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菲一聽，有些心慌：「我們會被發現嗎？」
她抱成一團縮在地上，哆嗦著咬著手指，一直在等，眼淚吧嗒吧嗒地下落，可始終無人接聽。她多想聽聽他的聲音，讓他告訴她怎麼做！
崔菲把手機砸回她手裡：「要報警你就報吧，讓所有人都來逼問外公好了，就當外公他這些年白疼你這個寶貝孫女兒了！」
她抱著頭，深深的，淚流滿面。一瞬間，絕望悲哀的情緒像黑夜的大海，陰冷地將她吞沒。除了八年前那次，她從沒像此刻這般無助。這個世界上，只有她孤單一人。
不行！她不能這麼做。
言格，接電話！求你了，接電話！
「你閉嘴！為家人犧牲你一點兒道德和良心怎麼了？會讓你死嗎！」崔菲怒斥，激動之下眼眶全紅了，「你想過這件事對外公名譽造成的影響沒？你讓他的同事和學生怎麼看他？你讓公眾怎麼看你，怎麼看我，怎麼看這個家裡的人！」
他捉起甄意的手拉她到一旁，小孩兒述說秘密一般，挨著甄意悄悄說：「爺爺給你準備了好吃的www.hetubook.com.com。你再不來，要被別人搶走了。」
「留存。」甄意出乎意料的冷靜，「如果最終我們被警方發現了，就把現場照片交出去，存檔。」
爺爺得老年痴獃后，也患上了失眠的毛病。推開房門，爺爺坐在檯燈下看童話書，安徒生的《紅舞鞋》。甄意輕輕走過去，到他面前蹲下，仰著頭，含淚微笑：「爺爺？」
卞謙不可置信，而那邊信號很不好，伴隨著猛烈的輪胎打滑的聲音，「我現……剛剛……過關去深城。」他冷冽道，「你在哪兒，先別亂動，我馬上過……」
甄意手臂僵直，良久：「我想先看看爺爺。」
「可他們應該得到真相和補償。」
雖然不應該，可該死的，現在她只相信他。
燈光下，老人家一頭銀髮，看上去那樣和藹可親。他的中山裝外套上粘了血跡，已經幹了，看著十分刺眼。
「如果你都聽我的，不會。」大學里專攻犯罪的她，從未想過，她的刑偵能力會用在這上面。
「是。」崔菲臉色堅毅而https://m.hetubook.com.com狠烈，「只要是維護家人，幹什麼我都願意。甄意，你想想，外公他有痴獃，他不知道自己殺了人。你要讓警察調查他嗎？等外公清醒時，你讓他知道他手上沾了一個小女孩的鮮血？外公他受得了嗎？你讓外公怎麼活？只是讓你隱瞞，有那麼難嗎？就為了滿足你那點可憐的正義感，你要讓家人生不如死嗎？」
他稍稍緊張：「怎麼了？」
難道，她只能把那個小女孩處理掉？不行！
老人猶不知，另一隻手愛撫地摸她的頭：「意兒乖，意兒乖……」
甄意聽見他聲音時的安穩感立刻煙消雲散，聽筒里的安靜讓她再度陷入恐懼的深淵。慌得再打過去，這次只有女人禮貌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不在服務區……」
老人伸手從外套口袋裡抓出一把豆腐渣般的蛋糕，水果、奶油、蛋糕、果醬全糅在一起，一團稀糟。老人的手像乾枯的樹皮，顫巍巍捧著一團蛋糕，如捧著世間珍饈，滿心歡喜地遞到心愛的小孫女面前，布滿皺紋的眼www.hetubook.com.com睛里盛滿了深深的愛意。
可是，只有辦公室的電話，她居然沒有他的手機號。
她飛快鎖上門，無頭蒼蠅一樣抓著頭髮走來走去，怎麼辦？怎麼辦？她一定可以想出更好的辦法。她逼迫自己拚命去想，可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出來。
通訊錄唰唰往下，她蜷在地上，眼淚都出來了。近一千個手機號，沒有一個能讓她撥出去。她握著一世界的陌生人，恐懼，孤獨，淚水瘋狂地流淌。
一瞬間，甄意的心像被千萬把利刃穿過。
甄意幾近情緒崩潰，再也承受不住，一個人衝去洗手間。
希望又一次破滅，她呆掉。老天，到底該怎麼辦？
怎麼辦？誰來告訴她怎麼辦？不能給楊姿和司瑰打電話，朋友閨密再親也不會幫你犯罪。
甄意再次看了小女孩一眼，是個可愛水靈的姑娘，穿著雪白的公主蓬蓬裙，掛著粉紅小皮包，扎了羊角小辮，頭上血跡斑斑，是連續擊打多次的結果。
她顫抖著吸了一下鼻子，淚眼朦朧，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她手上全是眼淚，手機濕和圖書漉漉的，打到言格的辦公室。
崔菲點頭：「我相信你。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哥……我表姐說爺爺殺人了，可我不信，你快來幫幫我……嗚嗚……」她抱著腿，蹲在地上顫抖。
嘟……嘟……嘟……一聲一聲，敲著她空落落的心。
她內心全是負罪感，瞥一眼就立刻把頭別開：「表姐，你怎麼補償她的家人？」
「人都死了，幹什麼都活不過來了！」
這話刀子一樣在甄意心口剜，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崔菲警惕地攔住：「你要幹什麼？」
「雙贏？誰贏了？」甄意竟笑了起來，目光如刀。
「爺爺！」她伏在老人的腿上，眼淚再也忍不住，開閘般湧出。
「我在表姐家的……」信號斷了。
卞謙哥哥！她抓起手機打過去，一秒，兩秒，他接電話了。「小意？」平緩而隨和的聲音。「哥……」她才開口，就哽咽起來。
甄意抓住自己的頭，痛得要裂開，她左右為難，望望地上那無辜死去的小女孩，又想想爺爺，茫然，惶恐，像要被撕裂：「她怎麼辦？www.ｈeｔｕbooｋ•com.ｃｏm這個小孩，她的家人怎麼辦？」
甄意再次回到案發的房間，已把自己整理好，面無表情地拿手機拍現場照片。
「她的父親在戚氏上班，行遠準備給他升職，預計在幾年內給他隱性加400萬。」崔菲氣色不好，燈光讓她的臉看著發黃，「甄意，如果走法律，他們得不到那麼多賠償，殺人兇手因為老年痴獃也無法償命，無法讓家人得到心理滿足。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現在我們的選擇是最好的，是雙贏。」
忽然，她想到了姐姐，便止了眼淚。她拿袖子擦乾臉頰，撥通了姐姐的電話。
她狠狠捶自己的頭，腦袋嗡嗡一片，痛得像有人撕扯著她的神經。一抬頭望見鏡子，她的臉格外驚悚可怖，像殺人犯的嘴臉。
她哆嗦著掏出手機，通信記錄一個個往下翻，有誰值得她全身心的信任？有誰可以幫她解決目前的困境？有誰可以告訴她該怎麼做？
甄意陌生人般看著崔菲：「你擔心這件事曝光出去影響戚家的形象吧？」
爺爺摘下老花鏡，湊近她，看清楚自己的孫女兒了，笑逐顏開：「我們意兒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