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勉上前把姑媽拉住。

……

言格默然。

不是。

「我知道啦。」她努力笑笑，「而且，我覺得，表姐她不會自殺的。」

「言格，有這樣耐心又寬容的醫生嗎？」

甄意心情不怎麼好，等待法庭審判的間隙順帶找工作。

是，她們兩姐妹越走越遠，再不會像童年那麼親密無間；是，她們這段時間互相憎恨，崔菲恨不得她去死，她也堅定地想把崔菲送進監獄，可……

戚勤勤面無表情牽著紅豆立在一旁；紅豆沒哭也沒鬧，空洞地盯著白布，一言不發。

某位愛哲學的紳士（神經病）說：「如果你偏執地厭惡某件事，就了解它，成為它的一部分。」於是甄意應聘了K城電視台的編導助理，沒想一舉命中，即將加入她曾最排斥的記者一行。

她訥訥地仰頭，跑得累蒙掉了，表情獃獃的，眼睛黑白分明，水靈靈像蓄ｈttｐs://wｗw•hｅｔｕｂｏoｋ•cｏm.ｃom著蒙蒙的霧氣。

甄意靠在言格懷裡，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心痛得失去知覺，耳朵卻被他溫熱的手掌捂住。她忽然就想哭。

「滾開！」姑媽狠狠一耳光甩在她臉上，「都是你害的！」

甄意的心驀地一磕，疼痛那麼久，又覺得溫暖起來。

甄意和言格趕去醫院時，護工推著車，白布下映出人形，姑媽趴在上邊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某人只聽聲音就知道她在撒謊，但答應了。

「我沒事。」她說。

跑步的女孩一下撞進他懷裡，熱氣騰騰的。

「姐……」甄意哽咽，推推她的肩膀，「姐……」

今天拿到offer，她想起好久沒運動，想去打棒球，便說車壞了讓言格送她。

言格表情不太好，但還是克己地對她微微ｗｗｗ.ｈeｔｕboｏk•ｃｏm.ｃｏm頷首示意，帶著甄意離開。

「女士，」他平淡開口，語氣克制甚至禮貌，但隱約的銳利叫人緊張，「當您的女兒為了私利，栽贓陷害把您養育大的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父親時，您想過您父親對您的恩情嗎？」

一句話叫姑媽噎住。難道，這是報應？

甄意眼前發黑，腦子轟地炸開，耳朵疼得像被人撕裂下來，她沒站穩，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卻被言格扶住。

「你這記者太輕鬆，都不用和我搞好關係。」

姑媽氣極生悲，還要打她，言格把她摁進懷裡，側身擋住，脖子立刻被摳出一條血痕。

他依稀想起，高二那年上體育課，走在操場上，忽然感覺有什麼跟在他身後，踉踉蹌蹌，窸窸窣窣，像只動物。他停下，回頭。

「誒？」甄意不懂。想要問，手機鈴響，接起電話，是司瑰打來的：崔菲在看守ｈeｔｕｂｏｏk.coｍ.cｏｍ所內墜樓身亡。

現在她真的死了。跳樓？自殺？是她逼死的？

下午三點的陽光有些倦怠，甄意立在路邊的梧桐樹下等言格。崔菲的自殺案雖然不合情，但也沒疑點。警察以自殺結案。

姑媽滿面淚痕，咆哮：「白眼狼！恩將仇報的東西，當初就該把你留在孤兒院讓你自生自滅讓你死！我是瞎了眼把你養這麼大……」

她搖晃著要倒掉。他趕緊去扶，握住一段纖細柔膩的手腕，熱乎乎，濕漉漉，滿是汗水。

還在照鏡子，聽見一聲鳴笛。言格來啦！她歡喜地直起身，回頭。

甄意解釋：「身體得癌症的人，至少有自救的鬥爭意識。可精神得癌症的人，只能靠醫生單方面的付出，要想不複發就需要醫生一輩子守護，無微不至。稍有鬆懈，病人複發，他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你說，這樣的醫生是不是很可憐？」

表姐，真的沒了和*圖*書。

「做記者啦。」甄意笑著套近乎，「學長以後接受採訪，先聯繫我吧。號碼沒變。」

三點差三分。甄意彎下腰，湊近別人車邊的小鏡子整理頭髮。不做律師，她一夜間年輕。不化妝，沒有著裝要求，T恤，糖果短褲，棒球帽，束馬尾，簡單清爽像大學生。

車窗搖下來，尹鐸笑容很大：「去哪兒高就了？」

他生氣了。

甄意鼻子痛，眼睛痛，心也痛。眼前模糊起來，她穩著自己，一步一步走過去；走到白布前，輕輕掀開。崔菲鮮血淋漓毫無生氣的臉，在她的淚水裡燦燦地閃耀。

言格低頭，見她髮絲凌亂，臉頰鮮紅，眼眶含著淚，表情卻訥訥的，他的心緒無端波動起來。雖然和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理論實在不妥，但……

他表情還是不好，不自禁抬手，想碰碰她的臉，卻又怕她疼，終究是晾在半空中。

他的眼眸溫和下去：「要看病人是和-圖-書誰。」

甄意怔怔地立在走廊里，腦子空白一片。崔菲，表姐，死了？

走去樓梯間，他才鬆開她。她還是木木的，表情空茫，臉上的血紅像化開似的，紅到了脖頸耳朵根兒。良久，她抬眸看他，他極輕地抿著唇，眼眸微垂，深邃而沉暗，隱忍著什麼。

「我們關係還不好么？」甄意特殷勤，笑得像朵花兒。她是娃娃臉，不化妝穿著簡單，就退回學生時代；和中學里差不了多少。

那年，她特矮小，額頭只到他胸口。

「甄意，不要多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志，都有自己的選擇。她選擇活還是死，與你無關。」

他愣了愣。她嘴唇乾裂，張張口，想說謝謝說不出，便咧嘴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掙開他，擺擺手，扶著腰桿繼續跑步。

等待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安瑤，想和她見面，她最近要參与幾台手術，只今天下午有時間。可甄意已經有約，只好約在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