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好呀。」
「……呃,沒跟上來。」
尷尬中,他無意地回頭看一眼,笑容微收,走了幾步,低下頭小聲說:「陳念,我上次也見過這個人。跟了你一路。」
「不好喝。」陳念癟嘴,看著桌子對面的北野,沒有緣由,忽然就淺淺地抿起嘴唇。
陳念到窗邊,和他一樣伸出脖子望天空,漫天繁星。
陳念敏感地抬起頭,道:「我和她,沒有關係。你說得就像,我想要她失蹤一樣。她沒有影響我,影響曾好,還差不多。」
「我知道有個地方整天都在焚燒垃圾。」
「那你喜歡誰?」北野問。
他們望著頭,虔誠而信仰。
她迷茫不解。
「嗯?」她轉過身來。
夕陽懸在遠處的荒野,像一顆大大的鹹蛋黃。
「誰知道?她招惹的人多了去。和我們沒關係。」北野說。
「老師找你幹嘛,有好事兒么?」
少年牽著女孩,行走在蒼茫的原野上,走向那顆紅彤彤的夕陽。
走到樓下,發現桑樹上掛了兩條粗粗的繩子,陳念看看繩子,又看他。北野說:「給你扎個鞦韆,等考試完,你可以天天在下邊盪鞦韆。樹上的蟲子我用藥水噴走了。」
她懵懂地想了一會兒,點點頭,聲音很低,小小的,像說一個秘密:「開心。」
李想一愣,趕緊道歉,說:「也是哦。」
李想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忙解釋:「嘿嘿,又去姑媽家吃飯。」
「學校那麼多,人。」陳念一頭的汗,臉通紅,「多少人同路!」
可陳念已經回頭,一瞬間,李想抓住她的手,道:「快跑!甩開他!」
陳念掙了一路,可李想力氣大,拽著她跑過整條街,看「那個人」沒追上來,才作罷。
「討厭就撞了。」北野微微傾身,拿狗尾巴草勾她的鼻尖,「你要找我算賬么?」
「白什麼呀。」曾好說,「魏萊被和_圖_書退學,歸家長管,和學校沒關係。以前不願承認只想大事化小,還是那個警察干預的。現在估計慶幸早早脫離關係了吧,不然名聲要臭掉。」
他微微一笑,說:「願你有天也會明白它的意思。」
陳念繼續走自己的路。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奧斯卡?王爾德的這句話怎麼翻譯?」英語老師坐在講台後邊,眼睛從鼻樑上的鏡框邊看向教室,「誰來翻譯一下?……陳念?」
「可能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了吧。」李想說,「走了好。不會再影響你。」
陳念搓搓手心的汗,垂下腦袋去:「我又不喜,歡他。」
兩人把麵條吃得精光,見了鍋底,北野問:「吃飽了么?」
「你不開心嗎?」
「跑什麼呀!」很不開心。
萋草輕搖,
「呵,古怪的名字。」
「燒了。」
沒有回答,只有柔軟的手鑽進他的手心,像一尾滑溜的小魚鑽進泥地,塘底的泥早有準備,卻仍不及防地漏了個小洞,灌進去一窪春|水,甘冽個激靈。
「啊,不好意思。」李想笑著對他道歉,跑向陳念。
但如果警察來詢問,也會很困擾,她蹙眉想著,忽起身走去浴室,不知找什麼,翻箱倒櫃的;
陳念拆開一盒百奇。
陳念想了想,覺得自己看錯了。
陳念奮力甩開他的手,彎腰在路邊氣喘吁吁。
北野跳上窗子,遞手給她,她拉住了爬上窗子,跳下水泥板,繞過梯子去上樓頂。火車轟隆而過。
他說,「到時,我送你一對耳環。」
回到家裡發現,米沒了,方便麵也沒了,就剩一小把麵條。煮開了水,把麵條丟進去,陳念望他:「夠兩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吃嗎?」
「好。」
北野垂下眼眸來,扭頭看她,她有些惶惑:「我不明白。」
「她會去哪裡?」
陳念輕聲說:「我們,生活在陰溝里,但依然,有人仰望星空。」
「也是。不過,算是排除嘛,對不起啦。」李想很抱歉地賠笑。
過了很久,陳念說:「你不開心嗎?」
才轉過頭來,聽見李想喊她:「陳念!」
她含著糖果,忽說:「魏萊失蹤了。」
陳念抱起瓶子,對著瓶嘴慢慢仰起頭,喝了一小口,苦澀,她眉毛揪起來。
走進廠區,看見一株耳環花,北野摘了兩朵掛在她耳朵上,他捏捏她的耳垂,忽說:「你沒有耳洞。」
「當然。」他微微側頭,嘴唇從她臉頰上掠過,像親吻兒時最愛的棉花糖。
「哦。」
經過上次的事,她常常不安,走幾步就得回頭,看見北野了才安心。
「對我來說,是此時此刻的意思。」北野說。
北野饒有興緻看著。
這夜暴風雨不再,平靜極了。
不管了,洗乾淨了一股腦兒全扔鍋里。
「你陪我去么?」
「也沒有。」她搖搖頭。
她極少露出情緒,何況負面;李想猜想她今天可能心情不好,也有些惶然,低聲:「我怕有人跟蹤你。」
「等考試完。」
烤麵包的香味又飄進來,他問:「想吃嗎?」
「陳念,我聽說魏萊失蹤了。」
紅了臉。
「提前說了,也不要緊。」
「你開心嗎?」
小米問:「失蹤了為什麼找你呀?」
「你幹嘛撞他?」她今天倒刨根問底,「我看見了,你是故意的。」
老師仍在念題,班主任的影子出現在窗口,陳念微微分神,卻聽他說:「曾好,你出來一下。」
北野看到她了,拔腳過來。
陳念搖搖頭:「不為什麼。」
陳念又一次回頭,見北野正盯著她www.hetubook.com.com,插著兜往旁邊挪了一步。李想跑過,撞上北野的肩膀。他輕輕晃了一下。
「我吃點。」曾好伸手拿一根;小米也拿一根,說:「念最近總吃零食。」
「嗯?」陳念回頭。
陳念腦子裡忽然劃過那句話,念了出來:「我們生活在陰溝里,但有人依然仰望星空。」
兩個少年肩並肩坐在樓頂的夜風裡看星星。
陳念拆開咬一口,轉眼看到柜子上的《聖經》,臉色微微變了變,過去把它塞進柜子里,再也看不見。
「啊?」
曾好癟癟嘴:「最好永遠別回來。」
「你過來看。」
「好喝嗎?」他問。
「魏萊失蹤了。」曾好咬著餅乾聳聳肩,別提有多幸災樂禍。
陳念說:「今晚,沒有下雨了。」
陳念靜悄悄地看了李想一眼,回身。
陳念捋著裙子剛要起身,老師抬手:「不用站起來了。」
走到荒地上,陳念才靠近他一點了,巴巴望著他,等他說話,問她今天上學怎麼樣。
北野說:「好。」
「……謝謝。」
一天又一天,兩個少年相依為命。
「誰?」
北野「哦」一聲,垂眸夾鍋里的麵條,不自覺唇角彎起來,也是笑了。
「別回頭!」
拉手往家裡走。
北野「呵」一聲,冷淡地瞥她,「你不知道么?」
陳念拉開洗手台下的抽屜,裡邊空空的;她找了一圈,又出來四處看看,問:「那些衣服呢?」
「你說的。我信呀。」
「——李想。」
「複習啊。」她回到桌邊坐下,北野起身把檯燈拿過來。
陳念知道那是他的朋友。只有她上課時,他才有和朋友一起玩的時間,那件事後,尤其如此。
「……」陳念面紅了,默了半刻,問,「那你為什麼,討厭他?」
陳念抬頭,道:「別說那麼滿,萬一,她跑出去玩,過幾天又,回來了。」
北野說:「我和_圖_書也開心了。」
陳念四處找:「誒,有小白菜,還有平菇。……啊,西紅柿。」
「燒了?」他真夠謹慎,她問,「燒的時候,不會被發現嗎?」
「北野,」陳念問,「他們說的仰望星空,是什麼意思。」
「好吃嗎?」北野問。
「誰?」她胸腔一股一股的,盯著他,「誰!」
陳念輕輕地點點頭。
電風扇吹著,少年們吃得大汗淋漓。
兩個少年分坐桌子兩邊,她低頭看書解題,他看看漫畫書,偶爾看看她,時不時去趕走窗外叫嚷的蛐蛐兒,夏天的夜晚就這樣過去。
到路口分別了,陳念站在路邊等。直到遠遠看見了北野,剛才因李想而莫名升起的悶氣才消下去。
傍晚,陳念走到校門口,照例遠遠看一眼街對面的北野,但……北野正盯著路邊的徐渺看,隱約奇怪地笑了一下,直到徐渺上了她家的車遠去。
北野於是又笑了,他翻窗子下去,一會兒帶回了新烤的麵包,還有一根灰太狼樣子的軟糖棒棒糖。
陳念還要說什麼,北野問:「今天不複習嗎?」
北野把啤酒瓶推給她:「喝一點。」
陳念繼續聽課,不久后曾好回來,看上去有些得意。
第四天了,一切風平浪靜。
他皺著眉心接起,冷聲道:「說了中午和晚上別找我。」
「還沒送呢。」
小米:「咱班主任又得長白頭髮了。」
「應該不夠,加兩個雞蛋。」北野把蛋磕進去。
但他不說話,也不看她。
夏夜的星空美得驚心動魄,那麼美,叫人想落淚。
「為什麼笑?」北野問。
下課後,小米戳她後背:「曾好。」
曾好出去了。
曾好翻了個白眼:「象徵性地問一問。誰都知道當初不是惡作劇,就是她們欺負我。那時勸我別想複雜,現在倒曉得來問我。呵,她還欺負過外校的學生,恨她的人就我一個?反正她活該。」
和圖書哦。」陳念說。
陳念說:「晚上,自己做飯吃吧。」
陳念別過頭去:「算了。」
最後出來一鍋有紅有綠的蔬菜麵條湯,也不裝碗,直接把鍋端桌上,底下墊本書,拿兩雙筷子蹲椅子上就著鍋里吃。
掛了電話,
「嗯?」
「那天,我穿的衣服。」
雨季接近尾聲,天氣越來越熱,北野給陳念買了個小小的電風扇,無聲音的,掛在課桌底下吹風。
北野手機響了。
魏萊沒再來找陳念的麻煩。
陳念和他並排走,隔著兩三人的距離。
「會。」他說,「你相信嗎?」
出乎意料的鮮美。
「哦。」北野並不在意,把吸管插|進牛奶盒子,推到她面前。
「沒有。」他隨手扯下身旁的狗尾巴草,問,「你呢?」
陳念驚訝地看著北野,來不及反應,人就被李想拉跑了。
「會嗎?」
「對。我們生活在陰溝里,但依然有人仰望星空。」英語老師重複敘述一遍,推推鼻樑上的眼鏡,「下一題。」
陳念看見徐渺在她身後,推了推她;曾好扭頭,見徐渺臉色尷尬,回頭來對陳念吐了吐舌頭,不說了。
然而,北野經過,瞥她一眼,眼神里似有股力;也不停下,只往前走。
北野也沒攔,坐在桌邊喝牛奶。
北野走到窗邊:「雨季要過去了……」他頓住,望著天空,忽說,「小結巴,」
「是吧。」
陳念點點頭。
有一個晚上,火車鈴響起的時候,陳念揉揉眼睛,闔上了書。
「啊?」
陳念又問:「剛才你,幹嘛撞他?」
陳念問:「你也開心嗎?」
前前後後外加路過的同學都湊來拿,拆開的餅乾如同人民廣場喂鴿子,一眨眼就沒了。
自那天後,他不再用摩托車載她,她也再不回自己家,中午也不留在學校學習,而是去北野家午休。不在學校的每分每秒,都要和他在一起才安心。
陳念點頭:「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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