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溪言庄。

玻璃上的碎紋像蛛絲一樣散開，越來越大。

言格一怔，抬頭，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醒了。

「甄意，我沒事。」言格扶住她的肩膀，稍稍蹲下來，目光和她平齊，「只是小傷，不要怕，甄意。我沒關係的。」

「啊！！」她絕望而悲戚地尖叫，凄厲，撕心裂肺。大步衝上去，一掌狠狠拍向玻璃屋子。

她的臉映著紅光，像地獄走出來的惡魔，握著鎚子衝過來，狠狠一砸。

怎麼能沒關係？

她拿著刀，赤腳從一地玻璃上踩過，一路鮮血也不覺得疼。

他知道現在的她，是甄意。

她的心痛得不可能再好了，她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言格。」她忽然發聲，面無表情，「我要回家。」

他把她放在桌上，給她清洗傷口貼紗布。清理腳板心時，她腳下全是碎玻璃渣，混雜著血，像只血淋林的刺蝟。htｔｐs://wwｗ•hetuｂｏok•ｃoｍ.ｃom

言格只看甄意。她眼眸靜默，渾身是傷。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一道口子早在冷風裡結痂，脖子上幾條勒痕，T恤上滿是塵土，手上全是血，腳下更是鮮血瀰漫。

玻璃上出現了一條碎紋。再次一砸，無數次……

「啊！」她尖叫，猛地一揮鎚子，大面積的玻璃分崩離析，一面碎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光之幕布，傾瀉墜落。

言格撫她的額頭，她沒有抵觸也沒有退縮，對他完全無戒備。

言格淡淡看他一眼，彷彿看一團空氣，對護工道：「把他關好。」工作，命令，不帶任何情緒。

手上的傷口裂開了，玻璃碎屑刺進皮肉了，她絲毫不覺，鮮血染紅玻璃。她像只受困的不知疲憊的獸，瘋狂地踢打。

甄意蜷在客廳的小榻上，裹在毛毯里，露出纏著紗布的手和圖書臂和腳掌。她睜著眼睛，一瞬不眨盯著言格，目光筆直，用力，像堅守著某件不能丟失的珍寶。

夜風清瑟，無邊落葉。

厲佑微微斂瞳，卻沒有後退，半晌，輕輕笑了：「甄意，殺了我能改變什麼？殺了我，你和甄心有什麼區別？」

是啊，什麼事到了他這裏，他都能沉默地包容然後釋然，什麼事都沒關係。

他有一瞬間無法呼吸，輕吸一口氣，拿鑷子給她拔碎玻璃。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眼眶濕了。

就是他，就是他把言格……

「甄意！」她的手腕被誰緊緊握住，下一秒，被攬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里。

一瞬間，所有的心疼如同山洪暴發，鋪天蓋地密密麻麻地將甄意席捲，她痛得無法呼吸，心裂成碎片，痛得要立刻死去，尖叫大哭：「啊！！」

言格呼吸急促，劇烈的奔跑讓他額頭上全是汗m.hetubook.com.com水，抱住甄意便把她往後拖。

他的心沉悶至極，把她打橫抱起去他的工作室。

她異常平靜，黑眼睛寂靜而清澈，死板地重複：「我要回家。我要回言格的家裡去。」

甄意聽不見，也聽不懂。她手握成拳，陰沉著臉，在漫天閃爍的紅光里，舉刀朝他刺去。

找到言格了。

耳畔響起淮如的聲音：「甄意，你想給言格報仇嗎？我告訴你那個人是誰。」

他抬起頭，陽光下，白皙清俊的臉彷彿透明，睫毛上染著細碎的金色陽光。

一瞬間，消防警報響徹整個世界，紅光閃爍。

到了他的家，她才終於安心。抱她下車時，她舒了一口氣：「安全了。」

分明知道她此刻已感受不到疼痛，他還是輕輕給她吹氣，生怕弄疼她。

他的眼眸那樣深邃寬容，聲音那樣溫和平靜，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沒關係嗎？」厲佑被護https://m.hetubook.com.com工捆綁著，幸災樂禍地笑，「言格，她失控了，行屍走肉。你要一輩子這樣照顧她？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她一發瘋就給她催眠？」

「甄意。」他緊緊摟住她，下頜貼在她不停掙扎的腦袋上，控制著她失控的身體，一字一句用力道，「沒關係，甄意，我沒關係。」

再是一拳！接二連三。她狠狠捶打著玻璃牆，整個世界都在陽光里明晃晃地搖蕩，她感覺不到疼痛，眼神筆直而仇恨。沉悶而瘮人的捶打聲在空房間里迴響。

「不！」她大哭，劇烈掙扎中，手裡的刀割傷了言格的手臂。她猛地一怔，手一松，刀砸在地上叮叮咚咚。她盯著言格手上一大道口子和流淌的鮮血，忽然就止了歇斯底里，眼淚吧嗒吧嗒，寂靜無聲地砸落。

她獃獃的，安靜了，一動不動。

玻璃牆壁晃了一下，恢復平靜。厲佑淡淡笑著，目光悠然，如同貓看hｅtubｏｏｋ•ｃｏm•cｏｍ一隻瘋狂卻渺小的老鼠。

南側一處庭院的木樓里，燈光朦朧，照映出雕花窗戶上一幅幅古典水墨畫。這樓像一隻古風燈籠，清幽雅緻，在夜裡散著葳蕤的柔光。

過關回來的路上，她沒說話，也沒動靜，只是縮在他懷裡，緊緊抱著他的腰身不肯鬆開。或許很累，卻不肯閉眼睛，彷彿生怕一鬆手一閉眼，他就不見。

她抓摳著言格的手臂，踢打著凄聲大哭：「殺了他！殺了他！」

全城都在找她，此刻她過不了關卡。但……他拿紗布給她包好腳掌，應道，「好。」

甄意目光空洞，積蓄已久的憤怒和劇痛積纍堆砌。她的胸腔劇烈起伏，全身血液都湧上來哽在咽喉里，要生生嘔出血。

歷佑再度被他漠視。他不知道是因為當時言格昏迷無知覺，還是他心裏太過超然乾淨。

厲佑始終悠然瞧著，直到甄意突然轉頭，跑到牆邊幾拳打碎消防玻璃，拔下裡邊的紅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