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二節

「我不想要那個位置,那也不是我能拿的,我只想像人一樣活下去。」高巋對母親說道,「我不想一輩子都被囚禁在這江陽王府,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我也不想我的兒子將來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懂!」
「他要是活著,陸言肯定不會當皇后。」陸琉怎麼可能把女兒嫁給鄭家的皇帝?
「大娘子,謝家送了帖子過來,王夫人想求見你,還讓人送了一份禮單過來。」春暄端著托盤進來,上面擺放著一封請帖和一張禮單,王夫人是謝太子妃的母親。
「不錯。」高巋對著母親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二伯想奪嫡,肯定要殺了大伯,但是宮中有近一萬禁衛軍守護,離城外不遠就有龍虎衛,二伯想要對大伯動手,最好的法子就是離開建康,所以父親找到了二伯,告訴二伯他可以用自己的死訊引出大伯,而高巋一開始就參与了父親的計劃。
「好。」高年年聽到開心的事,還是眼睛一亮,但隨即又看到父親肩上全是血,不由嚇了一跳,「耶耶疼疼!」
「連禁軍都能控制,太子這次也不冤了。」顧律道,很多人都認為高嚴會走劉鐵這條線,所以太子有意讓人靠近劉鐵,卻不想高嚴居然避開劉鐵讓樊勇來幫忙,樊勇可比劉鐵有用多了,他在禁軍中的地位僅次於中護軍胡敬,也不知道高嚴怎麼收攏到他的。
顧律搖了搖頭,「薊王真是——」他也不好說,自古殺兄登基的皇子也不少,可真沒幾個跟他一樣光明正大的殺兄的。
陸希是日日去高威宮中侍疾,不過她只是待在太極宮裡的偏院,並沒有出現在高威和高後面前,高威和高后沒一個想看到她,她也不想加重高威的病情,只能盡量不出現在他們面前。但是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她每天來了后,就自動去偏院待著,看看書寫寫字。想著以前進宮時跟高后說不完的話,但現在的無言以對,陸希不和_圖_書是沒感慨,但她也清楚,哪怕將來高后肯跟她說話,兩人也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感情了,有些裂痕存在了就永遠無法彌補。
「他們說大娘子若是這段時間實在沒空,可以等過上一段時間在見王夫人。」春暄說。
高巋對母親的神色恍若未覺,「您知道我先生怎麼了嗎?他也被查出以前當縣令的時候曾草菅人命,所以被刑部判了跟劉叔父一樣的刑法,先生他也自殺了,他的妻子就帶著兒女子孫全部自殺了,全家三十三口沒一個活下來,我派去收斂的人回來跟我說,他們賣空了一個棺材鋪的棺材,呵呵……是不是很好笑?我居然有一天會賣空棺材鋪的棺材。」
成氏駭然的睜開眼睛,「他是你表弟!你妹妹的未婚夫!」
成氏茫然的看著兒子。
「阿姑你來了。」陸希起身迎接,讓宮侍給陸止上茶,把書籤夾入書卷中合上,「阿姑,你身體好點了嗎?」陸止年前的一場病休養到現在。
「找人殺跟自己殺也沒什麼不同。」王珏淡笑,「他成功了,就是他敢承擔,將弒兄罪名一力承擔。他要是失敗了——那是大逆不道的反賊。」
高巋對母親笑得癲狂,高巋的口中的先生,是他的啟蒙恩師,一直陪在他身邊,為人正直和善,可以說兩人感情親若父子,高巋怎麼都不信先生當縣令的時候會草菅人命!可他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先生一家子就這麼死光了,連一條血脈都沒留下,「您信不信接下去就會輪到成家、黃家。祖翁不是已經乞骸骨了嗎?幾位表哥都不敢出仕了吧?還有表弟生病了,據說重病在床?你信不信過段時間表弟就會去世,阿妹就不會再嫁入成家了。」黃家是他妻子的娘家。
高年年搖了搖頭,小手摟著陸希的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父母和哥哥們。
王珏直白的話讓顧律頭疼,這老小子怎麼現在說和*圖*書話跟陸琉那老小子一樣毒了?想起陸琉,顧律嘆道:「陸琉這小子要是活到現在多好,兩個女兒都是皇后了。」
「大伯死了,父親根本活不了了。」高巋的話讓成氏渾身打了一個激靈,「你說什麼?」成氏不可置信的看著高巋,高巋沒說話,但成氏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們——你們是故意的——」
不過高巋打斷了成氏的話,「阿娘,人想要得到,總要先付出,他們既然做了選擇,就要知道應該承受什麼代價。你放心,他們畢竟是我外家。」他也不準備對自己外家做什麼,他們家前段時間自身難保,還連累了這麼多人,外祖翁家想自保,他能理解但不會諒解,親事就別想了,皇室貴女不可能退婚,那麼就把他們已經在做的事做完吧。
陸希接過禮單翻了翻,「來送貼的人有說什麼嗎?」
兩人點頭,「我們回家。」
陸希讓女兒坐在他們夫妻中間,又拉著兩個兒子的手,「我們回家吧,都一晚上沒睡。」
王珏頷首,「國不可一日無君,我贊同先立薊王為太子,代陛下治國。」作為王珏來說,他更偏向高嚴當皇帝,畢竟高嚴是他們士族一手捧起來的皇帝。
高威偏癱在床,口不能言而國不可一日無君,高嚴很快在眾人擁護下一躍成為太子,代替高威暫理朝政。不過因為高囧的喪事和高威的身體,高嚴並沒有住在太子東宮,依然住在薊王府。
「你二伯跟你大伯又有什麼不同?」成氏哽咽道,「他居然殺了自己親哥哥!」
成氏渾身都哆嗦了起來,「瘋了!你們都瘋了!難道你父親的下場還不夠讓你得到教訓,難道你還想著那個位置!」
王珏也心有戚戚的點頭,兩人說了一會話后,見時辰差不多了,就準備上朝了,陛下重病但沒有宣布停朝,他們還是要去上朝的。
高巋不是有意刺|激母親,但是看到母親一臉理hetubook•com.com所當然的責罵他的時候,高巋這些天積累的壓力就完全的爆發了,看到母親崩潰的大叫,高巋眼底閃過後悔,他不想刺|激母親的。父親癱在床上一動不能動,而祖翁不過只隨便拉了一個馬奴頂罪事了。他們家看似父親的命保住了,他甚至過階段就能接任江陽王的爵位,但那又如何?他現在恐怕就是一天什麼時辰放了一個屁都會有人上報到大伯手中。
「他不想活了你不會勸著他嗎?」成氏無法接受兒子居然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父親自殺,他居然做出這種事!
「你父親除了頭能動外,其他地方都動不了,他怎麼自殺的!」成氏怒聲道,「你居然任人殺了你父親!」
「我沒有任人殺了父親,父親是自殺的。」高巋一字一頓的對成氏說道,「他早就不想活了。」渾身除了頭部能動外,其他地方都不能動,是人都受不了,更別說是一生順利的高回了。
陸止被宮侍引進的時候,就見陸希怡然的翻著書卷,不由失笑皎皎的慢性子也不知道像誰。
高囧被殺、高威中風,高嚴現在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天下之主,謝家先前站錯了隊,現在會這麼擺低姿態也不奇怪。陸希並不准備對謝家有什麼大動作,謝家只是眼光不好,每一次都是站錯隊,最後血本無歸,他們也沒對高嚴有過什麼不好的舉動,何必斤斤計較?「就定在明天下午吧。」陸希說。
「年年?」女兒出乎意料的沉默讓陸希嚇了一跳,忙把女兒抱了過來,仔細的摸著女兒的小手小腳,「怎麼了?不舒服了?」
高巋直挺挺的站著任母親捶打,「我沒有殺父親,父親是自殺的。」
大伯對看在祖翁的份上對他們收手,可不代表他會放過輔佐父親的人,為了殺雞儆猴,父親的最親近的心腹家破人亡,下場凄慘。剩下的那些人一見他們如此凄慘下場,立刻離他們家遠遠的,甚至連成和_圖_書家——高巋眼底閃過陰鬱,居然在這個時候傳出表弟重病,他們以為表弟死了不娶阿妹,就能遠遠躲開?就跟黃家一樣,要不是他的婚事是祖翁親自關心的,黃家不敢動手,他的妻子也會病逝吧?
成氏臉色慘白死死的盯著兒子。
成氏等兒子走後,癱軟在地上,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阿巋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成氏淚流滿面。
「好!」高年年乖巧的應了。
高嚴在殺高囧前,行事隱秘,可高囧一死,他就無所顧忌了,讓自己帶來的五千兵將建康團團圍住,又去讓禁軍去維持京中各處的秩序,這一來基本上建康稍微消息靈通些的世家都接到消息了。
「難道父親不是大伯親弟弟?至少二伯想要殺大伯就親手殺,而不是假借別人之手!」大伯是太子,二伯心狠手辣不假,可他行事堂堂正正,高巋冷笑,大伯呢?他居然讓一個馬奴害的父親如此!他簡直就是在侮辱父親!「二伯允許五叔繼續掌軍權,甚至還讓五叔插手禁衛軍。」二伯對自己人很好。父親從小不重視自己,可他到底是自己父親,如果有一線機會他會忍心讓父親自殺?高巋想著父親臨終前解脫的笑容,他眼底閃過水光,拳頭緊緊的握著,他一定不會讓父親失望的!
「這倒是。」顧律捻須問,「你聽說陛下現在已經中風偏癱在床了嗎?」
成氏無力的閉上了眼睛,她無法反駁兒子的話,但是他怎麼可以這樣,「阿巋,你不能這樣——」你以後會後悔的,他已經被仇恨迷失了雙眼。他想報仇都不能背負上父親的命啊!成氏好恨高回,好恨!他居然讓阿巋去背負看著父親自殺的負擔,他怎麼可能這麼對他的親生兒子。
陸希見女兒如此,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年年跟耶耶阿娘一起睡好不好?」
成氏不敢相信兒子怎麼變得那麼冷酷了?「你外祖翁他——」成氏想為自己娘家辯和_圖_書解,他們不是故意的,他們只是為了自保而已。
「表弟還是祖翁的親孫子。」高巋淡淡道,「要是表弟身體不好,阿妹嫁過去也委屈,還不如再過段時間我給她另選一個身體健康的夫婿。」他也只有這麼一個妹妹,與其送到成家,還不如再選個門第更好些的,他們高家的女兒什麼時候輪到別人來挑選了,既然病得快死了,就早點死吧。
「母親,勞煩你再回娘家問一聲,表弟這幾天綿延病榻,據說時日無多了?這麼拖著是不是太痛苦了?」高巋陰沉的聲音響起。
春暄應了,提筆替陸希寫下回帖,陸希則端起宮侍泡好的茶水,輕啜了一口,翻起了祖翁留下的筆記,她最近是真迷上祖翁對史書的點評了,每看一次就覺得受益匪淺。
「母親,您知道劉叔父怎麼樣了嗎?」高巋說的劉叔父是高回的屬官,也是高回的心腹,「他自殺了,據說是因他貪酷,刑部判他秋後問斬,一家子都貶為官奴,他自殺了。他三個兒子凈身入宮,他的妻子、女兒都送到了教坊,哦,他的大兒子已經死了,年紀稍大了些,已經十三歲了,凈身後沒熬下去。」至於妻子和女兒高巋沒說,可誰都知道送到教坊去的賤奴能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在高嚴一家回到薊王府休息的時候,江陽王府里也掀起了滔天巨浪,「啪!」生平第一次成氏對視若珍寶的兒子動手,「你這個畜生!」她聲嘶力竭的喊道,「他是親生父親!親生父親!你怎麼可以看著別人殺他!」成氏用力的捶打著兒子的胸膛,「畜生!」
高嚴和陸希對視了一眼,高嚴之前受傷高年年從來沒見過傷口,陸希親了親女兒的小臉,「對,耶耶受傷了,一會年年給耶耶呼呼,耶耶就不疼了好不好?」
「別說了!」成氏尖叫。
王珏看著連夜來他家裡的顧律,舉著茶盞感慨道,「薊王果然不負煞神之名。」太乾脆利落了,直接弒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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