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千金鑄鼎
第150回 童子教主

張留孫「呵呵」笑道:「好,既然你問,我便一一講給你聽便是。你這一世,大概也有些奇異經歷罷?現在,是不是有些相信我的話了?」
梅清聽張留孫之說,心中也是大起波瀾。按張留孫此說,自然沒有撒謊的必要,卻不知他說的一線天機,指的是甚麼?
「其實你應該知道,人之所以為人,非在這身皮囊,而在乎元神。魂魄之說,雖然世間人說得甚是玄奧,其實對我等修行人來說,不過是元神所寄罷了。」張留孫沉思片刻,似是在追想當年事情,之後才慢慢說道。
卻聽得他一開口的聲音,便是剛才聽到般的蒼老沙啞,配著他天真幼雉的面容,說不出的詭異。
張留孫「哼」了一聲道:「你這般畏首畏尾,卻是大錯特錯。一邊覺得門派待我不公,一邊又覺得毀人門派不仁。卻不想想,門派見我非是嫡傳,不以真傳見授,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既無法術可學,便須巧取豪奪,也是順理成章。那神霄門既然沒能耐守得山門,又偏偏跳出來做這個出頭鳥,不毀何為?至於天師門身為教宗,卻為各派仇視,更是笑話。天下哪個挑梢的不受人恨?若連這個都怕,那就甚麼都不用做了。咱們修真之人,最要緊便是心性,想做便做,順性而為。修真本是逆天行事,何況其他?要怕就不用活了,還說別的做甚麼?」
梅清嘴動了一動,想說甚麼,卻終於沒有說出口。只是緩hetubook.com.com緩坐在當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只喊了兩聲,便戛然而止,「嘭」的一聲摔倒在地上,卻是嚇得昏將過去。
只聽這孩童開口言道:「怎麼,很意外么?」
那童子深深地嘆了口氣,緩緩地靠在石壁上,有些意興闌珊地道:「這麼多年了,總算到了今日,卻難免有些感慨……不錯,這身子,不過是我暫時借居罷了。我原身早毀,困於此地,已有百余年了。說起我們的名字,或許你也聽說過。當年也曾開宗立派,是為玄教。我們便是玄教教主,張留孫是也!」
梅清聽了張留孫的問語,心中卻是百感交集。自從聽聞張留孫當年所為之後,心中對這位前輩的感覺一直頗為複雜。一方面,既心儀其傲然無畏、特立獨行的風範,又厭惡他手段陰險、狠辣無情的性格。尤其是他對天師教的做法,更是不知如何說起。一方面,自來天師教對其不公,但又畢竟是其出身所在。因此他出教自立,獨建門派,若放在其他人身上,說他是叛教之行,也不為過;但他卻一力扶持,將天師教扶為江南教宗,可說千百年來,達到任何門派都無法企及的高點,為天師教立下不世之功。但從此以來,天師教又頗受修真門派仇視,給門派留下了極大的隱患。此中功過對錯,當真難以評說。
張留孫似是感覺得到梅清的感覺,冷笑一聲道:「驚訝甚麼?難道你和*圖*書不是這般想的?咱們二人,本是一體,只怕你對天師教,也是這般念頭罷?想來當年我所作所為,你也有所耳聞,卻不知你覺得我做的,該是不該?」
張留孫微微一笑,卻未回答梅清之疑,又接著言道:「此中之意,現在與你說也不明白。當時我由此清楚,飛升也不是甚麼了不得的事,但並非一次飛升,這修行就到了頭。若是修行底子沒打好,這般毛手毛腳地成仙飛升了,只怕是禍非福。我強行留將下來,便是想到寧可費些手腳,將基礎打得純凈紮實,雖然晚上幾百年,卻于將來有極大的好處。」
「張留孫!」雖然梅清早想到面前定然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但聽到這個名字,還是大大地吃了一驚:「你不是,你不是早就……」
「想知道此事由來么?」張留孫淡然道:「其實這些,你本來應該記得的……我不知道出了甚麼問題,你竟然未將我留的東西傳承下來,功法練得亂七八糟,連記憶怎麼也都丟了?既然如此,便聽我再給你說一遍,或許也便想起來了。」
張留孫自然知道梅清所想,只是他也知道,只憑几句話,卻無使人心性大變的道理。因此也不再多說,只是繼續言道:「對與錯,且是不論。是我非我,稍後自然見得分曉。只是你既然來到此間,可見冥冥中,也當真有些定數。只是你的修為,卻著實有些糊塗。這些年來,你是怎麼修鍊的?怎www.hetubook.com.com地記憶都沒有了么?」
梅清雖然覺得張留孫說得甚是痛快,只是心中卻未必全然同意。昔時張十三道,修行人最緊著的心性,便是「本分」二字;今日張留孫卻道,修行人心性最需要的,乃是「任意」二字。
張留孫聽了一怔,然後搖頭道:「若你現在心中所想,我確實能體會七八;但若你心中沉年記憶,你不打開,我也不好強行翻看。這其中干係甚大,以後你自會明白。」
梅清一滯,知道自己雖然口中強硬,實際上已經被這當年的玄教教主有些說動了。其實他當時遇到那塊七星硯時,心中便有些懷疑,自己與當年的這位張留孫,或許有些淵源。只是張留孫所說太過驚人,因此才不敢相信。
那童子冷哼一聲道:「這廝卻當真做不得事。要不是日後或還有些用處,早該滅了才是。」說罷,又轉過頭對梅清道:「好了,我已經現身出來,看我這樣子,是不是很驚訝?」
至於其個人修行,只因小時受到不公平待遇,便不肯再受天師法門,為此毀去神霄,各立法門,雖說傲骨錚錚,但為此毀人門派,奪人秘籍,樹敵無數,也真不知是讓人當佩還是當罵。
張留孫正想說甚麼,忽然細巧的眉頭一皺道:「外邊這幾個卻是厲害,這麼一會的工夫,居然把外洞的那些人都解決了。唔,其中還有一個是天師門的……修為卻是不錯呵。想來你那些天師門中的修行法門,都是https://m.hetubook.com.com他教的罷?」
說罷,看梅清一臉不信,也就不再看他,自顧自地言道:「說來也是奇怪,你我兩世為人,卻總與天師門糾纏不清。我當年時,本是天師門中旁支弟子。這根基所立,自然也只能由天師一門而起。」
梅清搖頭道:「你說的都是怎麼一回事?我卻有些不明白。人說你飛升失敗,神魂俱滅,如何又變成了這等模樣?你說我就是你,又是怎麼個說法?」
「我這般做,也確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飛升之時,其實若以修為而言,那劫雷卻不在話下,更何況此地本是上古神岳所在,以此為憑,還有甚麼劫雷過不去的?只是在即將渡劫之時,卻被我窺得一線天機,這才硬生生捨去了肉身,強留在了人世間。」張留孫面帶冷笑說道。
腦海中忽然映出當時初接觸那方七星硯時所見的幻境異相,更感覺這童子氣質聲音,果然與那滅掉神霄之人大有相符之處,心中更是凜然。
梅清一皺眉,還沒說話,一廂的劉六已經大聲地叫將起來:「你是甚麼東西……鬼!鬼……」
梅清不置可否,有些生硬地道:「你不是說我與你一體,我想甚麼你都知道么?那還來問我做甚麼?」
「之所以說你就是我,是因為你的元神,並非天生成就,更非受自父母,乃是由我神念中分出來的。確切些說,乃是將我的神念分成了兩半。一半就是我現在,另一半便是你了。我這麼說,你可明白?」張留孫悠悠地道www•hetubook.com•com
「哼,說來當年三師,立教開門,創下這片基業,卻奈何子孫不爭氣,不過幾代,居然連道統都弄丟了!雖然後來龍虎山殘留一脈,卻被上清、靈寶壓過一頭去。最後,居然是藉著異族入主中原時得朝廷之力,方爭回這一局面來。說來,當真無顏再見先人了!」張留孫說起這些事來,聲音中一股郁孤不平之意,令梅清大感訝然。
這孩童生得面如銀盤,膚如瑩玉,只是卻隱隱地透出一份陰氣來。兩隻眼睛雖然又大又圓,卻毫無生氣。
梅清一驚,不由想起自己當年渾渾噩噩的歲月來,這才明白,只怕自己的身世,確是有些秘密。
張留孫似是對梅清心中想法一清二楚,只是「呵呵」一笑,不再多說,卻開口為梅清講起當年的經歷來。
梅清有些遲疑地道:「你……究竟是誰,這……卻不是你真身罷?」
「早就死了么?」童子淡然一笑,那份滄桑的笑容放在這張漂亮天真的臉蛋上,當真說不出的怪異:「世人都道我渡劫不成,定然早已經灰飛煙滅,卻定然想不到,我卻被困在這鬼地方,不得脫身。」
只見眼前出現的這個身影,高不過三尺,頭上短髮垂髫,身上只著一件紅色肚兜,卻是一個小小孩童。
只是梅清對此二者,均有些不肯認同。所謂「本分」二字,未免過於保守;而「任意」二字,又未免過於激烈。
梅清張口結舌,看著面前童子,雖然感覺此事匪夷所思,但卻隱隱覺得這童子說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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