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求實
第三百三十四章 暫緩

「已經亂成這樣,他們……唉,蘭家太令人失望。」太皇太后對自家人尤為不滿,淚垂不止。
徐礎笑道:「世子希望我將罪過引向某人吧?」
「此事與徐公子已沒有半點關係。你該仔細想想,自己怎麼做才能令鄴城再放你一條生路。」
徐礎越發確信西京之戰已有結果。
張釋清轉回身,盯著徐礎看了一會,突然笑了,「先救你自己吧。」
「真相其實簡單:鄴城向淮州派去一支軍隊,抽調的一些人正好是山谷的守衛,我見他們平安去回,因此猜到皇帝已然駕崩。」
張釋虞比太皇太后還要驚訝,上前兩步,來到祖母身邊,俯身小聲耳語。
「大點聲。」老婦冷冷地說。
「我想說是好事,但是你的話里肯定藏著陷阱,所以我不回答,等你解釋。」
張釋虞的確穿著一身素衣,但是與江東皇帝無關,他來這裡是要與徐礎對質,否認自己的手下曾參与暗害湘東王父女的計劃,當然不能穿得太花哨,至於臉上哀意,他只是在祖母面前比較老實而已。
兩人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徐礎還是樓礎,老婦還是皇太后,見面是要看他能否配得上濟北王之女。
「一名乞丐平白得到百兩紋銀,是好事還是壞事?」
「是好事還是壞事,全看我哥哥,還有我父親,如何選擇。」張釋清想了一會,笑道:「我就要走了,何必關心這些?人各有命,我自己的命尚且不能自己做主,何況他人?我不是歡顏,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這種事情上幫不上多大忙。再見吧。你只是暫時逃過一劫,等老太后回過神來,她會將皇帝的駕崩歸罪到你頭上。」
徐礎笑了,笑得張釋清莫名其妙,「怎麼?我說錯話了?」
孫雅鹿神情越發冷峻,「徐公子不必多問。」
「你怎麼困成這樣?」張釋清問道。
江東的大事就是皇帝的生死。
「世子想知道真相?」
「當然。」
「恭喜。」徐礎原是和衣而睡,穿上鞋子,仍坐在床邊。
「我?」
來者進入裡間,帘子嘩的一聲,徐礎知道這一覺是睡不成了,掙扎著退出夢境,翻身坐起。
徐礎又被帶回原處,終於有人送來食物,他吃過之後上床睡覺,什麼都不想。
徐礎已經等了好一會,這時開口道:「世子不必去查,沒人走漏消息,我是猜出來的。」
大勢就像一對穩重的父母,無論孩子多麼想要某件東西,他們都不緊不慢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按照財力與既定計劃添衣送食,絕不給予驚喜。
太皇太后看一眼孫子,卻的確看出幾分異常,輕嘆一聲,「強顏歡笑,真是難為你了。」
「也恭喜你。」
「世子很快就能登基,他應當高興。」
「有趣?你懂什麼叫有趣?」張釋清輕哼一聲,突然也笑了,「再往前一個月,哥哥當皇帝,我只會當成好事,不會想到壞事——嗯,是很有趣,但你不必得意,是我正在長大,不是你m.hetubook•com.com教得好。」
「皇帝在江東駕崩,天下齊哀,一切嫁娶暫緩,賀榮部也願意等。」
張釋虞有些尷尬,挺身用正常聲音道:「陛下確已遇難,消息剛剛傳到,我們擔心……」
「何止帶大,其實是捧大,從小就無法無天……算了,說他做甚?老太后那麼寵他,逃亡時還不是互相隱瞞,指望對方留守東都。其實是我哥哥讓我來的,我從老太后那裡求得許可,她可不太高興。」
「令老太后悲傷,是我之罪。」
屋子很大,陳設齊全,唯獨沒有書籍與筆墨紙硯,徐礎閑極無聊,只好背誦讀過的書,無書可背的時候,就計算時日,猜測芳德郡主與賀榮平山的婚事進行到了哪一步。
徐礎笑道:「乞丐若用這百兩紋銀做些生意,轉貧生富,這是好事,若是買酒買肉、參賭尋歡,將其揮霍一空,這是尋常事,若是四處炫耀,因露財而引來殺身之禍,這是壞事。」
能改變他與張釋清命運的只能是大勢,大勢不來,任何妙計不過是暫緩危機而已,很可能惹來更大的麻煩。
「他怎麼想我不管,我只想聽真相。」
「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孫雅鹿推門進屋,一臉嚴肅地說:「徐公子,請隨我來。」
「這也太簡單了吧?」
徐礎正要開口,太皇太后卻無意聽他辯解,揮手道:「帶下去吧,我今天……我要休息一下。」
「我好幾天沒見過他……我也奇怪,不知是誰走漏消息,此m.hetubook.com.com事我一定會查個明白。」
整整五天過去,徐礎終於又被「想」起來。
「傳得真快,我才睡了一覺而已。」
徐礎突然湧起一股衝動,開口道:「你真心愿意……嫁到塞外去嗎?」
「很快我就要離開鄴城去往塞外。」張釋清露出微笑,「事到臨頭,才發現也沒有那麼難,賀榮部送我幾匹好馬,將哥哥的馬全比下去,他們說,到了塞外,寶馬良駒更多,隨便我挑選。」
張釋清依然覺得太簡單些,但已滿足,「也就是你能從這點小事上想出這麼多——你不過湊巧蒙中。」
「道別?」
「丈夫、兒子都死了,如今輪到孫子,你們以為我會承受不住?」
張釋清走了,徐礎感到一陣難過,卻也慶幸她沒有多說什麼。
「嗯,皇帝在江東駕崩,老太后傷痛不已,一時沒心情與你計較。」
徐礎隱居鄴城,皇帝在江東駕崩,但是對太皇太後來說,若要立刻找出一人泄憤,必然首選徐礎。
「目前得到的說法是病故,但是傳言都說與梁、蘭兩家脫不開干係,為了爭權奪勢,這兩家人無所不用其極。」
「好吧,我將你的原話轉告哥哥,去他一樁心病。」
「只要多猜多試,總能蒙中一兩次。」徐礎笑道。
聽到「駕崩」兩字,太皇太后明顯一愣,掃視左右人等,問道:「皇帝……去了?」
「娶郡主終不如娶公主。」徐礎感到心中一陣難以言喻的歡暢。
在那之後,發生了許多事情。
房門響動,m.hetubook.com.com似乎有人進來,徐礎隱約聽到,可是太困,不願睜眼,心一橫,福禍隨它,自顧大睡。
日子一天天過去,徐礎再沒有受到審問,像是已被太皇太后遺忘。
「全是我的錯,是我力主暫時隱瞞消息。」張釋虞跪在祖母膝前。
「偶爾,只是偶爾,你好像也有些趣味,但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張釋清轉身要走。
張釋清稍一聳肩,「老太后允許我來向你道別。」
「沒有,聽到你問『好事還是壞事』,十分……有趣。」
「據說皇帝是太皇太后一手帶大的。」
見他認錯,太皇太后反而原諒了他,輕嘆一聲,「是誰想要隱瞞消息,我還能不知道?起來吧。皇帝是怎麼……」
「好吧,我不問這件事。芳德郡主……」
「無妨,我已經有一個刺駕罪名,不怕再多一次。」
張釋清臉上笑容漸漸消失,「你還沒回答我呢?是好事還是壞事?」
「還有一點『算』。我這幾天晚上一直夜觀天象,見紫微星忽然暗淡,便知帝王將有不利。今日到來,又見世子身穿素服,臉上似有哀意,因此猜到皇帝在江東駕崩。」
消息既已明確,兩邊的人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或是屏息寧氣以助悲戚,或是軟言相慰以減傷痛,張釋虞身為親孫,更要做出樣子來,從宮女手中接過絹帕,一邊給祖母拭淚,一邊貼在耳邊小聲說話。
徐礎當然不能供出「小八」,於是道:「冀、淮兩州雖已結盟,彼此之間尚未完全互信,鄴城哪怕只派一和圖書卒南下,也會惹來猜疑。所以那支軍隊能夠進入淮州,必是得到盛家允許,兩州要共同做一件大事。我想來想去,能讓兩州聯手者,無非三件事,一秦州,二東都,三江東,既然是南下,必然是為第三件。」
「哥哥非常緊張,以為是某人故意泄露消息,所以讓我來問個明白。」
大多數人對此一無所知,不敢搖頭否認,也不敢點頭承認,只好移動目光,四處尋找知情者。
「認錯一次就夠了。」太皇太后又嘆口氣,看向徐礎,半晌方道:「仰觀天象、俯察人文,看來你真有幾分本事。可惜,不肯做忠臣,非要當反賊,本事越大,為惡越甚。常人造反,死罪而已,樓十七,你之造反,百死難贖。憑著天下大亂,暫饒你一時,可你不知感恩,不知躬身自省,反而變本加厲,竟然還要離間兩王。我們張家究竟怎麼得罪你了?就是因為吳國公主嗎?到了鄴城她還是陰魂不散?」
太皇太后終於又冷靜下來,抬頭看到門口的年輕人,忽然想起今天另有要事,緊接著心生疑慮,向張釋虞道:「皇帝駕崩,我不知情,我身邊的人看來也都不知情,他為何知情?你告訴他的?」
「對,駕崩的消息剛剛傳來,沒有幾個人知道,連我也被蒙在鼓裡。被你挑明之後,如今已傳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
「昨天連夜被帶進城……你怎麼來了?」
徐礎正在活動筋骨,收回手腳,笑道:「秦州來消息了?」
「猜?」太皇太后心中的驚訝超過了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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