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為『權宜』呢？」昌言之追問道。
別的新軍還沒趕到，現有的頭領就要吵起來。
「肯定沒有你。」燕啄鷹昂首道。
可他的話根本沒人聽，馬上被淹沒在一片嘈雜中，只得退到一邊旁觀。
「嗯，那倒是，我的這桿長槊與眾不同，頗有來歷……以後再細說，我來告訴你一聲，明天一早咱們動身，去與其他頭領匯合，商議你說的『大計』。」
「我好像看到一位熟人。」徐礎道。
「是官兵，還是降世軍？」
「找到足夠的糧食了？」
徐礎終於想了起來，「廣陵王府的段思永？」
「新軍一統，威震天下。」杜勾三重複道。
兩人正聊，杜勾三遠遠地大聲說：「徐礎，過來，咱們去見神行天王，他若是對你的計策感興趣，這事算是成了一半。」
兩位天王親自護送徐礎出帳，將他帶到附近的另一頂帳篷里，帶人守在外面。
當初離開漢州時，諸頭領各選不同方向，往北進入秦州的最多，杜勾三等人偏西路，神行天王則走中路，相距倒也不遠。
「我遍天下都有熟人！」杜勾三怒道，「伏魔天王，你當初一會要北上涼州，一會要南進益州，猶豫不決，才坐失良機，見我北上，沒臉沒皮地追隨在後，還好意思……」
徐礎笑道：「別急，我絕不會真的帶人去向金聖女爭奪王號，只是想將新軍諸頭領集合在一起，然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積少成多，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我在東都成功過一次，有經驗。」
三位天王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讓人進城通報，自己等和*圖*書在城外，下馬談笑風生，看不出半點怒意。
段思永小聲道：「十七公子小心，城中守將投降，其實沒安好心……」
「唉，一言難盡。」
徐礎希望各支新軍集合在一起，與群雄爭鼎，話說得很大，做起來卻極難，比他預料得還要難。
兩人來到徐礎面前，俘虜要下跪，昌言之一把拉住，小聲提醒道：「正常些，別惹人注意。」
徐礎連連點頭，當他還是樓家無名之輩的時候，曾在廣陵王世子張釋端的資助下，出東都四處遊歷，身邊的隨從就是段思永。
「等會吧，既然是降世軍本色，待會自能平息。」
杜勾三突然闖進來，手裡沒有長槊，看著徐礎臂上的傷口，面露不悅，「你咋這麼笨？別人都沒事，就你受傷，我的長槊那麼顯眼，你沒看到？」
「你怎麼會落在這裏？」徐礎驚訝地問。
話未說完，就聽到帳外震天吼聲持續不絕，夾雜「呦呦」、「快躲」、「瘋子」一類的叫喊。
等到廣陵王一家敗落，段思永不知去向。
一群士兵撲來，若不是燕啄鷹與穆天子奮力阻止，徐礎將會莫名其妙地死於亂刃之下。
「沒問題。呃，『親如兄弟』的人當中，不包括我與苦滅天王吧？」
「公子沒法說服他們？」
昌言之彷彿只是在市場上買了一頭牲口。
沒有杜勾三，形勢稍緩，燕啄鷹突然道：「不好，指日天王去拿長槊……」
昌言之一邊包紮傷口一邊問道：「怎麼回事？外面吵吵嚷嚷的。」
「官兵，如果他們真是官兵的話。」
「這次ｈtｔps://m•hｅtｕboｏｋ•ｃoｍ.cｏｍ絕不稱王。」徐礎肯定地說。
徐礎笑道：「我明白了，新軍缺糧，所以規模不能太大，然則三位天王怎麼會走到一起？」
昌言之有些不好意思，「怪我多嘴……公子又流血了，我再包紮一層。」
「權宜之計。」徐礎按按傷口，仍覺得疼痛。
好在杜勾三也沒有明確的目標，持槊刺破帳篷，筆直地又沖了出去。
「也不稱王，最多嘴上說說。」徐礎上前一步，「謀士的確需要與世沉浮，但是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不會沉到底，也不會浮到天上去。」
就連經歷豐富的徐礎，也承認段思永的確倒霉，「能保住性命就是好事，你們……是官兵嗎？」
「小心……」
燕啄鷹眉頭微皺，「徐礎，你知道新軍為何頭領眾多，總是不能合一？便是雄王那麼大的威名也不行。」
燕啄鷹臉色如常，「至少十位頭目與我親如兄弟，我一開口，他們必來，所有人加在一起超過三萬，有問題嗎？」
一說起這件事，三人同時露出怒容，還是杜勾三最先開口，語氣硬得像是在打鐵：「誰知道！明明說好大家各去不同方向，兩位哥哥卻跟在我屁股後面不肯離開。」
「公子在東都稱王，這次呢？」
一氣吞傳信聲稱自己活捉徐礎，諸頭領紛紛趕來，只有神行天王沒動——他率軍攻打一座小城，正在緊要關頭。
「呸，你一慣見好東西就搶，還有理了？」
燕啄鷹與穆天子帶著刀，兼又身材高大，在狹窄的帳篷里頗佔優勢，杜勾三個子矮，被推了兩下m.hetubook.com.com，不由得大怒，吼了一聲，向帳外猛衝，別人不知怎麼回事，紛紛讓開。
新軍之間關係複雜，彼此極少信任，三位天王擔心有人強搶徐礎，沒有帶他去找那個被他們頻繁提起的百目天王，而是繞路去見另一位神行天王。
「看到了，就因為太顯眼，一時被震住，所以沒躲開。」徐礎笑道。
徐礎原本站在一邊，不幸成為長槊對準的目標，嚇了一跳，急忙閃身躲避，腳下卻被亂鋪的毯子絆住，動作頗不利索。
昌言之正在吃飯，突然見到徐礎血淋淋地進來，不由得大驚，急忙迎上來，「他們動手了？」
三位天王火氣都不小，吵著吵著，幾乎同時站起身，踢翻桌子，就要動手，帳外守著的士兵，一聽到裏面的聲音，也都紛紛拔出兵器，或是互相指責，或是搶著進帳護主，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不堪。
哧啦一聲，帳篷被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杜勾三持槊衝進來，也不管前面的人是誰，奮力就刺。
昌言之又吃一驚，「奪回降世王之位？」
「誤傷。」徐礎勉強笑道。
杜勾三走了，一句道歉的話也沒有。
次日一早，飯還沒吃，徐礎就被叫起來上路。
「果然是降世軍……本色，當初若沒有公子，東都的降世軍不也是這個樣子？」
「神行天王是位長者，不貪名位，天王之號是我們硬送給他的，新軍諸頭領議事，必去他那裡。」杜勾三在路上解釋道。
杜勾三嘿地笑出聲道：「說別人多則萬人，自己卻有三萬人馬——在夢裡嗎？借我一萬人唄？」
數日後，徐礎等人趕到
m.hetubook.com.com的時候，小城剛剛開門投降，神行天王正帶人進城搜糧。
段思永扭頭看一眼其他俘虜，「我也不知道，反正上頭自稱是朝廷官吏，但我看著不像……」
「公子打算『權宜』到什麼時候？我看此人的意思可是當真了。」
徐礎起身勸解，「諸位聽我……」
那群俘虜衣甲破敗，怎麼看都不像是天成官兵。
徐礎遠遠地看在眼裡，十分意外，最令他驚訝的是，這樁「行賄」就發生在近千名降世軍面前，卻沒有任何人表現出不滿，甚至沒人多看一眼。
「沒事。」昌言之與降世軍相處久了，已經了解這些人的脾氣，也不請示，徑直走向俘虜，杜勾三等人不在意他，神行天王的手下則以為他是自己人，也不過問。
杜勾三嘿嘿笑了兩聲，心動不已，另兩位天王卻是面無表情。
「就是我啊，想當初，我服侍公子遊歷洛州……」
「我是段思永啊，十七公子。」
帳中有人喊道：「指日天王要殺徐礎，不能再讓他搶先！」
燕啄鷹馬上道：「我最先提出要往涼州方向來，是誰不守約定，非要搶在我前頭？」
穆天子也道：「不是我與兩位爭路，我在涼州有熟人，他們邀我前去……」
昌言之也注意到那名頻頻看來的俘虜，於是道：「我去問問。」
徐礎一臉苦笑，「說服了，他們對我的計劃極感興趣，聊著聊著，突然吵起來，然後動手……」
「那只是一個小原因，最重要的是缺糧。新軍大大小小的頭領有幾十位，每位自領一軍，多則萬人，少則數百人，全看你能提供多少糧食。像我們三家，和*圖*書算是比較大的，別人我不知道，我自己麾下有三萬人馬……」
「這件事不需你管，專心想著如何統一諸軍、如何奪回降世王之位吧。」
不等他說完，徐礎已被幾名降世軍士兵推走。
徐礎感到一陣劇痛，左邊的肩膀還是劃到，鮮血外流。
外面的爭吵聲果然慢慢減弱。
「因為降世王不在漢州？」徐礎猜道。
小城已沒剩下多少人，數百名守軍個個憔悴不堪，坐在城門口，垂首不語，對這座城池以及自己的安危，似乎毫不關心。
徐礎肩上傷勢剛剛好些，被昌言之扶下馬，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目光隨意掃動，忽然發現在那群俘虜當中有人頻頻抬頭看向自己。
三支降世軍聚集在一起，規模已然過大，糧草支撐不了太久，絕不可能調頭再與其他隊伍匯合，三位天王因此留下心腹之人管營，然後各帶二百人，去找其他頭領。
徐礎好久沒聽到這個稱呼，又是一驚，「恕我眼拙，看閣下面善，但是實在想不起來……」
「唉，是我命苦，王府出事之後，我們這些僕人全被編為軍奴，隨大將軍來秦州平亂。大將軍遇伏兵敗，我們四散奔逃，人生地不熟，跑錯了方向，沒回洛州，反而深入秦州。先是被抓去當民夫，後來又做兵丁，輾轉諸城，到了這裏，剛剛三個月，飽飯也沒吃上一口，又成了俘兵。」
昌言之與俘虜交談一會，竟然叫起那人，一同帶回來，看守俘虜的降世軍不高興了，有人上前阻止，昌言之拉住他小聲說話，不知塞了些什麼，竟然被放行。
那人顫聲道：「是。十七公子，想不到今生還能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