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亂世
第三百七十六章 要賞

徐礎站在營中遙望鄴城的方向,從他這裏看不到什麼,只能想象其中的慌亂與恐懼。
寇道孤當時沉著臉,好像是受到了羞辱,但是此後每問必答,從不藏私,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不久前還是梁王使者。
「至少得給我留下幾萬騎兵,沒有他們,我這個皇帝當得不踏實。」
唯一不滿意的人或許只有梁王。
單于傍晚回營,先與諸大人一邊吃飯,一邊商議軍務,二更之後才閑下來,依然精力充沛,命人將兩名「顧問」喚來。
「得到了你也不肯說。」張釋虞小聲嘀咕道,也不告辭,轉身走開。
單于笑得更大聲,「賀榮將士辛苦攻下的城池,卻要送給你——你想立的功勞一定不小。」
「你得到我妹妹的消息沒有?」張釋虞又問。
「很熟。」
張釋虞太想討好單于,甚至想要出賣自己的親妹妹,徐礎看著他的背影遠去,輕嘆一聲。
單于仍將徐礎與寇道孤留在身邊,曾經很直白地說:「將你們的想法全說出來,要多、要真,我未必用你們的計策,但是能藉此了解中原人的意圖,這就夠了。」
「好,你不急,我也不急。」單于又轉向寇道孤,「這些天來,寇先生屢獻良機,我眼下還不能一一採用,日後當逐條施行。賀榮部獎懲分明,寇先生是要做官,還是要田宅金錢?儘管開口便是。」
「伯樂是中原的善相馬之人,千里馬不遇此人,往往不得展示馬力。」寇道孤解釋道。
「哈哈,你將鄴和*圖*書城看得太高,但這正是我想到的話。你說若得精兵良將,如今守城的人不算精良?」
「公主被湯師舉擄走,這是你說的。」
「你還有餘力關心別人?想想自己、想想我吧。」張釋虞走到徐礎身邊,也向遠處望去,「鄴城,唉,鄴城,原以為這會是一處久居之地,日後返回東都,這裏我也會常來。我有許多修建宮殿的計劃,都沒來得及實施……」
「我前天說過兩句,可以補在今天。」
單于看向寇道孤,「你對鄴城很熟吧?」
「不多,我要鄴城。」
徐礎搖頭,「單于已向冀州各郡縣傳出命令,私藏公主而不交者,滿城不留活口,但是至今沒有消息。」
賀榮平山還在受罰期間,仍是單于身邊的「仆隸」,捧著酒囊倒酒,輪到徐礎時,多看他一眼。
單于笑著搖頭,「我聽說過你與梁王交情深厚,但是梁王當初進攻鄴城時,你沒能勸退,如今卻能勸他投降?」
單于點頭,「嗯,這才有點意思。」
沒有任何一座城池敢於抵抗,甚至在皇帝的「旨意」到來之前,就有官員出城歸降,傾城所有以供應糧草。
單于並不計較,但是每日閑暇時,與寇道孤的攀談日益增多,不止是問計,也問些中原的風土人情與學問流派。
「借來的騎兵會更忠心?」
「不同,大大不同。」張釋虞不太願意說實話,等了一會才稍稍壓低聲音道:「秦州太遠,那支冀州軍能不能回來、什麼https://m.hetubook.com.com時候回來,都是未知之數,即便回來——他們也不是忠於我的軍隊。」
徐礎又一次插口道:「單于賞我點什麼?」
徐礎與寇道孤不得不承認,強臂單于的計劃比他們二人的都要高出一籌。
「你這麼一說,我更要領教了。」單于喜歡「迎難而上」,向徐礎道:「先說你想什麼賞賜?」
賀榮平山又提醒道:「不用他相助,咱們也能奪城。」
徐礎搖頭,「單于可以放走任何人,唯獨不會放你。」
寇道孤想了一會,「鄴城固若金湯,若得精兵良將守衛,可保一年無虞。」
「明天我會想出點什麼。」
進攻鄴城,天成皇帝得「報仇」之名,賀榮人得城池之實,與此同時,賀榮人得不入并州之名,晉王得危機暫緩之實,各方都滿意,至少表面上滿意。
單于斜眼看來,「賞有功,罰有罪,你有何功,敢向我索要賞賜?」
賀榮平山提醒道:「徐礎尤為奸詐,說出這樣的話,後面必有所圖,單于小心。」
張釋虞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怨氣,遲遲不能擺脫賀榮人的控制,這令他對歡顏郡主的不滿日益上升。
單于依然分出一部分騎兵返回塞外,以防萬一,他自己帶著皇帝與一支大軍,繞過漁陽,直奔鄴城,對沿途各城,全以皇帝的名義傳旨喻降,不從命者,必要屠城。
這就是在鄴城之前的全部戰鬥,各地淮州軍紛紛從已經佔領的城鎮撤出,逃向鄴城,甚至直奔更m.hetubook.com.com南面的淮州老家。
單于看上去心情不錯,命人賜酒。
這天中午,賀榮部大軍趕到鄴城外,單于親率百余騎前去查看地形。
「天成想得民心而未得,並不意味著單于就該不在意民心。譬如天降大雨,一人舉傘而傘漏,見者可以嘲笑,但是自己至少要舉一把好傘,而不是連根傘柄都沒有。」
「千里馬得遇伯樂,唯願盡情馳騁。我雖算不得千里之馬,所獻之計能得單于採納,心愿已足。」
「入城之後?」單于抓于這四個字,「你有辦法助我奪城?」
「他們的老家在塞外,早晚還得回去,只要在中原時我給予重賞,他們不忠於我忠於誰?」
徐礎插口道:「冀州幾經徵發,勝兵之民皆在秦州,哪裡還有剩餘的民夫?」
單于擺手,「下不下雨我不關心,我認可冠先生的說法,冀州還有民力可征,何況他們不是為我攻城,而是為自家皇帝。連徐礎也承認,天成朝廷對冀州不錯,『小心經營』,如今也該是冀州百姓報恩的時候了。平山,你記下這件事,明日提醒我一聲。」
徐礎每日只獻一兩計,然後再不開口,只是旁聽,偶爾微笑。
「明日我就要攻城,依你之見,鄴城是會立即投降,還是堅守幾天?」單于相信鄴城已是囊中之物,「堅守不下」不是他擔心的問題。
「我若有這樣的本事,賀榮部騎兵此時應該都已返回塞外,而不是深入冀州。」
單于愣了一下,「伯樂是什麼?」
身後和_圖_書有人走來,徐礎以為是昌言之,開口道:「梁王肯定以為自己被騙了。」
「那是說給單于聽的。」張釋虞湊近些,「咱們心裏都清楚,你才是妹妹逃走的原因,她向別人隱藏行蹤,對你不會。」
「我與寇先生不同,他只要『盡情馳騁』就夠了,我卻是個貪心人,不見賞賜不肯立功。」
「可我不費一兵一卒,只憑這張嘴,明日天黑之前就能令鄴城歸單于所有。」
單于想了一會,笑道:「嗯,的確,可以補在今天,明天就沒有了。」
「秦州尚有十幾萬軍隊,你為何非要從賀榮部借兵?」
「梁王不會投降,所以他根本沒有留在鄴城。單于在此多留一日,梁王在別處便會壯大一分。」
「我能知道什麼?」
寇道孤馬上道:「不然,天成朝廷沒想到自己會失去鄴城,一直以來都在小心經營,冀州雖屢經徵發,民力卻未用盡,至少還有十萬人可用,旬月之間就能征齊。」
「所以才要你想辦法嘛,你的神機妙算呢?你的伶牙俐齒呢?你不是最會勸諫嗎?」
「我妹妹因為你而逃走,難道沒有給你送個信?」
數日之後,賀榮部騎兵與正在奉命撫循郡縣的淮州兵相遇,打了一仗,這支淮州軍兵力不多,只堅持了極短時間就開始潰退。
「是。」賀榮平山應道,雖然做的是賤役,但是他能參与要務,與真正的仆隸不可同日而語,甚至超出一些大人。
「哈哈,我們賀榮部人人識馬,不需要伯樂——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雖不提https://m•hetubook.com.com,我不能不賞,待鄴城攻下之後……」
「可是你總能知道些什麼吧?」
「但我的確沒得到她的消息。」
「我不要城池,只要鄴城活口,單于入城之後,約束士兵,不許騷擾劫掠城中吏民,便是對我的賞賜。」
寇道孤退後兩步,身板挺得筆直,目光微微低垂,在單于面前,他極少表現出對徐礎的恨意。
「簡單,單于分兵佔據郡縣,立刻徵發當地民夫,全調至鄴城,兵力不減反增,讓他們攻打城池,所謂驅羊攻虎也。」
單于向徐礎道:「你今天還沒說一句有用的話。」
「天成小心經營,單于卻一朝征盡,必失民心。」
單于大笑,向賀榮平山道:「中原人奸詐,但是難得有這麼直白的。」
寇道孤冷笑道:「天成小心經營,也沒守住鄴城。徐公子若以為天成朝廷得民心,當初何必刺駕?」
「單于無需耽擱,盡可分派士兵佔領郡縣,鄴城絕不敢開門出來挑戰。」
「嗯,有道理。」徐礎笑道,無心爭辯。
「梁王佔據鄴城不久,民心未附,且他的部下又多是淮州人,乃是借來的軍隊,對梁王並無忠心,以這樣的兵將守城,頂多堅持一個月。」
單于搖頭,「一個月也太久,鄴城只是我賀榮部的一個落腳之處,不值得我花費太多精力。」
張釋虞一臉沮喪,嘆息不已,又道:「你天天陪在單于身邊,能不能勸他將我放回去?整個天成朝廷都在漁陽,皇帝卻流亡在外,這算怎麼回事?」
「此計不好,分兵終是一個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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