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小陳的弟弟還是什麼親戚？你們要冒充領導，也該找個年齡大一點的來吧，找個小青年，像領導的樣子嗎？」何春梅沒好氣地說道。
「聽說過，聽說過，你看，這不就是前兩天報紙上登過的嗎？」何春梅回身從報架上拿過一個報夾，熟練地翻到一份報紙，正欲指給馮嘯辰看，突然又停下了，她看到，題頭照片上站在外商身邊笑得十分矜持的那個年輕人，分明就是眼前的這個馮嘯辰。
可誰曾想，馮嘯辰居然告訴她說林北重機的確是正廳級企業，那麼他這個副處長就是實打實的副處級了，比何春梅還要高上半級，這怎麼可能呢？
「這麼說，陳主任說的要辦餐廳，不是對外營業的，而是聯絡處內部使用的？」何春梅問道。
她的聲音一下子就高亢起來，顯然是被嚇得不輕。林北重機是國家重點企業，隔三岔五也是能夠上上報紙的。何春梅作為一位街辦幹部，對報紙內容的熟悉程度遠勝於對自己老公的熟悉程度，她豈能不知道林北重機是一家什麼樣的單位。
「您翻開看看，裏面有我的照片。」馮嘯辰依然笑著說道。
「陳姐的確是個個體戶。」馮嘯辰道，「她原來在琴山路開了一家個體餐館，德國來的佩曼先生路過新嶺的時候，偶然吃過陳姐做的菜，非常喜歡，所以便指定陳姐擔任聯絡處的主任，並要求陳姐辦好聯絡處的招待食堂，以便日後德方其他和-圖-書人員到南江來工作的時候，可以有一個良好的休息和就餐環境。」
「何主任，你跑題了吧？」馮嘯辰笑呵呵地提醒道。
「你們領導？」何春梅抬頭看了一眼馮嘯辰，又揉了揉眼睛，仔細端詳了一番，臉色便變得很難看了，她瞪著陳抒涵訓道：「小陳，你搞什麼名堂，我建議你不要租這幢樓，是為你好。你只是一個個體戶，租上千平米的樓，你想做什麼？想搞資本主義嗎？現在國家的政策的確是鼓勵一部分年輕人自謀職業，但並沒有鼓勵你們搞資本主義。你怎麼就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呢！」
一向從不知怯場為何事的何春梅突然變得結巴了，她站起身來，招呼著馮嘯辰和陳抒涵在辦公室的木製沙發上坐下，又叫來一名工作人員給他們二人倒上茶水，然後才拖過一把椅子，坐在馮嘯辰二人的對面，小心翼翼地問道：「馮處長，小陳前兩天說要租樓，莫非是幫你們林北重型機械廠租？」
「這……這是在東山地區新建的那家合資企業？」何春梅訥訥地問道。
「工作證？」何春梅拿過那個小紅本，看了看封皮，「林北重型機械廠……這家廠子我知道啊，你是在這工作的？」
「原來是這樣啊，那太好了！」何春梅滿面春風地說道，她隨即又用嗔怪的語氣對陳抒涵說道：「陳主任，你看，前兩天我問你情況，你還說你是一個個體戶，原來是向我m.hetubook.com.com保密呢……」
那公章上寫的是：中德合資辰宇金屬製品有限公司。
最初看到馮嘯辰的工作證，她充其量是對馮嘯辰沒了惡感，畢竟能夠在一家國營大廠工作的人，與陳抒涵這種個體戶是大不相同的，屬於一個值得尊重的階層。但看到馮嘯辰的職務居然是副處長，她可就淡定不能了，副處長，這就是中層幹部了，林北重機是什麼級別來著，一個副處長，相當於……
「何主任，這是我們領導。」
這一回，何春梅可再無輕慢之心了，她伸出雙手接過信箱，抽出裏面的信箋，先掃了一眼落款的公章，不禁又驚呆了。
在一般的正處級單位里，只有生產科、財務科之類的機構，不會叫作生產處或者財務處。但這也不是硬性規定，有些單位喜歡在內部瞎起命名，非要把科叫成處，也是有的，這一點何春梅並不覺得奇怪。
「……」何春梅哪聽得懂馮嘯辰在說什麼，只是覺得他那嘰哩呱啦的外語頗為炫酷，眼睛里早冒出了崇拜的火星。想到家裡那兩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她早已有些心猿意馬了。
即便是這樣算，馮嘯辰這個副科級也未免太年輕了。楊橋街辦隸屬於新嶺市東湖區，何春梅這個街辦主任的級別才是正科級，她當年提拔為副科級的時候已經是二十七八歲了，在整個東湖區的副科級幹部中都算是年輕的。現在街辦的一干副主任，年hetubook.com.com
紀大的有五十多歲，最年輕的也是三十六七，馮嘯辰才20歲的年齡，能夠有副科級別已經是逆天了。
一家中德合資企業的成立，在南江省可是一件絕頂的大事，省報專門在頭版發了一條消息，配了好幾張成立儀式的照片。何春梅每天讀報，哪會錯過這樣的大新聞，她只是沒有想到，這家合資企業居然還會和自己產生瓜葛。
其實，何春梅一直都知道林北重機是一家大企業，比照新嶺市的大型企業來說，或許應當是正廳或者副廳的級別，那麼一個副處長自然就是副處級了。可想到馮嘯辰如此年輕，她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會有這麼高的級別，所以下意識地把林北重機的級別下調了一點，然後分析馮嘯辰應當是一個副科級幹部。
「略懂一點。」馮嘯辰直接用德語回答道。
「你你怎麼又是國家經委的領導？」何春梅徹底被馮嘯辰的身份弄暈了，如果說馮嘯辰剛才給她看的工作證還有那麼一丁點造假的可能性，這報紙上言之鑿鑿的內容可絕對是沒錯的，與照片上一模一樣的人臉更是不可能偽造出來。
「不是，是咱們南江省的一家企業，要在新嶺建一個辦事處，委託陳姐負責。陳姐前兩天沒說明白，我是專程送介紹信過來的。」馮嘯辰說著，從兜里又掏出了一個信封，遞給了何春梅。
「你這麼年輕，就是副科級幹部了？」何春梅不敢相信地問道。
「馮……https://m.hetubook.com.com馮處長，你，你請坐。」
「何主任也聽說過這家企業？」馮嘯辰問道。
「情況是這樣的。」馮嘯辰不知道何春梅的心思，他正色道：「辰宇公司位於東山地區的桐川縣，交通有些不便，與省里的聯繫有些困難，所以他們希望在新嶺建一個聯絡處，負責採購、銷售以及其他的一些事務。陳姐是他們選中的聯絡處主任，負責聯絡處的日常管理和運營工作。租咱們楊橋街道的這處房產，就是準備作為聯絡處的辦公地點。」
「我們廠是正廳級……」馮嘯辰淡淡地回答道。
馮嘯辰在兜里摸索了一下，然後上前一步，把一個紅本子放到何春梅的桌上，說道：「何主任，您先看看這個，然後我們再談，好嗎？」
馮嘯辰道：「當然不是僅限於內部。何主任，你要知道，人家德國企業是非常講究經濟效益的，一個食堂如果僅僅是對內服務，平時沒有人到新嶺出差的時候，不就閑置起來了嗎？佩曼先生的意思是，這個食堂平時可以對外服務，不求賺多少錢，只要能夠把聯絡處的房租和人員開銷應付下來就可以了，這樣公司就沒有額外的負擔。所以，我今天來，是特地想和何主任商量一下，我們是不是可以以聯絡處食堂的名義對外營業。」
「這麼說，馮處長還懂德語了？」何春梅八卦之心泛濫，好奇地問道。
「這樣也行？」何春梅都聽傻了，一個個體戶，就是因為做菜好吃，就和-圖-書被外商看中了，直接任命為聯絡處主任，而且還特別交代要辦好食堂，這是算是哪個國家版本的灰姑娘啊？
「啊？那你豈不是……副處級！」何春梅真的被嚇住了，這完全不科學啊！
陳抒涵把馮嘯辰帶到何春梅的面前，向她介紹道。
何春梅漫不經心地翻開工作證，看了看照片，的確是馮嘯辰，上面還蓋著鋼印，這是沒法造假的。她點了點頭，繼續看裏面的文字，邊看邊念叨著：「原來你是在外地工作的……嗯，馮嘯辰，這個名字倒是起得挺好的，你父母一定很有文化。科室，生產處，職務，副處長……什麼，你是副處長！」
「我不是經委的領導，只是一個普通幹部而已。我在林北重機掛職，同時被借調到經委冶金局。東山地區的這個合作項目，是冶金局協助引進的，冶金局派我來做與外商的聯絡工作。」馮嘯辰用最簡潔的語言向何春梅解釋道。
何春梅下意識地又看了看工作證的封皮，然後仔細辯認了一下鋼印。應當是沒錯的，前些年聽說過有人用蘿蔔私刻公章的事情，但鋼印這東西好像製作工藝比較複雜，不是隨便哪個私人就能夠刻出來的。一些重要的證件上所以使用鋼印，也就是因為難以造假。
「馮……馮處長，這……這就是你吧？」何春梅用手指著照片，向馮嘯辰求證道，她的眼光已經掃過了文章里的一行字：國家經委冶金局幹部馮嘯辰同志陪同佩曼先生抵達桐川進行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