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十年夜雨
第235回 我亦非我

「好,我就這問。若是敢騙我,少時有你後悔的時候!」範文泰臉色漸漸冷將下來。
說罷,梅清將手一揮,小鼎從手心消失不見,看了看範文泰急切的面容,這才「哈哈」一笑道:「你要問這鼎的經歷,找我卻是找錯了人,該當另請高明才是。」
範文泰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隨即扭曲不已,尖聲叫道:「張留孫!不要以為你還是當年的玄教教主。不錯,是你把我收為了鼎奴,是你要我為你煉化分身,也是你引我築基入道。可是,沒想到罷?我居然自己修成了梅花雷法,我居然脫出了你的控制!哈哈,四年前,還記得罷?四年前你身入皇宮,只為著取回遺忘的道法時,被那幾個小子打得差點神魂俱滅。你當時的慘樣,哈哈,想不想知道他們怎麼知道你要去偷那道籍的?嘿嘿,告訴你,是我!十五年前,設計算計你的,是我。四年前,讓你肉身盡毀的,也是我!可惜呀。沒想到你居然也見機得快,居然能毀了肉身,跑到那硯台中去藏身?怎麼樣?那石頭裡住著不錯罷?哈哈……」
範文泰嘆了口氣,誠懇地對段朝用道:「你看,便是如此。同樣一句話,你二師兄雖然聽說我修為大進,怕得要死,恨得要命,但說起恭喜的話來,語氣自然流露,毫不做作。可你呢……唉,這也是天份所限,怪不得你,怪不得你。」
原來梅清所指之人,正是暈倒在一廂的段朝用m•hetubook.com.com
「傻孩子,都這個時候了,還想活命么?」範文泰語氣感傷地道:「老老實實把經過告訴師傅,師傅保證讓你不受罪死去便是。若真能說得師傅心動,或許還能給你留條兵解的路,不至於神魂俱滅。」
只是陶仲文說來如春風拂面,喜不自勝之意,溢滿言語間。而那段朝用說得,乾乾巴巴,殊少誠意。
段朝用面上露出極為害怕的神色來,隨即牙一咬,忽然斷喝一聲:「敕!」體力真元忽然涌動起來。
「不是甚麼?」範文泰笑容一斂,鬚髮皆張,大聲怒喝道:「難道我說錯了么?當年我回山時,他們都走的走了,去的去了,就你一個跟我回來。我還以為你小子不過是想從我這多學些東西,原來你是打上那鼎的主意了!」
說著,範文泰打量著自己的雙手道:「哈哈,不過也是因禍得福。為師只因被迫再換肉身,突然悟明了元神修鍊的訣竅,修為大進。說來,還是得感謝那皇上才是啊!」
一邊說著,範文泰忽然瘋狂地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捶胸頓足,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段朝用渾身一軟,嚇得軟在了地上。範文泰嘆了口氣,語氣忽然又變得慈祥地道:「季用,其實對你們幾個的行為,師傅也是知道的,倒也未有生氣。只是你一味陰險,總不是行事的辦法。你看你二師兄,這方面就比你強得多了。單說https://m•hetubook•com•com他在朝中進退如意,手段滴水不露,你便差得遠了。唉,本來我將你引見給皇帝,是想你也這般歷練一番,將來也是我一個助臂。可惜,唉,可惜呀!」
段朝用大急,張口欲辯,只是真切間紅了臉,卻不知說甚麼。
路澤有卻「哈哈」大笑,自言自語地道:「梅清?天下哪有甚麼梅清!你瞞得過天下人,卻瞞不過我去!不錯,我這身體,以前是路澤有,現在嘛,說是範文泰也可,不過是我暫借。待得日後功成之時,我又變成了梅清,他還是路澤有。如何?」
範文泰沿著梅清手指的方向轉頭看時,眼睛突然睜大,突然將手一拍大腿道:「原來是他……張真人,你不是騙我罷?」
「鼎?」梅清思索了半天,忽然手一揚,一隻瓷碗大小的三足青銅鼎兀然現於掌心。梅清深深地看了小鼎幾眼,這才嘆道:「你是說它么?」
「是啊,是我。」範文泰嘆息道:「你們兩個都沒想到罷?」
範文泰兩隻眼睛一亮,「哈哈」笑道:「果然在此!張真人,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這隻鼎我尋得上天入地,怎麼也想不明白你是怎麼藏起來的?當時在郁木崖暗算你時,我敢肯定你並沒有攜在身上。我回山門尋找時,也一點痕迹也未有。你卻是如何將它藏起來,又將它取回來的?」
範文泰依然笑個不住:「信與不信,都在你。雖然我滅了你也不過和*圖*書是件小事,但看著你在那幾個廢物手下殘喘,實在是痛快呀。不過你居然能瞞過眾人,元神鑽到那塊硯台中活著出來,倒真是讓我沒想到。說實話,我初進錦衣衛,尋了這個肉身附體后,突然感覺到你的氣息在那硯台里時,還真是嚇了一跳呢。」
看著範文泰笑容滿面,段朝用卻嚇得更加厲害,說話有些哆嗦地道:「師……傅,不是的……」
說到這裏,範文泰又柔聲道:「還說這些做甚麼呢?季用,你還是說說吧,當年倒是怎麼把那鼎偷走,又是怎麼落回到那小子手裡去了?說來在京城,你一直在我眼皮底下,師傅都沒有發現,這份本事,著實讓為師欣慰不已呀。」
梅清微微一笑道:「按說你我生死之敵,實在是不該告訴你。不過我這人大方慣了,告訴你也無妨。」
「還有別人?」範文泰面露疑惑:「是哪個?」
「禁斷五行,滅!」範文泰大喝一聲,一伸手,便將段朝用的脖子抓住,舉將起來,用力摔在了地上:「當著為師的面,還想自行了斷,季用你失心瘋了么?」
「就憑你?」梅清不動聲色:「少來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要真是你知道我的行蹤。又怎麼會不直接找我報仇?何況,就你這幾個廢物徒弟。你以為能奈何得了我?」
段朝用掙扎半天,爬將起來,只覺得體內空空蕩蕩,一絲真元也無。再看著範文泰一臉真切的表情,心中卻是冰涼一片,臉上不由露出和_圖_書了無比絕望的神情。
「啊……師傅你……」段朝用、陶仲文二人都是一臉驚愕地看向範文泰,段朝用更是脫口道:「原來郭勛那廝——居然是師傅你?」
「若不是我,又怎麼會將你引薦給皇上?」範文泰臉頰抽動了幾下,恨聲道:「可笑那皇帝小子,居然打著『飛鳥盡、良弓藏』的主意,連當年助他拿穩權利的為師也不放過。若非為師修為已經到了隨意出入人體的境界,還真不知會不會進退兩難呢。」
說著,他又搖了搖頭道:「我只是不明白,那硯台明明是你後來才到手,又與你肉身合為一體,怎地在此之前,你的意識就恢復了呢?你可別說你早有先見之明,事先便在這身體中留了一份元神。」
這時聽得一邊呼吸沉重,陶仲文也醒將過來。不過他只是片刻間,便恢復了正常,低下頭,一副受教的模樣。
梅清淡淡一笑道:「想來你所謂『功成之時』,便是要佔我身體,以梅清的身份,捉拿了路澤有這廝,大搖大擺、堂堂正正地回京之時了?」
段朝用一個激靈,突然爬將起來,連連扣頭道:「師傅饒命,師傅饒命……」
說著,又嘆了一口氣,搖著頭言道:「季用,還是說吧,你我師徒多年,師傅的話,你總該信得過。」
梅清冷冷地看著路澤有,臉上古井無波,一言不發。
陶仲文和段朝用都是激凌凌地打了個冷顫,又同時言道:「恭喜師傅修為大進。」
範文泰手一擺,https://www.hetubook•com.com止住了段朝用的辯解之詞道:「師傅說的,卻是真話。若說修為深厚,你不如元節;若說心機深沉,你不如仲文。心性不如叔行,天資不如五朵,但你眼光准,行事毒,下手快,有此……卻是比他們幾人強得多了。」
段朝用漸漸清醒過來時,映入眼帘的,正是範文泰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龐。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段朝用只覺得金丹搖蕩,真元無主,乾乾巴巴地道:「師傅……是你……是你老人家?」
梅清搖搖頭道:「他本人在此,你問問不就知道了?」
見梅清不說話,範文泰笑道:「不說也無所謂。其實想想你對外所稱恢復意識之時,正是你入宮之際,想來也就是這麼回事。說到這,我倒不能不佩服你心思果然夠縝密,我那般幾次三番算計你,居然也沒能做掉你。不過也好,如今倒是便宜了我。張真人,我問你一句話,那隻鼎,你卻是交不交出來?」
說罷,他四下打量著,搖頭道:「十幾年,對修真之人而言,也不過是短短一瞬。只是卻想不到,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今日回來,竟然有物是人非之嘆……季用,我卻沒有想到,原來你們師兄弟中,竟然倒是你最有心思。當年師傅,卻是看走眼了!」
範文泰笑而不答,梅清卻嘴一撇道:「範文泰!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當年一個小小鼎奴,偷學了兩手把式,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痴心妄想!」
梅清淡淡一笑,手一指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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