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許沁站在路邊看著宋焰,某一瞬,他的眼神移過來,和她的碰在一起,不做停留地移開。
出了五芳街,一個紅t恤的青年堵住消防車的去路:「停車!都他媽給我停車!」
楊馳最先發現:「那兒!」
從許沁身邊經過,留下一道陰影。
宋焰扯起嘴角:「這邊的筒子樓里很多獨居的外地人,就算有一兩個被困,也不會有人發現他們不在。」
許沁費力地衝破人群阻礙擠到巷子口,消防官兵已拉出警戒線,沖圍觀拍照的路人吼:「全都散開!散開!——誒說你呢,還往裡頭沖?」
許沁也認出他來,卻沒空理會:「還不快把人放下!」
五芳街消防中隊的隊長卻認為不妥:「我反對。」
他不緊不慢說完了,瞥那紅t恤一眼:「南城區十里台消防中隊,宋焰,投訴去。」
火場裡頭傳來接二連三的爆炸聲,煙霧漸漸變小,更多的消防員背著滅火器進去支援。突然,一個消防員背著一個年輕人衝出來:「醫生在哪兒?誰懂急救?」
整排防盜窗應聲而落,宋焰迅速躲開,在空中一個轉身,踩住了隔壁家窗戶的擋雨板。
幾隻隊伍規劃好了各自的路線,迅速背上滅火器,藉著高壓水槍的掩護,進了火場。
迎面一片火海,眾人正竭力撲出一條隔離帶來,阻止火勢蔓延。就在這時,隱約傳來年輕人的哭聲:「救命!」
熱浪翻湧,煙熏火燎,許沁捂著鼻子劇烈咳嗽,退到十幾米開外。她的臉被熱浪灼燒得疼痛起來,也不知消防員深入火中會是個什麼情形。
紅t恤沒料到一個消防員這麼橫,抖著手指了指:「你給我下來。」
宋焰靠著根電線杆坐在地上,仰頭往嘴裏灌水,喉結一上一下地滾動著。和*圖*書地上又是水又是泥,他也不在意,反正他那身衣服髒得不成形,像是從煤灰堆里撈出來的,又像是被幾百人同時跺了無數腳。
他看了她幾秒,忽然唇角一勾,饒有興緻的樣子,沖她一抬下巴,挑挑眉,下一秒,吹來一聲口哨。如同調戲一個路邊的陌生美女。
宋焰提議:「派小分隊進去滅火。」
許沁抬高他的下巴,把他鼻子里的棉絮挖出來,又撬開他的嘴巴,把他嘴裏的毛巾碎片清理乾淨,隨後把他的襯衫領口扯鬆開,一邊冷靜道:「這裏交給我了,你走吧。」
宋焰腳踩牆面稍一借力,翻身進了三樓。
宋焰卻搖搖頭,指地圖:「你們看,現在燒的這篇區域,房子是磚混結構,目前還沒控制下來。可再深入,這片區域……」
又一撥消防員進去檢查,以防有沒燃盡的著火點。
可——他還是真他媽的有男人味兒。
宋焰笑了笑,突然轉身就是一腳,把車踢得哐當響,車牌上砸出一個凹。
宋焰拿繩子綁住防盜窗:「好了。」
眾人閉嘴。
宋焰略歪著頭,仰望許沁,看了看,終於站起身,拍拍屁股,朝她走過去。許沁轉身往路邊走,宋焰卻擦肩而過,走向消防車。
許沁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熱得發燙,怕是被這附近的熱空氣烤的。
宋焰徒手抓住牆上的排水管道,三兩下就爬上了三樓,往裡頭一看,年輕人已經暈過去。
對講機滋滋兩下,傳來一聲笑:「誰家煤氣罐爆了。怎麼,怕我死了?」
「沒有命令不許進入室內。」宋焰喊一聲,指揮著隊員們分散滅火。消防員們散布到曲曲折折的小巷各處,抬著滅火器噗噗滅火。
宋焰掃一眼那棟樓房,下了判斷:「不行。這www.hetubook.com.com棟樓全隔成小間租出去了,如果每個租客家都有一個煤氣罐,送你十條命你也回不來。」
許沁道:「我是醫生。」
許沁站在馬路牙子上,也乾淨不到哪裡去,她隔著來往的消防隊員們和水槍間或噴射的水花,一瞬不眨地看住宋焰。
五芳街濃煙滾滾,裡頭的人拚命往外跑,外頭的人湊熱鬧往裡頭瞧。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先進去又回來的一撥隊員則三三兩兩靠在牆邊或消防車邊休息。有的還有心思拿水沖沖眼睛,有的累得倒地便睡。
……
對方抬起警戒線,許沁彎腰穿過,跑進巷子。
宋焰放下水瓶,目光也隨之落下來,看到了許沁。
宋焰盯著他看,看得紅t恤有些心虛了,怒道:「你看看這車牌,你知道我……?」
許沁迅速檢查了他的瞳孔和頸動脈:「窒息了。」
宋焰坐在副駕駛上,右手搭在窗外,手上全是血泡和刮痕。他稍稍傾身,頭探出車外,說:
宋焰:「為什麼?」
那瘦瘦的消防員狐疑看她:「哪個醫院的?」
江毅大驚:「宋隊,你上次就因脫消防服被處分過。」
窗棱炸裂,宋焰摔落下去。
楊馳遲疑半刻,很快頭也不回再度衝進火場。
正說著,一陣風湧來,滾滾黑煙像烏雲一樣從窗口湧出,樓上的人沒聲音了。
紅t恤雙臉漲紅,又不敢動手,只會指著他不斷重複:「你,你,你——你知道我是——」
大車發動,行駛而去。
宋焰上前一步,逼近:「我他媽管你是誰。佔著消防通道把十分鐘能滅的火燒兩個小時,燒掉78戶,你他媽還有理?沒死人沒燒到木房區釀成重災讓你這破車上頭條曝光,我要是你就夾緊尾巴hetubook.com.com滾一邊去。」
一個年輕人靠在起火的三樓防盜窗口虛弱地呼救,他一見宋焰便嚎啕大哭:「救救我,求你們救救我!」
得,自作多情了。許沁停在半路,回頭看。他跳上了高高的消防車,只留給她一個冷淡笑著的側臉。
許沁站在原地,平靜地目送那紅色的龐然大物離開,心被風吹得輕顫一下:這麼多年了,他那操天操地的性格一點兒沒變,一丁點兒都沒變。
宋焰貼在外牆上,一腳踏在空調板上,一腳抵著水管道,低頭喊:「繩子!」
楊馳接住那年輕人,立即背上往外送。
指導員索俊抓起對講機:「宋焰?!宋焰?!什麼情況?!」
另一中隊隊長道:「我同意。」
眾人臉色嚴峻,指導員當即下決定:「按宋焰說的。集結。」
……
防盜窗被火烤得燙手,宋焰抓住用力搖晃一下,搖下一陣塵土。
宋焰:「他媽的哪個方位?」
宋焰不以為意,粗粗的手指碾一碾自個兒下巴,抹去水漬。
消防車緩慢開走。
宋焰第一個聽到,抬起手打了個指令,周圍人停下,豎著耳朵在噼里啪啦的炸裂聲里屏氣判斷,
說這話時,他唇角淺淺勾著,卻很難說是笑意。
楊馳一臉的黑灰,抬頭看見許沁,猛地愣了一下。
許沁答:「第三軍院。」
小葛陸續扔了兩條繩子上來。
宋焰看一眼角落的煤氣罐,朝樓下吼:「閃開!」
「我操。」宋焰罵了一句,吼,「全部抬頭,找!」
進去沒多久,突然傳來一聲爆炸。
聲音漸漸明晰:「救命!有沒有人吶,救命!」
青年暴怒的樣子,沿著幾輛消防車來回走,手指不停指著車內的消防員:「你們,他媽的,你們!」他指向路邊被掀翻的保時捷,和_圖_書臉紅脖子粗:「誰掀的?」
宋焰大步走到消防車邊,手拉住把手,輕鬆一躍上車。
紅t恤站在原地,瞠目結舌。
許沁跪起身,開始給昏迷者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復甦。直到她的幾位醫護同事上前,她才把昏迷者交給他們。
「掛了。」
屋裡高溫如蒸籠,黑煙瀰漫。他眯起眼,飛速拿繩子綁好年輕人的腰,另一頭綁在室內的窗棱上,把他送了下去。
索俊沖許沁笑:「同志,對不起啊,他就那樣兒,沒惡意的。」
許沁跑過來時,只見到宋焰消失在烈火濃煙后的身影,他衣服上的黃色警示條在黑煙中閃了一下,不見了。
宋焰眯著眼瞧她,臉上野肆的笑容沒有半分收斂。
這時,火勢已經控制下去。宋焰他們出來了。每個人都格外狼狽,衣服上臉上儘是黑灰。
大部分居民都被疏散,只有消防官兵留在前線作戰。
許沁緩慢往外走,消防車正往外頭移動,一人一車平行走著,誰也不看誰。
樓下七八個消防員扯住繩子,使勁:「一,二,三!」
宋焰正要翻身下樓,門板燒穿了,火舌張牙舞爪,撩進狹窄的單人間。
許沁不回應,直接走向宋焰。
宋焰瞟他一眼:「這裏就我們幾個,你們誰敢說出去?嗯?」
楊馳立刻把人放倒在地。
駕駛員停下車。幾輛消防車先後停下,堵在巷子里。
「宋焰!」索俊喝止一聲,壓低聲音,「又他媽犯渾!」
五芳街都是老房子,不少木質結構,加上房屋連排,空間狹窄密集,火勢擴散極快。雖然現在開了四輛高壓水車,但火情並沒有減弱的趨勢。
玻璃,鋁合金,牆壁,木板,一股腦兒地炸了出來。
許沁走到他幾步開外停下,說:「宋焰,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講。https://m.hetubook•com.com
小葛跑過來:「宋隊,我跟江毅進去救人。」
宋焰手指一推,指向被燒區域的臨近區域:「這片全是民國時期的木樓。一旦火勢蔓延到這兒,就遲了。到時受災面積會是現在的兩倍甚至更大,極有可能完全脫離控制。況且——」
「這邊很多房子本身有安全隱患,火再一燒,很容易房梁倒塌,地板塌陷,咱們進去裡邊,危險太大。再說,通訊員在附近調查了,每家人都齊全,沒人留在裡邊。實在沒必要冒險。」
他翻身下了陽台,抓住繩子速降而下。
宋焰走過去,略一挑下巴。
紅t恤比他矮一頭,小胳膊小腿的比他瘦一圈兒,見他這痞邪的氣勢,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鬥著膽子道:「你,你知道我誰嗎?今兒你要好好給我道歉賠償,我就放你一馬,不然你就等著撤職吧。」
「老子掀的。有意見?」
宋焰開了車門,跳下車,他脫了防火服,裡頭就一件軍綠色的背心,濕透了,貼著結實高大的身軀。
楊馳:「十一點!」
許沁立刻上前:「我。」
四周的cbd大樓上,白領們擠在落地窗前拿手機拍照。
宋焰立即脫掉身上的消防服,他一身是汗,可高溫迅速把他體表的汗液蒸發。
索俊詫異,這兩人認識?
附近幾個中隊的消防隊長和指導員聚在一起看地形圖——消防車在街區主幹道上,火勢已向內部蔓延大片,內部區域多為衚衕窄路,消防車無法進入,只能靠水槍噴射。
堵路的幾輛車側翻在路邊,消防車已進入街區。消防員架著高壓水槍往著火的一排房子噴水。潮濕的焦糊味裹挾著黑煙撲面而來,熏得許沁眼睛直流淚。
索俊無語:「你他媽給我正經點兒。」
「況且什麼?」
與此同時,一聲劇烈的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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