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揮手，玄肅的斷劍擲于地上。
沈九踩他腳：「滾開！怕他嗎？來來來單挑，群上也不怕！」
有家丁道：「秋少爺，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乞兒。」
岳清源道：「就是想看看你過得如何。」
岳清源在其他時候逮不到他的人，就會抓緊這個機會不停地問東問西。大到修鍊心得，小到溫飽寒暖，喋喋不休。沈清秋雖不勝其煩，但也不會笨到大庭廣眾之下給掌門首席弟子難堪。岳清源問二十句，他回一句，疏離卻不失禮，心裏卻在琢磨昨晚背的法訣，盤算別的事情。
秋剪羅算盤打得挺美，經常警告沈九：「你要是敢讓海棠不開心，我就讓你沒小命。」
穹頂峰，沈清秋一直能少去則少去。岳清源，則是能不見則不見。
黑色的下擺平鋪在白色石台上，沉沉壓著一柄古樸的長劍，倒著幾隻已經空了的藥瓶。
岳清源不知想到了什麼，激動的神色稍稍萎靡，臉色又開始發白。
不是不來的嗎。
這種憐憫使得忽然之間，有什麼鬱結在沈清秋胸中多年的東西得到了紓解。
沈清秋喝道：「別這麼叫我！」
沈九說：「誰跟他玩笑？我要叫他滾。這裡是我的地界，誰跟我搶我要誰死。」
靈力流經傷口，皮肉翻卷的痛楚如鋼針密密刺著他。沈清秋咬緊牙根，恨得反而笑了：「洛冰河這小雜種，手段花樣倒是不少。」
沈清秋道：「在你為什麼不吭聲？」
此次靈犀洞閉關，如果不能突破……
除了劍痕，還有大片大片的暗紅色血跡。
岳清源見他還能說話，舒了口氣，一邊握他的手，一邊低聲道：「別說了。凝氣聚神。」
他重複著手起劍落、手起劍落，鮮血橫飛，畫面凄厲。血珠濺入眼球，只眨一眨眼皮，再沒有多的表情，動作可以說是從容而嫻熟的。
岳清源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只是這回還真錯了。沈清秋雖然不得同輩喜愛，但也不至於被排擠到連個通鋪都擠不了。
於是，無厭子這次拋出那套黑符時，沈九在他背後捅了一劍。
沈九對他怒目而視。
秋剪羅比沈九大四歲，十六歲的年紀，被父母寄予厚望，金磚砌的房子里養出來的，誰都不放在眼裡，生平唯一的一個心肝寶貝兒就是妹妹海棠。海棠也是全秋家的心肝寶貝，秋剪羅在海棠面前，一直都是個好哥哥。以往他巴不得妹妹一輩子不嫁人，沈九來了之後，他又有了別的打算。
可沈清秋絕對不會這麼想。他能看到的不是旁人對自己與他堅持周旋了這麼久的驚嘆，只有柳清歌將乘鸞劍尖點在他喉嚨前毫釐之處時的理所當然的倨傲。
劍是玄肅。人當然是岳清源。還是那張溫和俊逸的臉，只是比平時蒼白了不少，滿面倦容。 這個時候也只有岳清源還會來看他了。
岳七擋在他們面前，舉起手中佩劍，仍是微微發紅的眼睛看了沈九一下，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你們不能離開。」
劍斷人亡。
「掌門師兄為什麼要說這麼可笑的話？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就是一千遍一萬遍『想過』，也沒有如果，沒有當初——沒有挽救的機會！」
沈九拉不住他，罵道：「你太多事了！」
岳清源道：「女色有損修為。」
沈九道：「看人寫的。」
從今往後，再也不要和沈清秋這種東西有任何聯繫了。
這新出來的小子敢跟他叫板，沈九低頭正準備抄塊板磚給他點顏色看看，恰好一個高個子的少年走到這邊，一見他擼袖子低頭，忙上來攔住他：「小九，我們到別處去。」
岳清源道：「我去清靜峰，沒看到你。卻看到百戰峰的師弟們準備上去。」
蒼穹山中，他最討厭的無疑是柳清歌。
家丁們不需要主人更多的指示，悍然過來轟人。十五好不容易從沈九手裡把地盤搶過來了，怎麼甘心就這樣被趕走，不忿叫：「你憑什麼趕人……」
沈清秋莫名其妙：「誰關心您來沒來過？」
不應該是這樣。
岳清源其實不是個愛嘆氣的人，只是沈清秋總有本事讓他千瘡百孔。
洛冰河盯著他，沈清秋也直勾勾回盯他。
岳清源道：「我在。」
那小少爺粲然笑道：「不憑什麼。就憑這條街是我家修的。」
岳清源嘆道：「小九，你何必總是這樣。」
「岳掌門果然如預赴約。真是要多謝師尊那封哀慟婉轉的血書了。否則弟子一定沒辦法這麼輕而易舉得手。原本想把岳掌門屍身帶回來給師尊一觀，奈何箭身淬有奇毒，弟子靠近前去，輕輕一碰，岳掌門便……哎呀，只好帶回佩劍一柄，當是給師尊留個念吧。」
最後，沈清秋說：「謝謝掌門師兄厚贈。你滾吧。今後都別出現在我面前。」
所以，沈清秋主動上穹頂峰，不光岳清源驚訝且高興，幾乎所有在場的弟子都恨不得敲鑼打鼓叫人看戲。
沈九道：「死不了。最多打一頓。打不死長個記性。」
有人慘叫道：「十五不見了！」
可說完全放心，卻也不能夠，因為他熟悉無厭子的作戰方式和保命王牌。
有種人是天生的壞胚子。沈九想，他就是這種惡毒的壞胚子。因為他在一剎那間清晰地頓悟了：
幻花宮水牢，二人最後一面，他極盡刻薄惡毒挖苦之能事，讓岳清源滾，岳清源便滾了。沈清秋覺得他未必會受血書所邀。但凡人能如常思索，都不會踩入這個毫無掩飾之意的陷阱。
1
沈九就靠反覆咀嚼這點甜蜜又於事無補的惡毒聯想取得慰藉，度過一日又一日的煎熬。等著某個人依言來救他脫離苦海。
他扇沈九一耳光，沈九心裏肯定操了秋家祖墳百十八遍，可還不是得乖乖挨踢，乖乖把臉伸過來讓他打。
洛冰河的心情原本還稱得上愉悅，見他笑得古怪，莫名不快起來。
岳七發現他時，一定被他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驚呆了，連地上那幾具弟子的屍身都視而不見，往前走了兩步。
沈清秋果斷地哼道：「我當然不想。我要做首徒，你肯把這個位置wwｗ.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m讓給我做？你肯讓我做掌門？」
岳七當然知道他不怕，真讓沈九跟他們打起來，他就會使陰的，挖眼撩陰專管下三路，毒得很，到時候吃虧嚇哭的還是別人，憋著笑說：「踩夠了沒？夠了就別踩了。七哥帶你玩兒去。」
岳七道：「別急，慢慢說。」
岳清源道：「那是不是我這樣叫你，你肯答應時，就不氣悶了？」
他抱著手，沒說話。不知道是十五還是十四的少年縮了縮。
打落牙齒和血肚裏吞，沈清秋向來死不認錯，尤其在岳清源面前，更別想他鬆口。沈清秋刻毒地道：「我有什麼過錯？掌門師兄，請你告訴我，洛冰河不是雜種是什麼？你且等著吧。他不會只滿足於對付我一個人的。如果今後修真界要起什麼軒然大|波，我唯一的過錯，就是當初沒直接一劍殺了他。」
鞭痕距離眼球不到幾毫，十五還來不及覺得疼，只是驚得呆了。
可仍是不由自主抬眼瞅了一眼岳清源的神情。
沈清秋越是心急，越是卡在那裡不上不下。焦慮不安，每日都像吞了幾百斤煙草炮仗，在腹中腦中燒得心浮氣躁，怒火狂飆。 他這副樣子，自然誰也不敢惹他。只是不敢惹，不代表沈清秋就會放過。
沈清秋道：「牢岳師兄費心。過得很好。雖然是個討人嫌的東西，好在清靜峰峰主不嫌棄。」
岳清源道：「我並不是從來不入。以前也是進來過的。」
沈清秋知道自己的話是在往他胸口扎刀子，最初痛快不已，可看到他愣愣跪坐在地上，獃獃地看著自己，所有的鎮定與端儀都蕩然無存，彷彿瞬息之間，蒼老了許多年，忽然心頭湧上了一股奇怪的滋味。
「……」
秋剪羅歪著腦袋，看了半晌，心裏有點奇異的感覺，又有點喜歡，原先想踢出去的一腳也收住了。
「你才是雜種！我看你遲早被賣掉，賣去做龜公！」
秋剪羅覺得沈九非常好玩兒。
洛冰河明明拿著他給的錯誤的入門心法，早該練得七竅流血五體爆裂而亡，可為什麼非但沒有如此，他的境界反而還在穩穩提升！
三言兩語不合，沈清秋將他打成重傷。這名弟子回百戰峰后，又被柳清歌撞上。追問之下，柳清歌火冒三丈，立即御劍趕來找他算賬，準備一拳不落地打回來。如果不是岳清源逮到了準備去清靜峰拆沈清秋竹舍的百戰峰師弟們，還不知道這小城會被他們砸成什麼樣。
再可笑、再咬牙切齒，沈清秋也不會不要它。這個名字代表的，就是他從今往後、煥然一新的人生。
岳清源將玄肅雙手平舉，送到他眼前，「若還有恨。便拔出玄肅，取我性命。」
2
他第一反應，竟然是撲到地上，從屍身上搶過求救煙花，向天放出。
沈清秋不明白。
就像打狗。你打一條狗，它蔫頭耷腦，縮到一旁嗚嗚咽咽，固然沒什麼威脅，可也沒什麼意思。但若是你踩這條狗，它咕嚕咕嚕低聲咆哮，畏懼地望著你，又不敢反抗，這就有趣多了。
岳清源責備道：「十五。」掙扎中，沈九踢了岳七小腿一腳：「想揍倒是敢揍啊？自己沒本事就會賴地方不好。雜種，誰是你七哥？你再叫聲試試！」
秋海棠很喜歡沈九。如果能把沈九教好了，做個便宜姑爺，似乎也不錯。妹妹在身邊，沈九也可以繼續留著玩兒，只要他老實聽話，便相安無事。
沈九不等聽完就哈哈大笑起來，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岳七點人發現少了幾個，回頭道：「你先走，我馬上過來。」
清字輩中沈九機敏，頗得峰主喜愛。是以入門不多時，而且根基不比旁人，卻仍被定為下一任接班人。峰主給首徒取名之後，原先的名字便棄之不用。
當然是沈九乾的。
冷靜下來后，沈九才開始仔細打量岳七。
哐當一聲。
洛冰河是個滿口謊話陰險無恥的小騙子，他撒的彌天大謊太多了。所以這次也一定是在耍什麼陰謀詭計騙人。
岳清源耐心地道：「你若是對他付諸一份善意，他就會雙倍回報於你。」
沈九聽了，微微一怔，很快又催促道：「師傅，既然是蒼穹山的，一時半會兒也殺不了他，不如我們快些逃走。人都追來了咱們就完了！」
雖說沈清秋時常和百戰峰起衝突，但這次的衝突著實本無必要。一名百戰峰弟子到偏遠小城執行任務，恰好看到一個眼熟的人進了當地最大的勾欄場所暖紅閣。百戰峰上下和柳清歌一樣，對沈清秋無甚善意。見此機會哪肯放過，當即跟了進去，譏諷沈清秋平時假德行扮清高，居然出入這種地方，真是丟盡了本門本派的臉。
秋剪羅縱馬在街頭原地打轉，馬匹狂跳不止，沈九心裏使勁兒咒他快摔下來、摔下來折斷脖子，可偏偏他騎術居然十分了得，馬前蹄懸空也穩穩坐在鞍上，咆哮道：「誰乾的？！誰乾的！」
岳清源默然片刻，道：「柳師弟其實人不壞。他並非針對你，他對誰都一樣。」
岳清源哪還能繼續說。
當年，每每被秋剪羅毆打之後、或是預感要被他毆打之前，他總會爬去秋海棠的屋子裡瑟瑟發抖。秋剪羅不願讓妹妹看到他喪心病狂的一面，那是他唯一能躲的地方。
岳清源跟在他身後，道：「如果真的過的好，你為什麼從來不在清靜峰夜宿？」
如果不是他們救了他，十五已經被踩死在秋家的亂蹄之下。他撿回一條小命，卻反過來出賣了他們。十五應該被踩死，踩成一灘千人唾的爛肉泥。當初岳七就不該回去救他。他死了也是活該。
秋剪羅想著，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小子狗屁不通，只懂依樣畫葫蘆，居然也能唬住人。秋剪羅大感意外。於是，越發和顏悅色，學著以前自家老夫子的口氣，讚許道：「有點資質。今後若是肯好好學點東西，說不定也能走上正途。」
洛冰河的今日是他一手促成，他的結局又是誰一手鑄就？
沈九不情不願地抓起一支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狼毫，握姿倒也有模有樣。點點墨，想一想，先寫了一個「七」，頓一頓，又寫了一個「九」。
沈九抱起手臂，終於等來了岳清源低低的聲音：「是七哥對不起你。」
沈清秋盯著那幾乎成了黑色的血跡：「那……就是有人在這裏死了？」
若是能逃過一劫，便能走多遠走多遠吧，岳掌門。
他愉快地想，岳清源對他真的仁至義盡了。
無厭子把他帶出秋家之後，教給他這個「徒弟」最多的，就是如何殺人放火，偷雞摸狗，渾水摸魚。比如這樣，趁仙盟大會，打劫一幫幼稚可笑，偏還自以為是修仙精英的世家子弟，搶走他們的儲物袋，處理掉他們的屍體。
只有兩個字，沈清秋卻從中聽出了無窮無盡的刻毒意味，手腕一轉。岳清源見勢不好，把他手肘下壓，止住拔劍的動作，回頭喝道：「柳師弟！你先回去。」
他們兩個相處時，通常都是岳清源不厭其煩地說著話，從來沒有這種岳清源一語不發的情形。沈清秋很不習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岳清源？」
可能逃走的時候被發現，人牙子把他打斷了腿。可能路上沒幹糧吃又不願乞討，被餓死了。可能資質太差，沒有哪座仙山肯收留。還想過自己會怎樣行走天涯尋找他的屍骨，找到了之後怎樣用手給他刨個坑，也許還會勉為其難流一滴眼淚。如果他僥倖還活著，自己會怎樣不顧一切救他出水深火熱——即便沈九自己才出狼窩又進虎穴，本身也處於水深火熱。
那少年趁機告狀：「七哥，他欺負我。」
岳七哭笑不得：「哪裡學的亂七八糟的話！」邊拉著沈九往路旁走邊哄：「好啦，你最有本事。不挑地方也最有本事，咱們換條街。」
沈清秋閉嘴了。
沈清秋哼哼笑道：「是。你是很煩。原來你也知道！」
洛冰河一心不讓他好過，怎麼會肯讓岳清源進水牢來幫他吊一口氣。
沈九冷笑，一錘定音：「沒有任何用。」
他道：「怎麼不繼續說？我等著你呢。反正已經等了好幾年，再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早跟寧嬰嬰說了千遍萬遍離洛冰河遠遠的不許混作一團，為什麼每天都能看見他們在眼前竊竊私語！
於是，沈九真的被狠狠洗涮了一番，皮都快刮掉一層，才被提回了書房。燙掉身上的陳年老垢后，臉蛋和肩膀手臂因為搓得太用力，顯得白裡透紅，濕漉漉的頭髮還冒著點熱氣。穿齊整了，規規矩矩侍立一旁，倒也瞧著蠻討人憐的。
聽到這個名字，沈清秋背後一片戰慄，煩躁無比：「別這麼叫我！」
他想給沈清秋傳輸靈力，讓傷口恢復的更快。沈清秋這次總算沒甩開他，因為心裏在想：也對，好歹是一派之主，洛冰河同幻花宮那老兒再強硬，表面上也要禮讓三分。
乾涸的石燭台上，幽幽燃起一點明火。沈清秋本來還想還嘴，待看清他挑選的這一處洞府的全貌后，怔了一怔，脫口道：「這裡有人死斗過？」
岳七道：「回去吧。」
等他和岳七真正交手起來，沈九就發現，自己原先對岳七的擔憂和為此所施的拙劣伎倆有些可笑。他怕無厭子這個「師父」怕得要死，而岳七或說岳清源對上了他，即便不拔劍也遊刃有餘。
「沒有海棠，我早打死你了。」
蒼穹山十二峰有固定排位，排位無關每峰實力，只是由蒼穹山最初代開山峰主們的成名時間決定。後代峰主之間相互稱呼便是根據排位決定，而非根據入門先後順序。所以，即使他入門比柳清歌晚了許久，可清靜峰排名第二，僅次於穹頂峰，百戰峰排名第七，柳清歌還是不得不咬碎了牙叫他一聲「師兄」。
沈清秋剛剛是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到了，正因為如此，才更聽不得別人戳穿，慍道：「嚇誰？！掌門師兄不是從來不入靈犀洞閉關？何至於我一來就要跟我搶地方！」
岳清源道：「我沒資格指責你。」
他只是憎惡跟同性別的人擠在一起。
沈清秋毛骨悚然，霍然持起修雅，出鞘一半，厲聲道：「誰？！」
他還想說一句「這條街又不是你的」，那小少爺一揮手，黑影落下，他臉上就多了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沈清秋明白了。「其他的東西」，那是原先長在他身上的兩條腿。
嫁給他不用遠走，吃穿用度還是靠自家，跟沒嫁沒什麼兩樣。除了可能配沈九略嫌癩蛤蟆沾了天鵝肉，幾乎挑不出缺點。
什麼都沒了。
他胸口起伏越來越厲害。一腳踢翻沈清秋，踢得他在地上轉了幾個圈，血漿滿地。
沈九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接下來的話。
還是不明白。
沈九道：「不去。我就在這裏。」
岳清源舉劍的手慢慢垂下，半晌，重新握住他的手，源源不絕輸入靈力，緩解他的傷勢。
他寧可見到死在不知名角落、屍骨寒磣無人收斂的岳七，也不想看到一個優雅強大、前途無量的岳清源。
輸給未來的百戰峰峰主，這沒什麼好丟人的，或說本該如此，這才是正常。
岳清源想了想，鄭重道：「如果你想。」
他羞辱得如此直白，可岳清源卻聽不懂一樣不肯撤手，又像是鼓足了勇氣，叫道：「小九，我……」
沈九越是長大，越是明白，對這個人不能有半分的忤逆。他說什麼，必須應什麼，哪怕聽了心裏再作嘔，也不能表露出來，這樣才不會換來毒打。
岳清源道： 「你現在心中，可還有恨？」
沈九再小點的時候，是又瘦又小的一團。岳七抱著他的腦袋坐在地上，前麵攤著一張「血書」，寫著兄弟父母雙亡，外地尋親落難、孤苦伶仃、漂泊無依云云。按照要求，岳七應該嚎啕大哭，只是他無論如何也哭不出來，於是這個任務每次都落在了本該奄奄一息裝病的沈九身上。他人小，臉蛋也不討人厭，哭起來稀里嘩啦的，路人見著可憐，紛紛慷慨解囊，說是一棵搖錢樹，毫不為過。後來岳七年紀漸長，hｅtubook•cｏm.ｃｏｍ越來越不願意做這檔子事，才被差去放風巡邏。沈九也要跟去，卻不被允許，他便繼續做街頭一霸，禍害四方。
岳清源本不應該是這樣的下場。
岳清源搖搖頭，像是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也不想開導勸誡了。事已至此，任何勸誡都沒用了。
沈清秋整頓心思，笑吟吟地道：「這名字我聽了就氣悶，早已忘了。請掌門師兄也忘掉吧。」
小少爺道：「這些腌臢東西還留著幹什麼？」
沈清秋一點都不想看他臉色說話。
沈清秋終是沉不住氣，去了一趟穹頂峰。
修為甚高，氣度沉穩，衣著不凡，儼然大家風範。和他想象中認定的水深火熱分毫不沾邊。
他溫聲問道：「你笑什麼？」
秋剪羅剛把沈九買回來的時候關了幾天，關得灰頭土臉。看到自己也噁心了，才拎小貓一樣拎給了幾個五大三粗的家丁，讓他們給「洗洗涮涮」。
沈清秋慢條斯理道：「我若是說，我在清靜峰過得不好，你打算怎麼辦？像你引薦我進清靜峰一樣，把我弄進穹頂峰？」
岳七發覺事態似乎十分危急，不動聲色扣起一發靈力。無厭子哼道：「方才我看到那煙花，就猜是這麼回事。你手腳一貫利索，這次怎麼回事！他們要放煙花，你不會直接砍了他們的手？」
沈九打了個哆嗦，猛地抬頭。
沈清秋邊穿靴子邊道：「那謝謝了你們啊。」
聽到他語氣中刻骨的惡意，岳清源嘆了口氣。
但他心底時時懷念第一次見到秋剪羅、也是唯一一次把秋剪羅氣得發瘋的那天。
沈清秋啞然失笑。
他道：「對不起對不起……你從前就只知道說對不起。」
沈九道：「你做了穹頂峰的首徒？不錯。為什麼不回來找我？」
岳清源在他身後道：「沒有。靈犀洞內不允互斗。」
走了沒多遠，忽然聽見尖叫轟散聲，一眾小兄弟奔了過來，紛紛往岳七身上撲，嚇得鼻涕眼淚都要蹭上去了，沈九大發雷霆，岳七忙道：「哭什麼，怎麼了？」
這是岳清源，不是岳七。
秋剪羅道：「從哪兒學的？」
暴怒須臾而過，洛冰河忽然冷靜了，陰狠一笑，輕聲細語道：「你想死？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師尊，你這一生作惡多端，跟你有怨有隙也害，跟你無冤無仇的也害，半死不活了還能搭上一位掌門，你不死得慢點，將所有人的苦楚都同受一次，怎麼對得起他們呢？」
沈九踹飛了那隻黑漆漆的小木盆。
見岳清源閉口不言，沈清秋也能猜得出來，百戰峰哪會打算幹什麼好事，話鋒一轉：「你去清靜峰幹什麼？我不是讓你別來找我嗎。」
6
岳清源重新將玄肅配在腰間，如他所願，慢慢走了出去。
岳清源微微仰起臉。
沈清秋反而口齒清晰，有條有理起來：「洛冰河，你有今天，都是拜我所賜，怎麼你不感謝我，反而這麼不識好歹？果然是個不知感恩的雜種哈哈哈哈……」
實在好玩兒。
沈九一鬆手，手裡煙花筒無聲無息墜落在地。他猛地轉身：「師傅，我不是怕他，剛才我一時失手，沒留神讓地上這幾個把求救煙花放出去了。怕是馬上就有人要過來了！」
沈九心中鋪天蓋地爬滿了冰冷的憤怒，彷彿鼻腔和嘴巴里真的能嘗到氣急攻心的血腥味。
沈清秋在石台上，兀自往下胡思亂想，白白把自己想出了一身冷汗。氣息不通，眼冒金星，感覺忽然有一股靈力再脈絡中橫行霸道。
5
這是每年演武會最滑稽的一道風景。這兩人或許不知道，可對許多弟子而言，演武會正式開始之前，看兩位首席弟子一個一反常態無視肅靜小聲嘀嘀咕咕，一個心不在焉目不斜視嗯嗯啊啊，是冗長的峰首發言一節內唯一的樂趣。
沈清秋哈哈大笑：「我就是要看別人不痛快，我自己才痛快。你說呢？」
沈九剛挨了一頓好揍，抱頭縮在一旁，看他笑得前俯後仰。
披頭散髮、滿面血污之中，一雙眼睛亮得彷彿黑夜中的白火。他哆哆嗦嗦朝著斷劍挪去。
沈九小聲說：「識幾個。」
沈清秋摔手把肩頭衣服扯上去，修雅插入鞘中，走了兩步，想起什麼，轉身疑道：「你怎麼知道來這裏找我？誰給你報的信？」
即便身處陰暗潮濕的地牢，洛冰河依舊一派清逸優雅，一塵不染。一邊踩過地面凝結的污黑血痕，一邊丰神朗朗道：
柳清歌少年得志，天賦出眾，靈力高強，劍法驚絕。家世優渥，父母雙全。這些東西裏面無論拿出哪一點，都值得讓他咬牙切齒輾轉反側上三天三夜，何況還聚於一身。
岳七看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沈清秋嗤道：「『對誰都一樣』？掌門師兄千萬莫要誆我。對你也是一樣？」
十五不知道嚇暈了還是疼暈了，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沈清秋忽然覺得岳清源貼在自己肩頭的手不太對勁。他警覺道：「你怎麼了？」
他頓了頓，猛地把手抽從岳清源掌中出來，從地上坐起。
沈清秋右臂斷口處血噴如瀑，他邊慘叫邊大笑，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洛冰河，哈哈哈哈……洛冰河你啊……」
這條大街，寬闊平坦，人來人往。若要行乞，的確是一個風水佳地。路人也有觀望這群孩子打架的，更多的則是行色匆匆。
岳清源嘆氣：「師弟，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專心調氣平息嗎？」
沈清秋說：「你走吧。我告訴你，就算重來一次，依舊會是這個結果。我心思歹毒，滿腹怨恨。今天洛冰河要我不得好死，都是我咎由自取。」
一個人如果什麼都討厭，那麼他的性格必然很難說好。萬幸，當他成為沈清秋時，已經懂得如何讓它至少不流於表面。
岳七懵懵懂懂的震驚著，邊走邊朝他伸出手，張口要喊——
洛冰河騙他。
洛冰河在一旁那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這是他以往看沈清秋哀嚎慘叫時固定的上座。他颳了刮熱氣騰騰杯中載浮載沉的茶葉，品評道：「名劍配英雄，玄肅的確是把好劍，倒也配得上岳掌門。www.hetubook.com.com不過，此劍之中，還有更加玄妙之處，岳掌門的修為真是教我大開眼界。師尊在此頤養天年，若閑來無事，大可以好好琢磨琢磨此劍。這可真是非常有趣。」
四周忽然一下沉寂了。
喜歡女人一點也不可恥，但是把女人當救星，縮到她們懷裡找自信，不用人說，沈清秋也知道極其可恥。所以他死也不會告訴別人，尤其是告訴岳清源。
沈清秋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身上的傷口傳來絲絲清涼。之前生不如死的灼痛緩解了不少。
當初洛冰河也是這樣撕掉他的兩條腿，彷彿扯掉蟲子的四肢。痛到彷彿身處地獄之後，這感覺卻不真實了。
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永遠從容自若的蒼穹山派岳掌門，這一刻是如此的狼狽，如此的可欺，真的讓他有些憐憫。
4
沈清秋用僅剩的一隻眼睛盯著地窖的入口。不知道盯了多少天，洛冰河終於來了。
血線蔓延，就在即將匯聚成一結時，錯了開來。
沈清秋對柳清歌最常說的一句話是：「柳清歌我遲早殺了你！」
像是勇氣被打散了，接下來的時間內，岳清源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沈清秋冷冷地說：「你現在不就想了？殺都殺了，掌門師兄現在來指責沈某，不覺得太遲了嗎？還是你想清理門戶了？」
他知道，岳清源一定是以為他在清靜峰遭人排擠。
7
沈清秋不理他，兀自嗤笑。洛冰河收起得意神情，凝神道：「沈清秋，你不會以為，裝瘋賣傻對我有用吧？」
沈清秋道：「我怎麼樣？」
沈清秋嗤笑：「準備圍堵我，是不是？」
沈清秋陰陰地看他一眼。
對洛冰河而言，殘虐沈清秋，原本是件極其愜意的事情。沈清秋的慘叫能讓他飄飄欲仙。可這一次，不知怎麼的，洛冰河不是那麼痛快。
曾經日日夜夜盼著這個人來，他不來。完全沒有想過他會來，偏偏就來了。
為赴一場遲了數十年的舊約，完成一個於事無補的承諾。
沈清秋道：「你們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哪門哪派！蒼穹山是蒼穹山，蒼穹山哪一條門規規定過，本派弟子就不能來這裏。蒼穹山又不是和尚廟道士觀，管天管地管不著我找姑娘。師兄要是嫌丟人，你可得管好柳清歌那張嘴。」
只剩一把劍了。
他的臉色和眼神，都寧靜至極，寧靜得讓沈清秋莫名的惱羞成怒：「那你是什麼意思？！」
慘叫刺耳駭人。
「乖徒弟，這是個什麼人，把你唬成這個樣子。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馬嚼子居然是赤金打造，金燦燦、明晃晃、沉甸甸，上邊倨傲地坐著個精神抖數的小少爺。容色艷烈，眉眼細長，黑瞳里兩點精光，亮得刺人。紫衣下擺鬆鬆地散在鞍座兩側，箭袖收得很緊，白皙的掌中握著一柄漆黑的鞭子。
可是如果後來秋剪羅找上門時，十五不主動說出來，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是他動了手腳。
沈清秋開口，聲音嘶啞：「你怎麼進來的？」
3
沈清秋：「……」
聽到這一聲響，沈清秋彷彿喉嚨被無形的利刃割斷，笑聲戛然而止。
在秋剪羅和無厭子手下荒廢的那些時日，影響不可謂不大。
岳清源道：「是我。」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過，這種再遇的情形。
因此每年的十二峰演武大會對他來說是件相當麻煩的事。
沈清秋疑神疑鬼，總覺得所有人都在背地裡討論他遲遲無法結丹的事，不服他的位置，想暗地裡下陰手，取而代之。
勉強睜開眼睛，有一道身影靠在他近旁，單膝跪地，正俯首察看他的狀況。
新一代的峰主們中，岳清源自然是最早結丹的。齊清萋和柳清歌幾乎是同時緊接著突破，連安定峰尚清華那種碌碌之輩都在正式即位之前勉強跟上了境界。
如果這些血是同一個人流的，不死也要去半條命了。
洞壁上皆是刀劈斧砍的痕迹，彷彿人臉上層層疊疊的傷疤，猙獰駭人。
秋剪羅攤開雪白的紙張，敲敲桌子：「寫來看看。」
無厭子一打量他，再打量他的佩劍，嗤笑道：「蒼穹山的。還是穹頂峰的。玄肅劍，岳清源？」
原來，剛才那騎馬的少爺領著家丁轉過街口，眼角掃到街角的十五他們，皺了皺鼻子：「哪兒來的？」
靈犀洞靈氣充沛，與外界隔絕。沈清秋在內穿行，臉色越來越陰沉。
沈九惡狠狠地說：「玩個屁！他們全死光才好玩。」
沈清秋一字一句道：「洛冰河，你是個雜種，你知道么？」
沈九低頭道：「都是弟子的錯。咱們快走吧，那些老匹夫趕過來，想走也走不了了。」
罵完跟了上去。
有的像是用利刃穿刺身體，噴濺上去的。有的則彷彿有人曾經用額頭對著岩壁叩首，哀求著什麼，一下又一下磕上去的痕迹。
大概是憐憫。
他看不見背後岳清源的表情，但為他輸送靈力的手，卻在微微發抖。
有七有九，自然有一到六。只是早一批入手的孩子里，六以上要麼被轉手賣掉，要麼早已夭折。最熟識的只剩下他們兩個。
沈九厲聲道：「別過來！」
蒼穹山是沒有明文規定過這條。可修真之人，本身就該懂得清心養性的道理，自覺自律，尤其是清靜峰，峰主弟子歷來潔身自好。這不成文的共識反倒成了沈清秋狡辯的理由。岳清源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一陣咽氣吞聲，悶悶地道：「我不會說的。柳師弟他們也不會說。不會有人知道的。」
他問道：「識字么？」
沈清秋道：「掌門師兄當真善解人意。只不過他怎麼不先對我付諸善意，怎麼不先可憐可憐我？憑什麼要我先遷就他？」
這可非同小可，他心裏一慌，連忙坐定，試圖收回神思。 忽覺有一人靠近背後。
他先是一隻忍氣吞聲、抱頭待打的老鼠，然後是一隻陰溝里到處亂竄、人人喊打的老鼠。無論怎麼變都是老鼠。藏頭夾尾，見不得光。虛度年華，浪費光陰。岳清源則是一隻真正飛上枝頭的鳳凰，躍過龍門的鯉魚。
「師弟可曾想過，如果當初你沒有那麼對待洛冰和_圖_書河，今天這一切根本不會發生。」
柳清歌似乎也懶得糾纏下去，冷笑一聲，身影瞬息之間消失。只剩下暖紅閣廂房中的兩人。一個衣衫不整，一個一絲不苟，對比鮮明。
旁邊的小兄弟們都不住拿眼睛慫恿他，他硬著頭皮，梗著脖子道：「沈九，你不要太霸道。這條街又不是你買的，憑什麼不讓我們也在這裏！」
岳清源把沈清秋從床上揪起來，難得動了氣：「你怎麼能這樣？」
有岳七攔在前面，十五膽子肥了，伸長脖子叫道：「每到一個新地方都霸著最好的位置，大家早就看不慣你了！你別以為你多了不起，人人都怕你！」
岳七道：「不是欺負，十五，小九跟你玩笑的。」
無厭子有一套惡詛黑光符，他無數次看到無厭子在落於下風后拋出這一打符咒，出其不意中將對手擊殺。連許多成名修士都逃不過他這陰險的一招，更何況岳七現在一看就沒多少應敵經驗，只會一板一眼地一來一回。
就算是再怎麼心中有愧，也早該補償完了。
他疲憊地說：「……師弟。事到如今，你為什麼還一點都不想想自己的過錯？」
沈九被金色晃得迷了眼，情不自禁探出腦袋，岳七連忙把他往回拖了拖，兩人避了開去。
「準備上去幹什麼？」
沈清秋冷笑：「你沒聽到你柳師弟那兩個字的語氣？憑我？憑我也配？損不損都這樣了。」
岳清源繼續給他輸送靈力，平息狂暴如亂蹄的靈流躁動，道：「我的不是。師弟你正心神不穩，是我嚇到你了。」
結局自然是毫無疑問地輸了。
桀桀的怪笑從一旁的密林中傳出。
沈清秋哧道：「岳掌門，在這裏殺你？你嫌洛冰河給我的罪名還不夠多？再說了，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殺了你我就不恨了？我無藥可救，我什麼都恨。別怪沈某取笑你不客氣，岳掌門把自己當成那一劑良藥，未免太往臉上貼金了！」
岳清源神情激動，面色潮|紅，正要說話，沈九劈頭蓋臉問道：「你進了蒼穹山？」
岳清源道：「你總說總有一天會殺了他。可我從沒想過，你真的會殺他。」
突然，洛冰河唇角一挑，右手撫上沈清秋的左肩，一捏。
沈清秋討了個沒趣，眯眼盯了一陣牆壁，評判道：「看來這人是真的很想出去，掙扎了很久才死。」
關於岳七為什麼沒有回來找他，沈九想過很多。
岳清源道：「這不是怕我一開口，師弟你又煩？」
「人要知恩圖報。我們家讓你變得像個人樣，就算你拿命來報，也是應該的。」
無厭子冷笑道：「蒼穹山雖然聲勢浩大，我卻也不至於怕了個小輩。何況是他自己找死！」
他忽然問道：「柳師弟真的是你殺的？」
可他又不願就這麼在昏暗中歸於沉寂，只得不情不願中繼續這個話題：「聽說靈犀洞有時候會禁閉走火入魔、墮入邪道的弟子門人，你看有沒有可能是這種情形？」
半晌，岳清源才道：「沒什麼。」
良久，岳清源微弱地「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從前秋剪羅逼他學讀書寫字，沈九不肯學，惡之成狂，如今卻偏偏靠著讀書背書比旁人聰明，才得了清靜峰峰主的青睞。更可笑的是，天底下那麼多字型大小，偏巧峰主給他取了一個「秋」。
岳七堅持要把十五他們帶回去，迎面就快撞上秋剪羅的馬蹄。剎那間沈九忘記了岳七叮囑過他，他們的這種「仙術」最好不要被別人看到，將金子化成了利刃，刺進了馬骨之中。
蒼穹山十二峰演武年會上，沈清秋的對戰對象是柳清歌。
清靜峰自詡君子峰，沈清秋扮君子扮得如魚得水，但柳清歌總能逼得他戾氣暴長，連偽裝同門和諧的精力都不想浪費。
岳清源道：「蒼穹山兩位首席弟子，在秦樓楚館大打出手。好聽嗎？」
這真是太滑稽了。
沈九幸災樂禍：「別多管閑事，這姓秋的還真敢殺了他們不成。」
兩人正要繞出這條最繁華的長街，忽然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
岳七搖頭道：「你先回去。我是最大的，不能不管。」
岳七看清了他的臉，剎那間，兩個人面上都慘白一片。
沈九討厭的東西和討厭的人太多了。
「我……」
岳七抓住他的手，奪命狂奔，經過一番惡戰，兩人驚魂未定，靠在一棵樹上，喘息不止。
岳七立刻頓住腳步：「他沒跟過來？」
雖然筆畫倒走，卻不歪不斜，端正清秀。
但也大概費了不少事才進來。
兩旁貨攤主們大驚失色，推車的推車，跑路的跑路，如臨大敵。岳七不明所以，沈九剛拽著他躲到路旁，一匹高頭大馬蹬蹬地轉過街來。
懷抱琵琶的青蔥少女早嚇得披了薄衫衝出去。柳清歌看他一眼：「憑你？」
一隻手掌輕輕壓在他肩頭。
可同時，也因為這個排位，每次穹頂峰和清靜峰的弟子都列于相臨的方陣內，首徒更是不能不站在一起。
沈清秋卻沒什麼話好說，更沒興趣給人當猴戲看，前腳申請了靈犀洞駐修權，後腳拔腿便走。
從前這樣的一個女人是他們中的大姐。可是年紀到了以後，大姐就被賣給一個乾癟的老男人做填房了，後來他們離開了那座城，再也沒有見到過。
擲地有聲：「十二峰中，清靜峰好歹排行第二，我還不如等著坐這個位置。」
沈清秋嘴角掛著冷冷的微笑：「哈。哈哈。岳清源，岳清源啊。」
洛冰河對結果還算滿意，笑眯眯地道：「哦，對了。師尊那封血書雖然感人至深，不過未免太過潦草隨意。畢竟是劇痛之下為敷衍弟子而寫就的，弟子理解。所以，為表誠意，我特地附上了兩樣其他的東西。」
刀槍不入到這個份上，岳清源也難以開口了。他自然不能直說，要不是你在演武會後，想盡手段暗中使絆偷襲他要給他難看，如今和柳清歌也不會一沾即眼紅，相看兩相厭。
「……」沈清秋冷笑：「永遠不可能。岳清源，我再說一次。別讓我再聽到這個名字。」
那孩子嚎啕道：「剛才街上太亂了，我沒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