身體精悍的青壯年男子,這些人已經不能算流民而是流寇了。
高威眉頭一皺,他這媳婦什麼都好,就是太寵孩子了,這種大事怎麼可以交給小孩子做決定呢,他剛想說過,就見胡敬在對他使眼色,高威改口問,「難道你以後想當文官?」
「帶來了。」高崧崧將自己這些年整理出來的功課奉給袁敞,這些是他臨走前阿娘給他整理出來的,阿娘說他如果想去太學讀書,這些是必要準備的,高崧崧忍不住暗暗得意,阿娘可比耶耶聰明多了,他來建康后大部分情況都被他說中了。
以後想幹什麼?這個問題也不止祖翁一人問過他了,高岳他也一直在考慮,他又問過阿娘,她想讓他以後做什麼,阿娘讓他自己想,說現在和圖書想不出來沒關係,等過上幾年再說。他也跟阿舅說過這個問題,阿舅的答案跟阿娘一樣,讓高岳有些迷茫,「我想進太學讀幾年書。」高岳說,這是阿舅給他的建議。
袁敞認真的指點起他功課來,兩天後就安排他入太學讀書了。
「對。」高崧崧往床上一躺,明天可要早點去阿舅那裡,他最近好想好像很忙,他還是不要耽誤他太多時間了,高崧崧想完這個念頭,就睡著了。
高威到了書房坐定后,也不急著跟幕僚商議宮中之事,先問高岳:「阿崧,你這次來你父親對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按著高威的脾氣,他根本不會問這句話,孫子的前途當然是由他來安排,但是胡敬提醒他,或許二女君對阿崧有別的打算,雖高岳才有此一問。
「年年乖。」女兒貼心的動作讓陸希欣慰不已,她臉貼了貼女兒的臉,「阿娘不冷。」
「也不是,我就想在太學讀上兩年書,見識見識,多讀點書總歸好的。」高岳說,阿舅說太學里各色各樣的人都有,跟他以前上的崔家族學是完全不同的地方,他肯定能在裏面學上不少東西,這些東西是書本上學不到。
高崧崧第二天登門拜訪袁敞的時候,就發現袁敞眼下似乎有些黑青,他關切不由的問,「阿舅,你這幾天沒休息好嗎?」
高年年委屈的投入阿娘柔軟的懷裡,小腦袋在陸希懷裡不停磨蹭求安慰,她仰頭見阿娘臉頰紅紅的,雙目亮亮的看著她。高年年咬著手指,阿娘好漂亮,年年以後也要跟阿娘一樣漂亮。陸希笑著親了親女兒小臉,在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人,拉上了車簾。
「等阿崧成了親,當了大官,大娘子做了老太君,就能跟阿崧在一起了。」小雀說,當然要郎君答應。
這一切高崧崧都寫在了信里寄給遠在薊州的阿娘。
高崢低頭應了。
「進太學?」高威沒想到和-圖-書高岳居然想進太學,這是他從來沒想過要讓孫子去的地方,「這是你阿娘讓你進去的?」高威問。
阿娘給自己定親的對象,雖不是世家,可家境富裕,他未來的岳父是精明能幹之人,朝中官職也不低,且家中只有一子一女,長女跟他同歲,幼子今年才三歲。若不是阿舅跟他未來的岳父交好,他也說不上這門親事。高巋低著頭,聽著婁氏勸說,心裏卻想著既然祖父都發話了,那麼明天就讓阿娘去定下吧,省得夜長夢多。
高威盤算了下,讀上兩年出來也就十五歲,年紀也不大,阿崧起點也比阿崢高多了,晚兩年也沒問題,「也好,那你讓誰舉薦你入學?」太學也不是誰都可以進去的。
流民安分了,薊州本地的大戶也安心了,陸希又帶頭縮減自己的開銷,大家也樂意手頭松一點,流點糧食財物出去賑災,有些人還樂意招些流民在家做工……這樣的一個良性循環讓陸希欣慰不已,總算不枉費她前段時間想破了頭來安頓這些流民。
高崧崧咧嘴一笑,「是我阿娘教我的。」阿娘從小就寵他,什麼都不逼著他學,唯一的例外就是書法,因為他們三兄妹都寫了一手好字,別看年年這會阿娘都沒讓她啟蒙,就讓她隨便玩,她一手字已經寫得很不錯了。
小雀聽了哭笑不得,快手快腳給替高岳擦乾濕發后,「早點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去拜訪袁刺史嗎?」
「阿娘你是不是冷?年年給你暖暖。」被陸希抱在懷裡的小粘糕察覺到了阿娘打冷戰,暖呼呼的小臉就往陸希臉上貼去。
若是沒落的世家女,他娶來又有什麼意思?不是他勢利,人總想往高處走,當年五叔還不是等了很多年才選擇了一個岳家勢力相對強盛的妻子,五叔夫妻現在也很恩愛。以高岳的條件,二嬸都給他選擇門當戶對的婚姻,他當然也要選擇對自己將來更有利m•hetubook•com.com的岳家。
十月的薊縣氣溫已經進入了寒冬,陸希穿著厚厚的冬裝剛一踏出溫暖的房間,凜冽的寒意迎面撲來,讓她不由的打了一個寒噤。
陸希外出的馬車,裝飾並不華麗,以實用簡潔為主。保護陸希的都是跟著高嚴身經百戰的老兵,很清楚什麼時候應該高調,什麼時候應該低調,他們穿著下仆的服飾,低眉順眼的護送著女君出城,看起來跟普通的家丁無異。在等候出城的一長排車隊中,高家的車隊顯得十分的不顯眼。
「皎皎。」高嚴梳洗完畢,換了衣服就見妻女已經準備出門了,上前一手抱過女兒,一手將妻子摟在懷裡,「怎麼不等太陽升起來再走?」
「對。」
高巋也上前哄著婁夫人,圓圓則偎依到了成氏的懷中,看著婁夫人怒氣勃勃的樣子,她臉埋到了阿娘懷中,幸好大舅母不是這樣的,她以後不用面對這樣的大家,成氏安撫的拍了拍女兒的背。
「沒事。」袁敞笑著輕拍他,「你的功課帶來了嗎?」他昨天又被阿舅訓了一頓,逼著他成親,好容易才把阿舅給擺平。
婁氏拉著孫子的手,反覆說著她是為了他好,他現在訂親的對象不過只是一寒門女,你阿娘看上她是因為那女孩子家裡跟她有親,她不過只是為了自己私利罷了,大母才是為了你好……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語,讓高回心裏產生了疑惑,以高家的條件難道還不能給阿巋娶上世家女?成氏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袁刺史?」
高岳搖了搖頭,「我都大了,總不能老留在耶耶和阿娘身邊吧。」他歪頭想了想又補充道:「要是阿娘能陪我一起在建康就好了。」
高岳到了建康后,第二天就被高太皇太后、陸太后叫入宮中,等到了快天黑的才回來,第三天天還沒亮,齊國公又派人來把他接到了陸家,然後再是顧家、王家……等高岳一圈阿娘的親戚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完,他苦著臉對小雀說:「雀姨,你看我胖了。」他拍著自己健壯的腰身。
「阿舅說他來給我安排。」高岳說。
袁敞翻看著高崧崧奉上的功課,旁的不說那一手好字就讓人眼前一亮,袁敞滿意的點頭,「阿崧,你這手字寫得很不錯。」
薊縣縣城的大門剛剛開啟,出城和進城的人都排起了長隊,陸希沒讓人插隊,而是跟著其他外出車隊身後出城。涿縣四面平面,最適宜養馬,這些年在陸希和高嚴的經營下,涿縣養出的馬匹不僅足夠供應軍隊,甚至還運到了大宋內地去,因此薊州的大戶人家大多用馬匹拉車而不是牛車和騾車,當然這也跟薊州天高皇帝遠有關,陸希自己的農莊里甚至連耕地都是馬和牛混合用的。
高嚴將陸希罩在他的斗篷里,讓人把馬車牽到內院來,「路上的小心點,別亂髮善心知道嗎?」依照高嚴的本心,他是不想陸希這次去崔家的,外面這麼多流民,路上並不太平,萬一有些不開眼的流寇來攻擊皎皎的車隊,嚇到她了怎麼辦?
在離涿縣城池十里地外,聚集了最近來薊州逃難的流民,和其他城池放任流民聚集、臭氣熏天不同,這裏高高低低蓋了不少茅草房,讓逃難而來的流民好歹有個遮風擋雨的場所,同時陸希還雇傭了一些身體較好的流民讓他們每天避難所里的衛生,甚至還在附近建立好幾個流民生活垃圾處理場。
「晚走的話,到崔家時間就晚了,再說我也不是很冷。」從薊縣到清河馬車要走好幾天,晚走的話就代表行路的時間也短。陸希這次帶女兒是去參加阿平大母的壽誕,因薊縣事務繁多,陸希已經耽擱了好幾天才出發,要是在掐著時間到,就有點不禮貌了。陸希來北地這麼多年,對這裏寒冷的天氣已經適應了,現在的氣溫還沒有到零度以下,也不算太冷。
小雀忍著笑,「沒事,就胖了一點點,回和圖書頭出去打場獵就瘦下來了。」
因衛生措施做得到位,夏天的時候倒沒有爆發大規模的瘟疫。到了冬天陸希又讓人派發了煤炭,粥棚一天施粥兩次,迄今為止死亡的人數不算太多。同時陸希還讓一些身體素質達不到參軍條件,但幹活沒問題的流民都被分散去了各處幹活,盡量以工代賑,同時家裡有六十以上老人和八歲以下幼兒的,每天還可以領取一定量的的麥屑和炭火。
「也好。」高威一聽說袁敞來安排,也就不管高岳怎麼入太學了,他徑自對高崢吩咐道:「你這幾個月準備下,下半年我安排你去新野縣當縣尉。」
「哈哈,對!那時候我讓我兒子生上一堆孫子給阿娘玩。」高岳毫不害臊的說,想著明天回來就要給阿娘寫信,唔,他想阿娘了。
小雀愛憐的看著高岳,「阿崧要是覺得這裏不好,就回薊州好了。」
「都是你——」婁夫人找不到高威出氣,就想罵成氏,卻被高回嬉皮笑臉的推著回房了,「阿娘,我們先回去吧。」他們都已經被人看了一次笑話了,難道還要再要被人看第二次笑話?
「我知道。」陸希看了看正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們的女兒,一把拉下了女兒頭上的小兔子帽子,然後踮起腳尖親了親高嚴的唇。
那些人一入薊州,正想攻擊幾個村落,還沒動手就被高嚴手下的親兵殺了一大半,人頭掛在了城郊的樹上大半個月,來往的民眾無一不膽寒,這麼一個下馬威,讓逃難而來的流民一下子老實了許多。等入薊州后,陸希讓人準備各項安撫措施又讓眾人感激不已,甚至有些表現良好的,還允許在薊州本地入籍,日子有了盼頭,自然搗亂的也少了。陸希講人權,高嚴可不講人權,誰敢違背他和陸希定下的規矩,全部拉出去砍頭。高氏夫妻一硬一軟的手腕,讓薊州的流民出乎意料的安分。
高岳搖頭:「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阿娘說隨我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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