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飛快一腳踹向玻璃洞口,玻璃裂成粉碎。
她被隔絕在這個黑暗密閉的大盒子里。窗戶上全是雨,外頭的世界模糊一片,黑蒙蒙什麼也看不清。
對方很快用救生錘錘打車窗,可車輪已經離地,無法固定,這一錘下去,車在水中猛然一個旋轉,向深處漂去。
「好的,我們有消防員在您位置附近,已經通知到了。請您保持手機通暢,再堅持一下!」
她頭暈眼花,痛苦地咬緊牙關。
只是剛好狂風刮過,冷極。
許沁手機調出孟宴臣的號碼,正要撥通,車頭晃蕩往下,突然加速向橋底一滑,許沁立即爬去後座。車身搖晃顛簸,似乎脫離地面,在水中浮了起來。
顛簸中,許沁鼻尖已抵住車頂,再無空間;她急促地喘息著,喉嚨里溢出一絲痛苦的嗚咽,以為會沒救,但車的下滑軌跡再一次被剎止。
噗通,濺起一大片水花。
隔著肆虐的雨簾,她看見他極輕地扯了一下唇角,帶著一種類似諷刺和厭惡的意味。
「謝謝。」許沁掛了電話,莫名覺得呼吸困難。她低下頭抱緊自己的腿,讓自己冷靜一秒鐘。
許沁貼在車內,濕透的身軀在水裡顫抖。她是害怕的,這害怕源於不確定,不確定那消防員是否還推得動。他似乎停了一秒,下一刻,車竟然奇迹般地往坡上倒退。但車內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水位依然沒有下降的趨勢。
那個男人半刻不鬆懈,死咬著牙。一鼓作氣推著車地往坡上走。直到車身完全褪出水面,他迅速跳上車前蓋,拿安全錘猛砸擋風玻璃。蛛絲在玻璃上炸開,雨水結成了珠子。砸了十多下,玻璃破開了一個洞。
他抱著她往淺處走,下頜緊繃,一言不發。
宋焰終於垂眸看她,臉色相當難看:「信不信我把你扔水裡。」
許沁不動。
許沁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胸膛,結結實實跌進他懷裡。
許沁渾身一顫,車竟再一次生生地往後倒退,一點,一點,極其艱難而緩慢地逆著水流往坡上倒去!
那人另一隻手伸進來護住她的頭,用力一提,把許沁從玻璃碎洞中拎了出去。碎玻璃在他手臂上劃下三條血痕。
男人推著車一寸一寸往上走,許沁懸著的心隨著他的每一步,緩緩下落;可突然,車後方又一輛車被雨水衝過來,猛地撞上許沁的車。
他涉水到後邊那輛車邊,邊猛敲玻璃,邊抹開玻璃上的雨水,貓腰往裡頭看:「有人嗎?」
她知道外邊的消防員已用盡所有力氣了。她不怪他,也不怪命運。不悲也不喜,只是覺得有點遺憾罷了。
沒人回應。
「沒得選。」宋焰說。
許沁的車還在往深處滑,和-圖-書宋焰確定那車裡沒人了,才迅速返回水深處,把許沁從車前蓋上抱了下來。
許沁的眼睛濕了。
許沁靜止在車內,仰著頭,感受著冰涼的水面漫過她的耳朵,一點點爬上她的臉,痒痒的,一點點向口鼻處縮小範圍。
宋焰打開手電筒對著車裡照,裡邊全是水,抱枕紙巾等雜物懸浮其中,沒有人。
他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直到車被推出橋底,暴雨鋪天蓋地,淹沒了他的聲音。
他雙腳抵著地面,頭顱深深地低著,全身彎成一個弓形,頂著車保險杠,兩輛車的重量抵在他身上,迫使他整個人一動不動蜷在車前。身後不遠處是下水道的漩渦,他在湍急的水流里站了足足十秒鐘沒動,沒緩過勁兒來。水位在一點點上升。
水淹到座椅。許沁在車內迅速找了一圈,沒找到任何尖銳的東西,喊救命也沒用。風雨聲太大,沒人能聽到。她喊了幾聲,沒人應答,她漸漸失措。
許沁:「我不是這個意思。」
車內水越來越深,淹沒了大半車窗。許沁接連捶打玻璃,突然,那邊有手電筒光打過來,她大聲呼救,燈光越來越近,隨即,一隻寬大的男性手掌拍在她的車窗上,隔著玻璃清晰地映入雨簾。
許沁從座椅上滾落水中,一時控制不住重心,腳觸不到底,車身旋轉,她和圖書漂在水中嗆了幾口雨水,掙扎著好不容易抓住座椅浮起來,把頭伸出水面,上方只剩殘留的空氣。
許沁才被他扯出,還不及抬頭看他的臉,後邊的車再度撞來,車一個趔趄朝橋底猛滑。
昏暗的路燈照著,他的臉棱廓分明。
男人停了一下,似乎在醞釀力量,半刻后,開始緩慢地把車往坡上推。
藉著閃爍的手電筒光,許沁看到了他橙色的袖子,是消防員。
水撲她一臉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她早已渾身濕透。
「拿開。」他不太耐煩的嗓音從頭頂落下來。
許沁驚魂未定,無意識地緊緊抱住她的救命恩人。
許沁追問:「你剛好在這附近?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積水往車內猛灌,驟然漫過許沁的口鼻。車內空間急劇縮小,許沁在水中不斷掙扎,竭力貼住車頂不讓積水灌進口鼻,可汽車在慣性作用下迅速往深處沉。
空氣越來越稀薄了,
許沁靠在他懷裡,放在他肩上的左手下意識抓緊他的領口,這一抓,指尖抓到了他的脖子上裸|露的肌膚,濕漉,滾燙,動脈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動著。
車漂在水裡,往後退。很快,車輪落回地面。暴雨直下,此刻水位已比之前高了不少。隨著車觸及地面,車突然卡住。
水滲進車底,污濁,冰冷,濕了許沁的鞋子。
那個男人死死地擋在急流m.hetubook.com.com中。
「救命!」許沁隔著玻璃拍打他的掌心。
許沁抬眸看他,他微擰著眉,眉峰下雙眼明亮,看著前方。
下一秒,宋焰竟就真的把她扔進了水裡。
水蔓延到她眼角,盪了一下,淹沒了她的眼睛。她的口鼻。
真的是他。
男人的肩膀異常寬厚,胸膛緊實有力,因用儘力氣而劇烈地起伏震動著,帶著男性特有的力量和安全感。
那手臂上皮膚通紅,血管暴起。許沁從後座爬上前,撲上去抓住那隻大手。
他朝車內伸手,吼:「過來!」
車卻突然一頓,穩住不動了,像是撞到了什麼阻礙。
更準確地說,是丟。
宋焰已跳下車前蓋,
車內的水位終於開始下降,水汩汩地從車縫湧出,像一隻扎破了洞的可樂罐子。
許沁僵硬抬高的頭顱緩緩放下,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仍不敢有半分僥倖。
而下一秒,外頭的男人狠狠悶哼著,突然爆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咆哮:「啊!!」吼叫聲在橋底回蕩。
許沁看著他,知道以他的脾氣,他真會扔。但她又希冀或許有那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不忍,不舍。所以,她就那樣筆直看著他,就是不把手拿開。
「救命!」
宋焰頭也不回,脾氣差到極點:「你知道一小時內方圓五公里有多少車出事嗎?他媽的暴雨紅色預警不在家待著,往外頭跑什麼?」
和*圖*書著車一點點向橋洞里滑,路燈光漸漸偏移,某一瞬,車遁入黑暗。
暴雨嘩啦拍打著車頂車窗,像有人劇烈搖晃著這座監牢。
而這時,車再一次往下滑。
雨中那個男人的影子堅定不移,他異常痛苦的呼吸聲和喘息聲響在橋底。
暴雨肆虐的深夜,整座城市幾近癱瘓。無數的角落裡,似乎有無數的人在被遺忘。
許沁猛烈地喘了口氣,隔著雨水滑落的擋風玻璃,她看到前邊一個橙色的高大身影。那人站在低處,徒手抓著保險杠,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汽車,阻止它往更中心滑動。
許沁心底一沉,明白這是急速下沉的徵兆。
許沁蹲到椅子上撥通119,重複一遍剛才的話,又補充一句:「車正往橋底滑,開始進水了。灌滿水可能就四分鐘。」
她猛敲車窗:「救命!」
隔著冰冷的雨水,男人的身體滾燙而肌肉流暢,許沁嗅到他身上的雨水味汗水味,爆棚的男性味道。
哐當一聲,連車帶人一道飛速往坡底滑下去!
風雨聲淹沒了一切。
許沁臉色蒼白:「怎麼是你?」
水很快漫過許沁的腰,車內空間越來越小。雨水沖刷,激流涌動,車內車外的水位同時升高。
她感知到他的僵硬,剛才在車裡那種說不清的感覺也漸漸明晰。雨水漫天,許沁緩緩抬起頭,就見宋焰黑髮濕漉,一雙眼睛在黑夜裡格外亮,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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