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破名
第二百二十九章 時風

「要做吳王的部下,就得將心中所思所想合盤托出,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夠得到吳王信任。郭先生真打算透露一切嗎?」
孫雅鹿深吸一口氣,思忖片刻,「吳王亦不成事。」
郭時風也不客氣,走到此人身邊,默默地觀看,一會點頭,一會嗯嗯,一會又搖頭。
孫雅鹿正色道:「我知道郭先生在想什麼,可我不是那種人,何況這把年紀,早沒了那種心思。郡主識才,我願獻才,僅此而已。」
帳篷里的人正在寫信,聽到聲響抬頭看了一眼,沒說話,繼續伏案疾書。
「哈哈,兩次對我來說太少了些。孫先生用過幾次機會了?」
「有什麼後悔的?」
「我以為我也有兩次機會。」郭時風笑道。
「梁、蘭無能,不足為懼,兩家必然爭權,稍加離間,可兵不血刃而破其勢。盛氏初起,不得已而投向江東,要不了多久就會大失所望,鄴城厚加賞慰,必得其心。」
「唉,吳王也是謀士出身,真難騙啊。郡主對孫先生的要求沒這麼嚴格嗎?」
「再讓我考慮一會。」
城門打開一條縫,郭時風牽馬進去,他的裝扮完全不像是斥候,開門的將領卻沒有提出任何疑問,舉著火把看他一眼,前頭引路,帶他去蜀王住處。
「鄴城的長久是什麼?」
郭時風沒有立刻進城去見吳王,在營地里繞了一會,拐到一座不起眼的帳篷里。
「吳王有何不妥?」
「他可夠不著大將軍。」
「鄴城大敗,蜀王也不後悔?」
「郡主會給你兩次機會:第一次受騙,她說錯在自己,做事不周,令賢士懷有和-圖-書二心。第二次受騙,她說錯在雙方。第三次,她會殺了你。」
「更不是他。」
甘招搖頭,「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我選此時歸順鄴城,正是為此。」
「這不好嗎?」
郭時風笑著點頭,拱手告辭,快到門口時轉身道:「大將軍要弄一次嘩變,先殺湘東王,再殺王鐵眉,派樓磯以送喪為名兵奪取鄴城。孫先生已決定退兵,本不需我來提醒,只是要儘快,以防夜長夢多。另請代我向郡主致意,說我十分在意這僅剩一次的機會,不到必要的時候不用。」
「孫先生真要如此?」
「嗯,這倒也好,至少咱們不必費力揣摩大將軍是否值得輔佐,少了一份煩惱。」
「不是他。」
郭時風再無二話,回自己的帳篷里,也寫了一封書信,找一名相熟的軍奴,賄以銀錢,讓他趁夜出營,務必親手將信送到晉王手中。
「不改,好像更執著了。軍中寂寞,大將軍尤其忍受不了。」
「是這樣,大將軍想背叛鄴城,與吳王聯合。」
「想辦法讓樓家父子反目。」
孫雅鹿早年間雲遊天下的時候,曾在廣陵王府中與郭時風共事過一段時間,彼此欣賞,結為朋友。
「樓磯?一個紈絝子弟而已,讓他露面,還不如郡主親自出馬。」
甘招想了想,「真巧,一個現成的機會擺在眼前。吳王不知怎麼想的,要逼一名將軍自裁,這件事知情者極少,我也是偶然得知。」
「我一直在等郭先生,白天時聽說你去見吳王,我還以為……」甘招笑了笑。
孫雅鹿道:「怎麼?m.hetubook.com.com郭先生不願去鄴城了?」
「多謝郭先生。也請代我向吳王致意,鄴城攻打東都,乃是順應時勢,其中沒有私仇。如今時勢已變,鄴城退兵,吳王可以安心了。四方擾亂,東都首當其衝,吳王今後若需要幫助,只要條件合適,鄴城不會拒絕。」
郭時風笑而不語。
「他將事情全都看穿、看透,手下人怎麼做事?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我看吳王必毀在無人可用上,即使守住東都,也堅持不了太久。」
「吳王有智有勇,可是聰明過頭,事無巨細,必要看穿、看透。」
郭時風主意已定,摸黑出營,獨自騎馬前往東都,沒去常走的西門,而是直奔北門。
「那是誰?我還真有一點好奇了。」
時間還早,甘招沒有入睡,與一群將領商議軍務,聽到通報,他讓將領繼續議事,自己離開,到另一間屋子裡接見使者。
郭時風笑著點頭。
「我在他們父子中間傳話,事情看上去十有八九會成。吳王若恢復舊姓,鄴城危矣,義軍諸王也都難逃一劫。」
「郭先生有意投靠吳王?」
「東都已成雞肋,鄴城前幾天若能一舉奪回,尚可賴此傳令天下,如今已無半點益處,奪不下來,損兵耗將,奪下來,空為他人作嫁衣。不如歸去,保留兵力,以圖長久。」
「我為郡主出謀劃策,郡主言聽計從,比如現在,我可以自己決定如何應對大將軍,不用等她的命令。無論對錯成敗,我知道自己不會受到郡主的埋怨。」
「郡主早想到這個問題,已有主意,恕我不和*圖*書能泄露,郭先生若肯隨我回鄴城,可以當面詢問,郡主必然如實回答。」
「嗯,我明白了。可是小皇子亡故,鄴城打算用誰繼承大統?真要找一個萬物帝的私生皇子?」
「不後悔?」
「不是不想,只是……孫先生從來沒考慮過吳王?」
孫雅鹿笑道:「真若如此,再想辦法不遲。」
「郭先生想考慮多久都行,唯有一條,你的名聲不太好,想投奔鄴城,就得是真心,不可再有反覆之舉。」
「一次也沒用過。」
「我就是為這件事頭痛,吳王已經看出諸王當中有人暗降官兵,命我打探,我說明晚之前給他准信。」
孫雅鹿是王鐵眉從冀州帶來的謀士,寫下最後幾個字,放下筆,回道:「只能如此,我受郡主所託,不能眼看著湘東王遇害。」
「吳王聰明過頭,早晚自食其果。蜀王知足常樂,反得長久。」
孫雅鹿笑道:「一向看人精準,能夠與世沉浮的郭先生,竟然也有猶豫不決的時候。」
「孫先生認準郡主了?」
「這位將軍原是吳人,對大將軍恨之入骨,被迫自裁,想必願意在死前做些什麼。」
「生死存亡之機,他仍然本性不改?」
郭時風微笑道:「我認識孫先生多年,從沒見過孫先生如此忠於一人——還是一個女人。」
郭時風拱手道:「見吳王乃是公事,兩邊傳話而已,見蜀王才是我的本意。」
但是在當下,他覺得吳王稍高那麼一點點,至少在東都內外,強於其他人,對這個論斷,他還要再觀察一下。
「郭先生請說,前日無功,深以為憾,這次必要成功m.hetubook•com•com。」
「湘東王與濟北並非水火,可以共存。」孫雅鹿停頓一會,「至少現在可以共存。」
「郡主不至於對每個人都如此輕信吧?」
郭時風嗯了一聲,「說吳王無人可用,似乎誇張了些。」
「郡主一個女流之輩,倒能善終?」
「不然。我去過晉陽,見過沈家父子,沈牧守過於謹慎,沈五公子過於自信,皆難善終。」
孫雅鹿長長地嗯了一聲,「他已經用完自己的全部機會。」
「我還在想,猶豫不決,所以來找孫先生商量。」
「請坐。我不知湘東王是怎麼想的,但事實的確如此,吳王自己猜出有伏兵,沒人泄密。而且,就因為郭先生與費大人的來訪,吳王才生出疑心。」
「沒準盛氏也會自立稱王呢。」
「大將軍?」孫雅鹿立刻猜到是誰。
「嗯,湘東王十分欣賞蜀王之忠,所以要托以重負,望蜀王不辭辛苦,再立功勛。」
「造反、稱王皆非我本意,可惜朝廷無道,令忠臣循吏無處安身。喜逢鄴城興起正主,天下人誰不嚮往之?」
「上下一心,彼此信任,令人羡慕。」郭時風指著孫雅鹿手中的信,「你真的打算放棄東都,率兵回鄴城?」
郭時風微微一愣,「難道是……不可能,莫說他已稱王,但是一介布衣的時候,他也不肯受女子擺布。」
「你的確有兩次機會,可是第一次機會已經用在太多人身上,到郡主這裏,只剩下一次。」
北門原歸寧王把守,如今已換成蜀王甘招。
郭時風笑著點頭,「好,那我能坦然去見吳王了,蘭夫人一死,樓家父子斷無和解可能。」www.hetubook.com.com
「但他能夠著大將軍的夫人。」
「我明白這個道理,湘東王想讓我做什麼?」
「這與大將軍有何關係?」
「呵呵,年紀說明不了什麼,有人比孫先生年老得多,家中妻妾成群,還想著再多弄幾個呢。」
郭時風看不清哪座山高,只好每座山都拜一下。
「郡主明白自己的弱勢,並不強求,她會選擇一位合適的夫婿,代她拋頭露面。」
孫雅鹿將信收入函中,「郭先生若是真心輔佐吳王,最好實話實說,否則的話,他肯定能看出你在撒謊。」
墨跡已干,孫雅鹿輕折書信,點頭道:「是,還在鄴城的時候我就認準了。」
「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女人,大將軍府里的女人不只一位,你若能讓那位將軍自裁前多殺幾個,必能激怒樓溫。」
「時機未到,我不能隨意泄露,而且郡主還沒做最後定論。郭先生去鄴城,早晚會親眼看到。」
「記下了。王鐵眉怎麼辦?他願意退兵嗎?」
「他們是父子。」甘招點點頭,一點也不意外。
「當初孫先生若肯勸說王鐵眉守約來與晉軍匯合,如今就不會有這許多紛亂。」
「大將軍真的在意蘭夫人吧?」
郭時風想了一會,「賀榮與濟北王聯姻,因此支持鄴城,郡主要『北靠賀榮』,那就是要留下濟北王嘍?」
「哈哈,所以與世沉浮一點都不容易,難得很,難得很哪。」
「南連淮、吳,北靠賀榮,西吞併州,然後以觀天下之勢。」
郭時風前來叫門,聲稱是義軍派出去的斥候,有消息要面見蜀王。
「淮州有盛氏,吳州有梁、蘭,皆為勁敵,鄴城如何與之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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