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破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卸擔

「明白。」
甘招牽馬站到路邊,目送吳王帶兵離去,越想越糊塗,最後喃喃道:「我要去益州,即便死,也要死在去益州的路上。如果蒼天助我,就讓蜀軍將士重回我的帳下,如若不然,我也認命了。」
徐礎點點頭,命衛兵退下,「我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
「現在,但我不提供衛兵。」
譚無謂肯定要去投奔晉王,徐礎得搶在晉王醒悟之前,平穩地卸下擔子。
「請說。」
「帶湘東王回鄴城。」
他走出帳篷,向外面的衛兵下達一連串的命令:前往孟津傳召梁王;洛州軍分為若干隊,陸續出發,直奔前方,由他親自率領第一隊;釋放蜀王;立即召見孫雅鹿……
不要再因為自己而死更多的人,這是徐礎唯一的要求。
徐礎也笑了,「在這方面,我與譚將軍一樣笨拙。」
「二哥走好。」徐礎拱手,這就以「兄弟相稱」。
「我不知道吳王要做什麼,也沒資格問,我來只為謝恩,同時還要問一句:吳王要我做什麼?」
徐礎搖搖頭。
徐礎帶數千人連夜上路,也不再遠派斥候阻止消息泄露。
「嗯?這是……什麼意思?」
「比如晉王?」
湘東王這才起身出帳,直到翻身上馬,仍在猜測吳王的想法,要求孫雅鹿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
「嗯?」
前方的營地里,薛金搖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回來之後,她召集諸將,宣告吳王已率全部將士趕來支援,「以多擊少,此戰必勝,和_圖_書咱們哪怕是勝得不夠乾脆,也會成為笑柄,以後人人都說『降世軍不光統帥是婦人,兵將也都是娘們兒』。萬一咱們敗了,東都已無守衛,將會落入他人手中,你們留在城裡的老婆孩子、金銀財寶,都會被奪走,一個不剩。」
湘東王不肯走,「這一定是陰謀,吳王想殺我,他讓我走,就是為了給我按一個逃亡的罪名。」
「或許事情到不了那一步。」徐礎微笑道。
「正常,因為沒人看出來,大家都當我是個笑話。」
「我嗎?我的問題是眼光太高,希望籠絡一批追隨者,卻又打心眼裡瞧不起這些人,總覺得他們都是無足輕重的棋子——他們的確是棋子,在誰的手下都是一樣,可真正的雄傑,能藏住心中的蔑視,與他們打成一片。」
「求我勸說吳王,不要阻擋晉王離開東都。」
「求你什麼?」
「帶他走。」
她相信這道命令必定會來,它將結束自己心中最後一絲牽絆,她可以痛快一戰,為自己,為吳王,或者什麼都不為。
「譚將軍之才我看到了。」
「譚將軍一心想找個合適的主公,就沒考慮過自立?」
「留在這裏還有何用?」
一旦相信吳王未設陷阱,降世軍的鬥志又被激發起來,叫嚷著當晚就要開戰,薛金搖卻要等吳王的命令。
譚無謂皺眉,「這就是吳王給我的忠告?」
徐礎也站起身,「相識一場,我沒什麼好東西送給譚將軍,唯有一句忠告。和-圖-書
「你保證?」
「晉王在這方面是不世出的奇才,我知道他根本不信相術,卻能取得劉有終的追隨,還有幾次,我看到晉王與普通的小卒談笑風生。」
「嗯。」
「現在?」
「晉王不信我?」
「不算失望……有一點吧,過去的幾天,吳王真有一點帝王之姿,像是會有所作為。」
「怎麼去?」
譚無謂長嘆一聲,「怪我一時意志不堅,以後無顏去見晉王。」
三更時分,隊伍停下休息,喂一下馬匹,剛剛獲得釋放的蜀王甘招從後面趕上來。
「吳王的忠告價值連城,我未必能用得起。」
「讓他們警醒,我改主意了,要嚇退荊州人,而不是殲滅。」
徐礎很想大睡一覺,可是不行,心裏的石頭落地,肩膀上的重擔卻一點沒有減輕,可能還更重了一些。
沒人明白吳王的用意,唐為天還以為這就要開戰,興奮異常。
「過於面面俱到。」
徐礎笑了一聲,甚至沒有精力爭辯。
帶領數千人,徐礎還是嫌慢,將隊伍交給他人,自帶百余衛兵疾馳在前。
「我看吳王不像是虛情假意,而且他若想殺殿下,用不著這樣的借口。」
譚無謂搬來一隻凳子,慢慢坐下,看一眼吳王,低頭深思,半晌不語。
「你……來做什麼?消息一旦傳開,荊州軍將會警醒。」曹神洗先開口,身為老將,尤其不能理解吳王的做法。
聽聞吳王將至,薛金搖比任何人都要意外。
「嚇退?www.hetubook•com•com荊州軍不會跑得太遠,他們很快又會捲土重來,與北邊諸軍夾擊東都,到時候吳王拿什麼再『嚇』一次?」
「哈哈。」譚無謂笑過之後,神情突然變得嚴肅,「其實我試過,而且一直在試。」
死亡也會蠱惑人心,它用廣大無邊的未知以及永不停止的墜落,吸引那些厭倦了身邊事的活人,誘騙他們縱身一躍,徹底解決所有難題。
譚無謂笑著點頭,沒稱「四弟」,轉身出帳。
「吳王過謙,你比我強得太多。我是適得其反,不說話還好,說得越多越惹人厭。吳王可以算是籠絡人心的高手,至少做到了白手起家,建起一支軍隊,能夠傲視群雄,只是沒能堅持下去。」
「吳王沒看出來?」
「蜀王得自己想辦法,你別將爭鼎看成是奪取天下,就當是在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心裏或許會輕鬆一些。」
「晉王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通透,絕不會怪罪於你,何況是他將你留在東都。」
衛兵撒走之後,甘招也糊塗了,與湘東王一樣,以為這是吳王殺人的預兆,待在帳篷里好一會沒敢出去,等他終於確認自己重獲自由之後,立刻騎馬來追吳王。
「抱歉,讓譚將軍失望了。」徐礎心中最大的一塊石頭落地,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喝多了酒,雖然他一整天滴酒未進。
名義上,甘招並不是囚徒,只是不能隨意離開帳篷,身邊總有十余名衛兵看守。
「我以自己的性命擔保,請殿下快快m.hetubook.com.com上路。」
「就當湘東王是件信物吧,回去告訴歡顏郡主:我已好自為之,請她有所為有所不為。」
「對啊,吳王反常,所以……」
「嗯。」薛金搖明白,一見到吳王她就明白了。
徐礎風塵僕僕,身上籠罩著濃重的寒氣,神情卻比任何時候都顯鎮定,他屏退眾將,只留降世將軍和曹神洗。
孫雅鹿獃獃地站在原地,直到吳王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他才醒悟過來,急忙跑去見湘東王。
甘招跑得急,氣喘吁吁,被衛兵帶到吳王面前,拱手道:「能與吳王說幾句話嗎?」
「取悅兵卒,降世軍諸王都能做到。」
「晉王當時求我來著。」
「郡主會懂。」徐礎笑道,拍馬出營。
徐礎笑了,心裏清楚得很,甘招的親信部下多半在孟津,少半在薛金搖帳下,他現在一無所用,所以才特意跑來拜見,非要問個清楚。
「吳王以為晉王哪裡不配稱為明主?」
徐礎招手叫來衛兵,上馬準備出發,向甘招補充道:「帝王之路固然艱險,離開這條路,或許更加難行。」
「不需要,我帶著一些人……吳王是何用意?」孫雅鹿不喜反憂,以為吳王又在玩弄計謀,而他這次完全沒看懂。
曹神洗說不出話來,看向薛金搖,「你明白吳王在說什麼?」
孫雅鹿一臉苦笑,他甚至不是吳王的部下,沒法做出任何保證,只得勉強道:「我保證,請殿下立刻上路,以免夜長夢多。吳王有些反常……」
孫雅鹿聽說了hetubook.com.com這些命令,尤其困惑,一路小跑來到吳王馬前,「湘東王染上風寒,身體不適,我希望吳王……」
「為了彰顯才化,為了籠絡人心。」
「譚將軍要走?」
「譚將軍平時與人爭論,就是為了……」
「問題出在哪?」
「帝王之路太過艱險,經歷越多,我越覺得自己沒這個本事,所以……才會暗中投靠官兵,只想去益州當個郡官兒。對吳王,我一向敬佩有加、感恩戴德,絕無半點惡意。」
「晉王……有他的缺點。」譚無謂站起身,「我不問吳王要做什麼,因為那已經與我無關,而且我必須如實向晉王道出一切。」
譚無謂笑了笑,「吳王想不到我也在籠絡人心?」
「去益州吧。」徐礎道,這是他一開始給甘招指明的方向,依然未變。
「我也就是幾句話而已。」甘招道。
「吳王必須……吳王說什麼?」孫雅鹿大吃一驚。
譚無謂一愣,因為這正是他心目中晉王的最大優點,想了一會,哈哈大笑,「吳王的忠告果然昂貴,我用不起。就此告辭,下次再見,咱們還以兄弟相稱?」
「哈哈,說不說在我,用不用在譚將軍。別去投奔晉王,另尋明主吧。」
「他們能,可是遇到吳王、劉有終和我這樣的人,降世軍諸王多少總有一點不自在,這是他們的劣勢。晉王不同,論親近兵卒,他不如降世軍諸王,論交接王侯,他不如吳王——可能沒人比得上吳王——但他哪一項都不弱,加在一起,反而在群雄當中最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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