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破名
第二百六十章 西行

「走了……這麼快?」薛金搖有些茫然,吳王沒說什麼時候離開,她以為會與自己一同回東都。
曹神洗受吳王之命,臨時掌管此軍,心裏很清楚自己的地位,而且他已隱約猜出吳王的大致意圖,因此沒有干涉,默許將士掠營,甚至遣散身邊的衛兵與將領,讓他們各行其是。
「師父今後有什麼打算?」
「當然不會,你若一淚未滴,我才害怕。」
「吳王想什麼已不重要,每個人如今都要為自己打算,我要先說服降世軍,然後回東都,帶上將士的家眷,返回家鄉,奪下全州,立我弟弟為主。西京不比東都差多少,好好經營一下,至少比現在的東都要繁華些。」
「我?」
「嘿,秦州不穩,我怎麼養老?」曹神洗一生謹言慎行,面對任何人都要小心說話,唯獨在薛金搖面前敢於衝撞,也敢於無話不說,人人都說金聖女狠辣,他卻覺得這是一名虛心好問的學生,不自覺就要擺出師父的派頭,「還有,秦州連年遇災,急缺糧食,此乃諸亂之源,便是換成神仙治理也沒用。朝廷本應早早調糧賑濟,卻只想用強力平亂,最終不可收拾。你若想久占秦州,必須奪下旁邊的漢州,借漢州之糧養秦州之民,堅持一兩年,得一次豐收,才可稍稍安心,可以騰出手來再圖大業。」
「嘿,吳王應該去找費昞費大人,他兩人現在能聊到一塊去。你知道費大人躲在我那裡時,曾經對我說什麼?他勸我走街串巷,激發東都百姓hetubook.com.com的鬥志,讓他們不分男女老幼,全家上陣,殺盡奪城的叛賊。」
「他……他想當聖人。」
曹神洗這些日子里嘆息太多,以至於感覺有些氣短,這時又嘆一聲,「我若是再年輕十歲……二十歲吧,一定會去投奔最有野心的雄傑,現在,他們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們,能得降世將軍收留,大概是我最好的選擇了。」
「瞧,師父能幫我大忙,可不只是養老。」
王顛啞著嗓子道:「吳王走了,將我們留給降世將軍。」
薛金搖道:「吳王說了,東都乃四戰之地,大勢如此,誰也改不了,必須等天下初定以後,東都才能得到平安,在此之前,東都必是亂源。」
孟應伯雖然不太會說話,對吳王卻是真心效忠,不比哥哥差多少,這時嘆息道:「都是我胡亂指責,惹惱了執政,今後我有何臉面祭奠兄長?唉,也不知道吳王要去哪裡?」
「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寧可帶頭送死,也不派別人送死。你倆還真是天生的夫妻。」
「王將軍怎麼來了?」薛金搖得到通報之後,立刻下馬前去探望。
吳人曾推孟僧倫的弟弟孟應伯為臨時首領,王顛在火燒中倖存,稍稍好轉之後,吳人立刻改推他為首,此次出征,王顛帶傷跟隨,走得慢些,剛剛趕到不久。
「師父即便不隨我西去,最好也儘快離開東都,投奔誰都行,就是不要久留危城。」
「事已至此……王將軍與諸位若願隨我西行,和圖書歡迎,吳兵之強,正是我之所需,你們若要東還吳州,我也不勉強,還會派人送你們一程,軍中糧草,隨你們拿取。」
「謀士?」
曹神洗沉吟不語,他本不是土生土長的東都人,但是住得久了,早已視此地為家。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天下大亂』吧,一切皆亂。」
這個麻煩被吳王自己解決了。
曹神洗苦笑,「建功立業就算了,我只想去你那裡養老。」
後到的降世軍更是爭搶戰利品的高手,不用將領安排,一鬨而散,分別去往不同方向,經過短時的紛亂,很快就劃分出各自的地盤,搶得既快又有條不紊,令吳軍將士自愧不如。
「這個……我家中有老妻,兒孫不知下落……」
吳將羅拜,薛金搖還禮,突然有些理解吳王的痛苦,剛剛只是為了安撫吳人,向來不善言辭的她,竟然也隨嘴說出幾句言不由衷的好話,為了更大的利益,她今後還要說出多大的謊言?
「你是當真的?」
老將軍獨自騎馬穿過敵營,停在高處,望向荊州軍逃亡的方向,心中感慨萬千,好一會才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人。
薛金搖大笑數聲,隨即潸然淚下。
「我不稱王,也不爭天下。」薛金搖暗下決心,絕不重走吳王的老路。
「當然。」
曹神洗搖頭,「秦州不能一點點奪取,必須趁亂直搗西京,派人分赴郡縣招降,願降者給予高官,觀望者許以重諾,公開不降者,依次擊敗。」
薛金搖下令運走糧草,全軍返https://www.hetubook.com.com營,不許任何人去追擊逃兵,她今晚就要說服眾將,對此信心十足,只是解釋吳王去向時會有些麻煩。
「他先回東都,但是等咱們到的時候,他肯定已經走了。」薛金搖猜道。
薛金搖也望著同一個方向,「師父擔心荊州軍會殺回來?」
「守城?降世軍被迫離鄉,在秦州寸土未占,這次回去,要一點點奪取,派人留守,像師父所說,不行劫掠之事,爭取人心。」
「或許吧,仔細想起來,其實當初的五國也是這樣,明明實力上不比天成弱多少,卻總是出人意料地一敗塗地,連場像樣的硬仗都打不出來。只是那時候我是連戰連勝的一方,以為天成將士出類拔萃,沒想過其實是對方『大亂』……」
說到底,稱帝並非這世上最大的野心,有人仰望,自然也有人俯視。
「所以師父願意隨我西去?」
曹神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好像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次嘆息,「降世軍來自秦州,此番回去,不可再行劫掠之事。你要經營西京,必須爭取人心,但是在此之前,得先奪取城池。降世軍離開秦州的時候,沒留人守城吧?」
「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向寧王報仇不急於一時,江東雖是我們的家鄉,人心卻不在我們這邊。能為降世將軍效勞,是我等榮幸。而且吳王有朝一日想明白了,肯定也會去找降世將軍,我們願意等他。」
「回秦州?吳王……究竟在想什麼?」
「打算?」曹神洗面露驚訝,「吳https://www•hetubook.com.com王真的……吳王有何打算?」
「我真希望他們能殺回來。」曹神洗痛切地說,看到降世將軍露出古怪神情,補充道:「怎麼,你忘了我是天成大將?」
薛金搖也跟著點頭微笑,心裏卻很清楚,吳王即便去掉王號,也不會如曹神洗一般找地方養老。
荊州軍營地里,旗鼓、帳篷都在,一樣未動,糧草堆積,一些帳篷內甚至還鋪著被褥,唯獨沒有人和馬,一個都沒有。
「嗯,吳王說得非常清楚,我雖然不贊同,更不認為寧王之禍與吳王相關,但是吳王之志難以更改。唉。」
曹神洗一下慌了神,「那個……你別哭,兵法里可沒有勸人止淚的妙招。」
「嘿,他這番話說的像是……」
「那時候有吳王,現在只有我自己。我剛才流淚,師父不會笑話我,或者因此小瞧我吧?」
「聖人?」
「吳王的愚蠢與你更像。」
王顛掙扎著要起身,薛金搖急忙命人上前按住,「王將軍不必多禮。」
「可你之前還說不想當降世將軍。」
「剛剛想起來。」薛金搖笑道。
薛金搖不停點頭。
兩人談論形勢,不知夜色漸深,直到衛兵持火把過來照亮,才清醒過來,於是一同騎馬往回走。
最先進營的吳軍兵將發了一會呆,齊聲歡呼,隨後不約而同地奔向看上去最好的帳篷,爭搶財物,他們也算是老兵了,知道糧草不能動,它們既沉重,還要被上司收走,首選永遠是金銀珠寶,其次是成匹的布帛,帳篷寧可拆成布條,也不要整個帶和圖書走……
「吳王的打算與費昞不同,但是愚蠢勁兒是一樣的,他要去救人,能救多少是多少,他說即使自己不能救下所有人,也不能再有一人因他而遇害。師父能想到嗎?這是吳王親口說出的話,他將好運當成了天賜,真以為自己負有拯救蒼生的職責……」
「更沒問題。」
薛金搖擦去淚水,重新露出笑容,「吳王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可惜我不如他的第一個妻子,不敢寫休書。我要帶降世軍回秦州,特來邀請師父隨我一同西去。」
「反正不像稱王之人。」
營地門口,眾多吳兵抬著受傷的王顛,一直在等降世將軍。
「我可不是收留,我是邀請,據說古時候有人七十歲才開始建功立業,師父沒問題。」
「我也願意等他。」薛金搖臉上露出微笑,心裏卻知道,這將是一次多麼無望的等待。
荊州軍營地已被劫掠得差不多,大批糧草則被封存,等候上頭的安排。
「執政最後總得找個地方落腳吧?我猜肯定是秦州,咱們先給執政打下一片地盤。」孟應伯的話得到許多人的贊同。
曹神洗重嘆一聲,「領兵打仗這麼多年,我從未見過如此匪夷所思的形勢:強不是真強,弱也不是真弱,眼看就要贏的一方,偏偏敗了,眼看就走投無路的一方,卻不知道大好機會就在眼前。」
「師娘當然要帶上,降世軍家眷多,走不快,師娘能承受得住。師父放出消息,兒孫有心的話,自會前去投靠。」
「反正是我理解不了的人,但又不是神仙,我猜是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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