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有些為難。」
提起老宦，盛軒又冷笑一聲。
「你找錯人了，我與你不是朋友。」
再見到徐礎，盛軒越發客氣，命人看座，笑道：「梁王怎麼說？」
「我來勸說盛將軍獻城、退兵，有些話盛將軍未必相信。」
單于與賀榮諸大人議論不休，常有人進進出出。
徐礎起身，「守他鄉之都，終不如守自家之城，盛將軍當機立斷，救下淮州將士，回去之後，必得父老感激。」
徐礎轉動目光，看向十餘步以外的寇道孤。
「我與梁王是多年好友，在弄清他的真實想法之前，有些話不好說。」
「嘿。」
「然後就漏餡了，嘿，梁王快馬加鞭，這時候怕是已經快到孟津，高聖澤還有什麼害怕的？」
「不不，這件事你得一直盯到結束。梁王真的已經逃走？」
徐礎不語。
「我已盡過自己的職責，請單于另尋他人安排後續吧。」
盛軒瞪一眼徐礎，「原來你是緩兵之計！」說罷匆匆往外走去，命將官留下，看守客人。
「梁王若在，淮州軍也不敢如此輕易做出決定。」
「以單於之志，怎麼可能放一支敵軍全身而退？這種事情不需要我出主意。」
盛軒越發坐實自己的懷疑，「梁王病重？」
眾將官告退，還沒走出大廳，就開始小聲議論徐礎那句問話中隱藏的含義。
徐礎在賀榮軍營與鄴城之間來回奔走，見證雙方互換人質、並在陣前立誓，午後不到一個時辰，淮州軍開始從西門撤退，m.hetubook.com.com放棄大部分輜重，只帶必要的糧草，以保證行軍迅速。
徐礎也不明所以。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盛軒立刻站起身，臉色驟變，伸手握刀，「怎麼回事？離午時還差著一點呢。」
徐礎不再說什麼，自知名聲不佳，無法一下子取得對方的信任。
「你的主意？」
徐礎被放下城牆，坐騎已經跑得沒影，他只得步行回賀榮營地。
「喬之素與我閑聊，拖延時間，我等得不耐煩，他才帶我去見梁王。可梁王不肯露面，說是偶然風寒，問答全要通過高聖澤……」
「當會叨擾。」
「人質呢？不管不顧了？」
盛軒揮手屏退將官，直接走到徐礎面前，笑道：「是一次誤射，不過倒也證明鄴城之堅厚，只砸出一個小小的坑窪。咱們繼續說正事，離午時不遠，我這就命人將徐公子送出去，請你回去轉告單于：淮州軍可以獻城，只要他放開一條道路，許我們南下渡河。但是空口無憑，雙方需互換人質，不多，各出十人，我們這邊出盛家子弟，單于那邊出諸王大人。單于應允，我們立刻就走，絕無耽擱。」
「其實徐公子不說我也能猜出大概，初奪鄴城，梁王甚至不允許淮州兵進城，分派到各處撫循郡縣，那時候我就有所懷疑，可是淮州要求我暫時不要與梁王鬧翻，一切等他拒絕交出東都再說。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沒想過要讓出東都，反而對淮州心生覬覦和_圖_書。」
徐礎小聲道：「單于不想就這麼放走淮州軍。」
「我只是隨口一說，嗯，讓我想想。」老將軍低頭沉思。
「有何為難？」
「盛將軍需要怎樣的保證？」
「嘿，令人失望。」
寇道孤臉色微沉，隱約覺得自己又要上當。
廳里只剩下兩人，盛軒稍覺緊張，好在自己身上著甲、腰間有刀，而對方只是一名赤手空拳的書生，「徐公子可以說了吧？」
「現在不是，以後或許會是。」徐礎微笑道，「這是為寇先生著想，明日賀榮部一旦慘敗，而寇先生事先沒有半句提醒，會讓單於懷疑你的本事。」
「或許有辦法逃出來，或許就是不管，以十人交換一支敵軍，值得。」
盛軒猛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麼，咳了兩聲，向左右將官道：「你們先退下，去城牆上守著，有什麼事情，立刻過來通報。」
「梁兵隨淮州軍出城，然後一支南下，一支東去。」徐礎停頓一下，「異族終究難信，望盛將軍要不給單于可乘之機。」
徐礎沉默一會，「寇先生應當與我一同勸說單于放棄這個計劃。」
張釋虞擔心了整個上午，見徐礎準時回來，心裏高興，臉上卻無表露，甚至刻意挪開目光，他已經明白，就因為自己此前與徐礎多說了幾句話，才惹來單于的不信任，險些因此丟掉帝位。
徐礎看一眼兩邊站立的將官，回道：「不好說。」
外面再沒傳來響聲，年輕將官雖然疑惑，但是不再那麼緊張，突然開ｗｗw•hｅｔuboｏk.coｍ.ｃｏｍ口道：「梁王是不是跑了？」
徐礎笑而不語。
盛軒冷笑一聲，「徐公子無需隱諱，對此我一點都不意外——不過梁王連自己僅有一些兵將都棄而不顧，還是有點過分。徐公子在那邊確實沒見到梁王？」
「梁王已經逃走，他的兵將也被騙過，我不會對他們動手。」盛軒又一次仔細打量徐礎，「徐公子……從此以後就為賀榮人效命了？」
盛軒義憤填膺地將所有話都說出來，徐礎只需輕輕點頭。
「他怕擔負泄密之責。」
盛軒有些猶豫，他對徐礎不熟，只聞其名，為安全起見，不願單獨與他相處，於是道：「都是我們盛家的子弟，徐公子有話不必隱瞞。」
「不過最大的功臣還是徐公子，沒有徐公子將淮州軍引誘出城，賀榮部雖能攻下鄴城，必然傷亡慘重。到了城外平曠之地，賀榮騎兵正可發揮所長，攻敵所短，這一戰必勝無疑。你為了救鄴城吏民，而將淮州軍送入死地，也算值得。」寇道孤嘲諷道。
盛軒已經不在意「泄密」，想了一會，說：「徐公子剛進城時，曾經說過淮州會有危機，可否說得詳細些？」
盛軒拱手，「多謝，徐公子日後若有機會去往廣陵城，請許我略盡地主之誼。」
「我不為任何人效命，至少眼下沒有。」徐礎拱手告辭，人已經走到門口，身後的盛軒追上來，問道：「賀榮野心幾何？奪下冀州之後，是否還會南下？望徐公子告知，盛家必感大恩。」
徐hetubook.com.com礎搖頭。
張釋虞聽在耳中，十分尷尬，咳了一聲，走開幾步，以避嫌疑。
賀榮部諸大人都在，徐礎轉述盛軒互換人質的要求，單于聽過之後面無表情，思忖片刻，直接點出十個人名，其中包括賀榮平山，向徐礎道：「這十人皆是我的親信，可做人質，一個時辰之內，淮州軍必須開始撤兵，我會讓出西門。」
「別跟我說話，我不認得你。」張釋虞嘴唇微動，仍不看徐礎。
「徐公子請說。」
雖說已然心生退意，盛軒卻仍是疑慮重重，「盛家將淮州精銳全交在我手中，若是損失過重，我還有何顏面去見廣陵父老？」
「他能騙過別人，卻騙不過我，來回交談幾句，我就聽出不對，於是堅持要見梁王一面。」
賀榮平山守在陣前，見到徐礎走來，什麼也沒問，命人送馬來，帶他直接去見單于。
「你猜呢？」
「誤會一場，盛將軍不會殺我。倒是你，寧願在此守衛鄴城，還是想回淮州老家？」
守在門口的將官二十多年歲，握住刀柄，喝道：「你不要以為奸計得逞，我們自會守住城池，盛老將軍一回來，殺你祭旗。」
「單於野心志在天下，至於奪下冀州之下欲圖何方，我預料不出來，只能給盛將軍一條提醒。」
「呃……兩天了吧，梁王生病了？」
「淮州子弟必須儘快返回淮州。」盛軒打量徐礎，「賀榮人真肯放一條出路？」
「單於是這麼對我說的。」
頃刻之間，徐礎心中動了五六個念頭，最終想明m.hetubook.com.com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臉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徐礎回到大帳里，已經沒他什麼事，被安排站在角落裡，身邊就是皇帝。
「除非單于肯做人質。」
片刻之後，一名將官匆匆跑進來，驚慌地說：「敵軍攻城，已在投射石炮……」
盛軒長嘆一聲，「我這是違命行事，不得埋怨就已經滿足啦。還有，城中的梁兵如何處置？」
徐礎的第一反應是單于毀約，要陷自己于死地，馬上覺得這不像是單於一向的行事風格，然後又猜寇道孤從中作梗，隨即推翻……
「這還用猜？梁王一聽說賀榮人要攻來，當時就嚇破了膽，估計早已逃走，現在該到東都了，當初借兵給他就是……」
寇道孤也站在人群外面，回視徐礎，突然邁步走過來，到近前冷冷地說：「明天一早，單于就會傳令追擊淮州軍，在其渡河之前一舉殲滅。」
「我回去之後可以代為詢問，但是盛將軍別抱太大希望。」徐礎笑道。
「我當然……我不回答，不上你當。」
老將盛軒登城向外觀望，心裏不由得一顫，扭頭看一眼周圍的將士，什麼也沒說，匆匆離去，留下守城者猶疑不定。
「與其防敵，不如自強。單于初入中原，尚不敢分兵，必然觀察群雄，然後尋隙而入，淮州若無隙，自然無憂，若露出破綻，則所需提防者，不止賀榮一家。」
徐礎還是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道：「盛將軍多久沒見到梁王了？」
「梁王……已經走了？」
盛軒從外面回來，年輕將官立刻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