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城被她的小伎倆逗笑：「挺聰明。」
「你們老師不罵你啊？這樣很容易落榜的。」
米易展顏，舉起手發誓：「最後一次，只這一次。」
米易挑了那裡坐下，城城也拉開座椅，翻開菜單，推到米易面前：「川菜，還是要本地人點才好吃。」
弄完所有的東西，城城把紙袋子對摺，準備一會兒丟掉。
米易每次來酒吧都是坐2號線，她認識前面的下行電梯是通往地鐵的。她忽然停住，拉住城城的手腕：「等等。」
因為知道米易的經濟條件，林婷特地叮囑她，要買空心的，實心太貴了。
城城注意到米易一直在看服裝店，挑了一家還算合眼緣的，自己先進去了。為了讓米易能多逛會兒，她故意表現出有買的慾望，時不時從掛成排的衣服里拉出來一件，看看標籤。店主看兩人的打扮，以為城城是主逛的人士，寒暄了兩句，發現城城只顧著自己看，並不理會推薦，轉而和米易推薦起來。
兩人如此走馬觀花，逛了四五家小店，穿過一條馬路，進了龍之夢商城。
「不吃兔子，」城城說，「我室友就是四川人，老想讓我吃兔子……」
她惦記著城城說的，今天還沒吃飯，怕再找下一家把城城餓壞了。
可看到真實禮物，城城還是低估了小姑娘的魄力。
城城拿起桌角的錢包和手機：「走了。」
城城回頭。
「我想去洗手間。」米易著急地說，收回手。
這頓飯，兩人聊了很多，像普通朋友，剛認識的那種。
「那收下吧，」米易滿面堆笑，將禮物袋子往前遞了一遞，「本命年辟邪。」
二樓也不大，靠窗有一個雙人桌，空氣好，還沒有日晒。
米易立刻拿起筷子，遞給城城：「你要是喜歡吃川菜，肯定喜歡這個。」
「好。」
她敢打賭，米易從來沒有買過這麼貴的東西。她沒見米易戴過戒指和項鏈，首飾也僅限於左手腕的一串彩色水晶串珠，是好多小女孩喜歡的飾品。
城城說「以後」，是在說以後www.hetubook.com.com還會聯繫，她們還會是朋友。
米易其實在來時路上就打算好了，要送城城金子，只是拿不準買什麼。
這是兩人從認識以來，第一次單獨地、面對面地坐在一起吃飯。點單時，米易著急給她推薦美食，不覺什麼，到菜都端上來，二樓只剩下他們兩個，米易又開始安靜了。
店主看是兩個姑娘，自然心軟，扭頭和廚師商量，提前開工行不行。
沒等城城說話，米易搶先開口：「能提前營業嗎？我這個朋友特別喜歡這裏的菜，明天就要走了，一會兒還有事，可能過不來。」
「對視」這兩個字，米易從小就學，但長這麼大，給過她真實「對視」體驗的，只有城城一個人。針對這個問題，米易和林婷做過實驗，兩個人四目相對了幾秒就笑場了，覺得無比搞笑，林婷還吐槽米易，神經病才會一直看著人家的眼睛說話，都是偶爾掃過，看看臉，看看四周，看看大範圍的東西。
見城城沒收的意思，米易又補充：「不俗的，你肯定喜歡，不是你想象的那種。」
最初讓城城對米易有好感的一個契機，就是在q群里看米易和群友聊自製火鍋料。大學時，城城也吃過，是室友媽媽炒的料。城城記得第一口的感觸，那辣是從喉嚨口直衝五臟六腑的，她甚至能感受到，吃下去的食物，是如何經過食道，滑到胃裡的過程。
這是在告別。
「挺喜歡的，所以老師讓我報，我也沒反對，」米易回憶，「我們那屆是先出分數再報志願，都是跟著分數高低填志願，全班都是老師給的建議。你呢？北京那麼多大學，為什麼要來上海？你家人不反對嗎？」
別人給她的，她都想辦法還回去，而且一定要比對方多。這樣不管是消失，斷交，形同陌路都會沒有負擔，無論過多久想起來，也不會覺得是自己欠了別人的。
到這裏，米易才算悟到，其實城城不是要閑逛，而是要送自己去地鐵站。這和圖書個商城下邊是2號線，上邊是3和4號線，有三條地鐵線路交匯，無論哪一條線都能送米易回到學校。
「為什麼考來上海？」她主動找話題和米易聊，「考師範是喜歡小孩？」
店主正在和兩個大廚聊天，服務員在做晚飯營業前的準備。
應該可以問吧？畢竟自己也告訴她學校地址了。
米易開心道謝，和城城一道上了樓。
「你喜歡什麼？比如雞肉？兔肉？還是有什麼忌諱的？」米易翻看著菜單。
約莫十五分鐘后，城城在玻璃上看到了米易的影子。
「想來上海看看，要了解一個城市，旅遊沒戲，要真住在這裏才可以，所以就過來了，」城城說，「報志願也沒給家裡看，後來錄取通知書到了，他們才知道我要來上海。」
「我也不知道，」城城笑了，「你要有機會去北京，我讓朋友招待你。」
從離開川菜館起，米易已經做好隨時告別的準備，可到此刻，仍然捨不得。她攥住自己的背包帶，望著城城的臉，和那雙眼睛，捨不得說再見。
米易來不及製造驚喜，只好兩手握著紙袋子，遞給城城：「送你的。」
店主端著一碗灑滿辣油和蔥花的菜，擱在兩人面前：「這是菜單上沒有的，特供。」
她沒喊服務員上來，直接在樓下結了賬。
城城搖頭。
「上樓吧，樓下還沒收拾完。」店主指樓上。
「花了一半，報酬的一半，」米易坦白，「你可以看□□，□□也在裡邊。」
成串的金珠子，每一粒都極小，極精緻，沒多餘的裝飾，雕刻，就是光溜溜的一顆顆小珠子，躺在首飾盒裡，像佛珠的縮小版、微型版。
米易笑著，把右手伸出來，食指指尖和大拇指圍成一個圈兒，隨後，又從大拇指指尖挪下去一厘米左右，縮小了這個圈。這就是城城手腕的粗度。
這對話，似曾相識。城城和室友也有過這種探討。
「要，給我，我要。」
米易暗暗決定晚上就要去斜對面的校園逛一圈，教學樓、操場、圖書館和*圖*書，凡是能進去的一個地方都不能落下。她想了解城城過去的一切。
米易在群里一說，城城光是看著文字，就記起了當初的食用體會，親近感油然而生。
她猶然記得那晚，自己坐在卡座的另一半沙發上，無數次鼓起勇氣想和城城說話的心情。那晚，她們的相識開始於米易的主動，主動讓城城喝自己的酒，那晚，當城城看向米易，米易的呼吸是屏住的，很不安。
此時，收到一條米易的短消息：人有點兒多，在排隊，不好意思。
城城吃著冒菜，米易點著菜單。
「挺好看的。」城城說。
米易驚訝：「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叫菜花？」
「真的？！」米易完全沒想到，驚喜地叫出來，「這麼巧？真這麼巧？」
而到了這裏，米易也有預感，城城要和自己道別了。
兩個人交流是說的四川話，米易馬上也切換到家鄉話，繼續懇求。一聽是老鄉，廚師也沒計較，笑著拿起圍裙，進了廚房。
「以後不許送我東西了，」城城終於心軟，接了禮物，「我不喜歡收別人東西，也不喜歡讓朋友花錢。」
城城離開小飯館，帶米易過了馬路，從玫瑰坊的通道里走。那裡沒有日晒，還有不少小店，邊走邊看，走著不累。她們漫無目的瞎逛著，米易畢竟是未滿二十歲的小姑娘，時不時會被服裝店和飾品店吸引。
城城笑著點頭。
這回，她是真走了。
似曾相識，關於過去。
她回復：慢慢來。
「再見，」米易小聲說，「祝你一路順風。」
城城背對著中山公園的大門，指了一條小路，告訴米易，那裡有一家川菜十分地道，就是不知道下午四點這個時間，會不會營業。
米易抱歉地笑笑，掉頭就往洗手間的方向而去，看上去很急的樣子。
幸好林婷也認識城城，還有個商量的人。兩人來回發了幾十條短消息，分析城城的喜好，推斷她喜歡在手上戴東西，還推斷她絕不會想要戴俗氣的黃金戒指和金鐲子，最後敲定，要買類和圖書似於佛珠的手鏈，越簡單越好。
「那好吧，小兔子很可愛……」但也很好吃。
城城看著上邊一層辣椒末就已經想要吃了，接過筷子，挑了一片藕片，咬下去。確實味道不錯，和毛血旺不同，清淡一點兒。
「冒菜！」米易高興地笑了，對城城說，「你吃過沒有？」
米易想掏錢，被她制止了：「遠來是客，你來，當然是我請客。」
城城點頭，喝著可樂：「我就填了第一志願，一個學校一個專業。」
2007年的這一天，城城因為米易的緣故，第一次吃到了「冒菜」這個東西。十年後，大街小巷的小店裡，都有了這個東西，卻再沒當初初嘗的驚艷了。
樓梯口傳來腳步聲。
兩人帶著試試看的態度，穿過錯綜複雜的十字路口，進了川菜店。
城城轉身。
後來米易悄悄觀察，發現城城和誰說話都如此習慣，會無意識地用目光鎖住對方。她知道自己不是特例，但數次以為自己會是特例……
盛夏的五點，日光還曬。
城城怕冷場，一直在承擔著主聊的角色。
她走到店門右側的玻璃牆前，背對著人流，看著店內陳設打發時間。許多年輕的小女孩在挑選、試戴，在小聲討論著，都是笑容滿面的……再去看收銀台，有二十幾個人的長隊，看收銀員掃碼、收款。
「有機會再見。」城城最後說。
米易被牽起往事，活躍了起來，主動說：「當時我們老師要求我們，每個學校，每個專業，凡是有空的都填滿，這樣最安全。」
城城看看四周，有一家ZARA。
她猜到米易會去買東西，而且東西是送給自己的，這些全在預估範圍內。因為事先知道米易收了多少報酬，也不擔心是亂花錢，反正入賬不少，花一點兒也無傷大雅。
米易又將袋子遞給她，第三次了。
這個動作，讓城城想起一個，或是兩個人。
「這是最短的一根，人家都說店裡很少有最小號的，今天難得了，說我運氣好，」米易不放心自己的眼光，補充著，「你要hetubook.com.com不喜歡，我們現在就去換。」
米易起了好奇心：「你學校是……？」
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看過，凝視過，打量過，審視過。
她掏出暗紅的絨布盒子，給城城看自己挑的禮物。
「那就試試吧，保管你吃完還惦記。」店主說完，走了。
本命年戴金子辟邪。
店鋪門臉不大，有二樓。
城城沒迴避：「你們斜對面。」
「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城城問。
城城沒接，認出金店的包裝袋：「多少錢？」
米易怕花錢，裝啞巴，全程不搭話。
「要我帶你去嗎？」
城城從袋子里找到□□，看了一眼數字，確認米易沒說謊后，把□□塞給米易，從盒子里掏出那串金珠，塞進短褲口袋，把盒子遞給米易：「盒子要嗎？我直接戴了。」
原來剛才米易握住自己的手腕，就是要量尺寸，難怪攥得那麼緊。
她怕給城城留下不好的告別印象，強迫自己轉身，被離別的情緒推動著，走到電梯上，緩緩下行。她頻頻回頭，看到城城禮貌地站在ZARA門口，目送著自己。
「花菜。」米易茫然，問這個幹什麼？
「在北京叫菜花。」城城告訴她。
飯吃完，她指著冒菜里沒吃完的花菜，和米易玩笑：「你管這個叫什麼？」
城城擰開大瓶可樂，給兩人各倒了一杯。
米易忽然著急了，繞過幾個人，跑下電梯，再去找城城的身影，已經徹底不見了。
「我和她說落榜復讀，她就沒脾氣了。」
「你試試，絕不會後悔。」米易誠懇地看她。
她在上海吃過無數的川菜館，沒有見過這道菜。
「我養過兔子，所以不吃。」
「五點營業，先去逛逛再來吧，先留個電話。」店主笑呵呵地告訴她們兩個。
「不用，不用，我來過幾次，找得到。」
上廁所的功夫，買金子去了？
所以她很不喜歡收禮物，因為「收」，就等於要「還」。
在城城的價值觀里，不能和任何人有金錢糾葛。
好神奇……
城城指□□：「一會兒自己撕了，免得泄露你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