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真的一點印象沒了，大概那時候太小了。」
就這麼商量定了，大傢伙也沒了意見，才算安靜下來。
兩個人在白茫茫的曠野里，有點著慌，何招娣突然說，「要不你回去吧，我找個草垛子，躲一晚，明早就好了。」
兩人都很默契的不再說話。
何老西本身自己就窮，已經有了三個閨女，哪裡是那麼容易養的，很堅決的說「孩子他媽，咱家就不要再生了，這可怎麼活啊。」
底下有人問，「二和，明晚就是年三十，不能留著咱過年了吧。」
最讓李和感嘆的是，這何老西家三個閨女沒有一個簡單的。三個姑娘似乎都是天生做生意的，靠著一條破舊的舢板船，兩岸拉煤炭，拉沙石，發展成為淮河兩岸有名的船運大老闆，十七八條貨船，百十輛貨車，又是麵粉廠、窯廠，又是棉廠，徹徹底底的發了，底子比李和都殷實。不過大姑娘倒是個可憐人，終生未婚。
出了村委會，雪下的越來越大，此時和圖書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田地，沒有住戶人家，就沒了參照物，很難識別路。
李和看著眼前姑娘，不知道是老大還是老二，烏黑的大辮子，小麥色的膚色，五官很耐看，就是太瘦弱，大冬天的衣服穿的也很單薄，於是就問，「你是老幾？穿這麼薄不冷嗎？」
也有人說，「年三十來上課也行啊，管飯就成。」
「吃她一頓飯，恨不得要她命了，你們趕緊熄了心思，不要做白日夢。」
「要是還是閨女呢？」
「瞎說！娃懷在你肚皮里，跟俺們男的有一毛錢關係。」
不過對於和李招娣同學的事情，他是沒有一點記憶的，何況只是同了一年學。
兩家雖然都在一個村子，但是並不是一個生產組，李庄又是沿河分佈的帶狀，所以有點距離，到何招娣家還要過一條小河。
小姑娘爽朗地笑道，「不冷，以前不都是這樣嗎，早就習慣了。我是老大，我是何招娣。」
李和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這奇葩的一和_圖_書家子，名字都脫口而出的叫出來了。
李和差點把這個外號給忘了，因為李兆坤叫二流子的緣故，他又排行家裡老二，就得了個二愣子的外號。
「灶王爺來查戶口……」
「你真的給我一個罐頭瓶？」見李和點頭，何招娣又慌忙說，「不要你家老四送，我明早自己過去拿。」
當時趙春芳懷第三胎的時候興奮的幾天沒怎麼睡，結果最終生了還是女兒。結果女兒在她眼裡就成了透明人兒。後來趙春芳半夜發狠扔到了河堤上，何老西找不到三閨女，急的半夜又尋了回來。
「不可能了，這次一定是小子這本事在你身上，又不在俺身上，看你有多大本事，你使多大力。」
這時候門口有人在說話，在地上不停的跺腳，使勁晃身子抖落身上的雪。
哪怕超生罰款趙春芳都是開開心心，今天殺公雞，明天烀豬蹄，不過這小子後來倒是偷雞摸狗，不怎麼爭氣。
何招娣猶豫道，「墨水瓶瓶子可是我好不和*圖*書容易找到的。」
陸陸續續的教室開始進來不少人。
所以後來許多人感嘆，這何老西家前半生的運氣都是作沒的。
趙春芳哪裡能同意，「你個窩囊樣，老娘要是生不齣兒子，保不準人家怎麼笑話俺肚皮不爭氣呢。你趕緊上來，這次一定是個小子。」
「那也行，走吧，我送你回去。」
趙春芳自然越罵越難聽，天天強迫自己男人同房，成為方圓幾里地的笑話。
小姑娘噗呲一笑，「李二和，你忘了我跟你一般大，我跟你同學呢，不過我就上了一年級，後面就沒去了。小時候不懂事大傢伙都喊你二愣子呢。」
重男輕女其實在農村是正常現象，沒什麼見怪不怪的，可是奇葩成何老西家這樣子的，李和兩輩子都不多見。
有人笑著說，「王玉蘭就在居委會教室，你去招呼一聲，問他樂意不樂意。」
等人來齊了，李和就開始跟往常一樣在黑板上教拼音。然後寫上「掃、把」兩個字，帶著大家讀了幾遍，hetubｏｏk•ｃoｍ.cｏｍ講了一遍筆畫結構，讓大家抄寫。
何老西家重男輕女的不是何老西本人，而且他對三個閨女倒是沒有多差，一心要生兒子的是他媳婦。據說，生下三女兒盼弟的時候，何老西媳婦趙春芳心痛的哭得淅瀝嘩啦，當場就要尋死。
王玉蘭老太太倒是眼睛一翻，「有！怎麼沒有，只是你過得太好了你才不覺得的！」
何老西死活不願意上自家婆娘床了，不顧趙春芳罵罵咧咧，天天只顧自己悶頭睡。
李和看了一眼地上，就是個簡易的煤油燈，拿了箇舊的墨水瓶子放了煤油，白鐵皮包棉花做的燈芯，然後加了個燈罩，因此就說道，「你去雪地里擦把手，把燈芯撿起來就可以，其他的沒啥可惜的。我送你回去。」
李和跟王玉蘭感嘆，「生活中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呢？腦子抽了。」
大部分都是把薄薄的紙片放在長凳子上，蹲下來一筆一劃的刻，每寫一筆都要看一下黑板。
「你以前沒上過學嗎？我感覺你認識不少字呢。」和*圖*書
何招娣滿手都是煤油，指著地上已經碎裂的燈罩說，「煤油燈提手上的鐵絲可能銹了，我提的時候不小心斷了。」
李和忘了這麼一茬，回去還要跟兩個老師商量，只能改口道，「那就初五，初五晚上。」
「我明天給你個罐頭瓶子，我家裡有，明早我讓我家老四給你送過去。」
陸續有不少人都走完了，只剩下幾個寫字慢的磨蹭了會，李和等了一會，才關了燈，鎖門出教室。
……
李和受不了這群老娘們編排自己老娘，而且還是當著自己面，趕緊出聲，要不還不知道怎麼沒玩沒了呢，「明天休息，初四晚上過來。」
李和後來一直在外地工作，有次回來聽王玉蘭八卦過，趙春芳在快五十歲的時候終於懷了一個小子。
「初四不能出門。」
打開手電筒發現何招娣蹲在過道，李和過去問，「怎麼了？」
來弟、招弟、領弟、念弟、求弟，來娣，招娣，勝男，冠男，亞男，若男，又招，再招，小停，停。這些姓名都很有中國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