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歡歡喜喜來了，卻連長輩的面也沒見到。
看著一行行的文字，甚至能想象出她說話時的神情和動作。做文字錄入的人很是負責，連「實習主持在小聲笑」都詳實記錄。
那時她回校期末考試。
玻璃杯里盛著牛奶，他舉到嘴邊，慢慢喝了兩口。
還是不對。
整個節目她說得話並不是很多，只是在節目快接近尾聲的時候，接到個高三考生的電話。理科的考生，卻始終焦慮于自己的物理成績。
顧平凡揚眉，吃完手裡餘下的麵包片，忽然又說：「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你喜歡吃什麼，從來都不讓我碰，如果沒有那樣菜，你寧可吃白米飯，也不碰其它的。TK，你佔有慾不是很強嗎？」
和童言分開的那一年冬天，他回到費城。
忽然一個牛皮紙袋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抬頭，看見顧平凡說：「我幫你都辦好了。」
他記得自己二十三歲以前，所難以啟齒的，就是這種至親帶來的屈辱感。
原本是因為簽證問題，出境七天居住，順路去做手術后的身體檢查。沒想到檢查過後，新項目很快就來了，對沖基金投資，是費城和中國辦事處共同合作的項目。
「小舅舅，fingers crossed，」小小的女孩，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交疊，比了個祈禱的手勢，「我做的對嗎？」
顧平凡從冰箱和-圖-書里拿出麵包，切了兩片，咬進嘴巴里：「我的大律師，你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前輩師姐，怎麼可能連這些都辦不好？問題是你家顧太太也是法律系出身，真的是一個字一個字去看，唯恐佔了你什麼便宜差不多了，大概農曆新年以前都給你。我以前從來沒代理過這種事，雙方離婚，卻唯恐對方吃虧。」
平凡忍俊不禁。
或許是太過相似的情景，他竟想起童言。
羅子浩不堪寂寞，同去感受了一次教會的節日，兩個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清晨，顧平生正在廚房煮牛奶。安靜的廚房裡，除了燒煮的聲音，就再沒有了別的聲響。
童言噢了聲，伸出兩隻手，交疊在一起，很認真地說：
雖然深愛著母親，卻也因為母親對有婦之夫的眷戀，因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只能生活在太陽的背後。折磨他二十三年的情緒，同樣在童言身上重演著，對親人不能捨棄，卻深深自卑的情緒。
最初觸動自己的童言，是穿著寶藍色的晚禮服，站在追光燈下，邊對著伴奏者擠眉弄眼，邊深情投入唱歌的小女孩。而最後印象里的她，卻已經開始無所不學，經常會一本正經給自己把脈測心跳，永遠都要知道自己在哪裡，是不是平安。
顧平生要是想不搭理一個人，實在太容易了，只要移開視線，他的世界就和-圖-書是屬於自己的。完完全全沒有人可以打擾。
他說：「好，」停了停又道，「把語音文件也發送給我。」
有些燙。
視頻里，都是曾跟隨他奮戰過的人，馬上領會精神，拿過紙筆記錄。
本來應該是冠冕堂皇的安慰激勵，她卻偏偏拿出自己在物理上的失敗經歷，告訴那個高三的小聽眾，沒有什麼考試是值得好怕，如自己這般大學物理重修四次的人，還是順利找到了工作，坐在這裏做電台主持。
「fingers crossed，祝你順利通過考試。」
童言始終刻意掩飾，不願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家庭真實狀況，就連平凡，甚至是她最好得朋友沈遙，只知道她的父母離異，卻並不知道究竟是如何的讓人失望。
還有些話，他沒有再說。
外公的身體漸有好轉，似乎也沒有什麼必要回去的理由，顧平生最終決定將七天出境無限期延長，留了下來。
顧平生察覺她的視線，微側頭，示意她有話直說。
這廚房實在是乾淨過分了，平凡本身也不是個會煮飯的人，可這麼看著仍覺得有些孤家寡人的凄涼感。她靠在冰箱門上，忽然抿唇打量他。
「如果她是你的妹妹，而我和你沒有關係，你會不會也說出這些話？勸導你妹妹接受一個不會徹底痊癒的病人。」
「不是啊，」小外甥女得意洋洋，「https://m.hetubook.com.com昨天我坐爸爸的車，廣播里有個姐姐教的。她說有人教過她，如果怕物理考試不過，就做fingers crossed，祈禱好運。」
他復又低頭，一張張看了下來。
到聖誕節，羅子浩和平凡不約而同過來做客。
她沒有正面回答，卻等於默認了這個說法。
他看時間到了，試了試牛奶的溫度。
顧平凡笑笑：「烏鴉嘴。」
他打開牛皮紙袋，把所有文件都拿出來，發現還缺了一部分：「好像還少了贍養費的部分。」
二十歲的她，心性還沒有完全成熟。
羅子浩到的早，平凡卻因為先去看個朋友，到這裏已經是平安夜的傍晚。外邊是濃烈而溫情的節日氛圍，推開門卻只有兩個大男人相對坐著，不停打字看電腦。
顧平生忍俊不禁：「小姑姑教你的？」
「fingers crossed，物理通過，順利畢業，領證結婚。」
卻因為愛著一個叫顧平生的人，所承受的，遠比當初的他還要多。
就在和視頻會議的最後，所有的律師都在收拾文檔時，他忽然用中文對著中國辦事處的幾個項目助理說：「我需要一份資料。」
「去年農曆新年，確切日期是農曆二十九，北京所有廣播電台的晚間節目錄音，應該是從五點到十一點之間的節目。」
顧平凡沉默著，笑了笑：「遠近親ｗww.heｔｕbook.ｃｏｍ.ｃom疏，終究還是有區別，說到底我還是自私了。」
最後的她說，曾經有一個人在她最後一次物理考試前，教會她做這個手勢。
「你如果試著爭取，童言不會這麼堅持。」平凡說。
晚上收到中國辦事處發來的東西，他翻看了所有的文檔，終於找到那段似曾相識的話。雖然是完全的文字記錄，他卻在字裡行間，確認是童言。
平凡不管到哪裡，都是要和教友共渡聖誕節，望彌撒。
在去機場的路上，她始終坐立不安，輕用臉蹭著他的肩膀，等到他終於忍俊不禁低頭時，才很糾結地問他：「如果我物理再不過，就不能畢業了，怎麼辦」
這樣的簡短對話，他回到費城，還是會想起。
顧平生忍不住笑了，她對大學物理的重修經歷，還真是記憶深刻。
「如果你以後的先生，隨時都會離開人世，你會不會每天都焦慮不安？或者說悲觀絕望。」
聖誕節過後，很快就是新年。
「今天是聖誕節？」平凡都覺得自己錯入別的時空了。
把你的中指放到食指上，交疊在一起，祈禱幸運降臨。
是晚間的交通台節目，名字很平實：有我陪著你。
很簡短的沉默后，他說：「說什麼並不重要，都不算是真話。」
小外甥女伸出兩隻手，交疊在一起，很認真地說：「外公要健康長壽，小舅舅也要健康長壽。」
羅子浩長吁口氣：「聖和_圖_書誕快樂，終於能有個活人和我說話了。」
因為今年外公的重病，特意要求他務必農曆新年回國。
他翻看了很久，終於站起來活動身體。
有太多次，她就是這樣紅著眼睛，還要對著自己笑。
「昨晚做的模擬試卷是八十六分，你現在只是心理問題，」他握住她的手，把她的中指搭在食指上，教她做祈禱手勢，「考前做個fingers crossed，肯定會順利通過。」
她不知道是怎樣的耐心，才能每天把這種小事情，都做到完美。
兩個主持人，而童言就是其中之一的「實習主持。」
年三十晚上，家裡的小孩子都跑出去要看放鞭炮。人一但過了三十歲，就會覺得時間飛快，他甚至還記得清，去年的這個時候童言是如何趴在自己懷裡撒嬌，說第二天要來看外公，得到允諾后，又是笑得如何不顧形象。
對方記下來，不疑有它，在想到他的特殊后，馬上說：「我們會準備好文字格式。」
以前在家裡喝，童言從煮好到最後放到他面前，都是溫度剛好。
「童言分手時候，到底和你說了什麼，」她想了想措辭，最後還決定直截了當，「我其實暗示過她，我和你都不會介意她先離開你」
顧平生似乎特別受家裡的小孩子歡迎，過了午夜十二點，那些小霸王們在外邊玩夠了，一個兩個的顧不上脫掉羽絨服，就擠在他身邊問東問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