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真龍
第四百五十章 失和

徐礎有些猶豫,楊欽哉起身來到近前,懇切地說:「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我早就聽聞徐公子智謀無雙,一時受奚家蠱惑,才做出不義之舉,請徐公子切莫記仇,若能助我守住夷陵城,我拜你為軍師,與你平起平坐。」
他從江陵回來,雖然名義上投靠奚家,其實所得更多,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江王」,更因為如此,他十分提防奚家,生怕所有的好處最後都只是一塊誘餌。
奚仞向來沒將水賊出身的楊欽哉放在眼裡,見他不肯開門,話中又有譏諷之意,不由得大怒,「楊欽哉,我這裡有家父軍令,你敢違命?」
城上箭矢如雨般降落,奚仞只得退得更遠,無法可想,於是又帶兵返回營地,向父親告狀。
楊欽哉忍不住笑了兩聲,「怪不得我夢見一條大魚,馱著我在江中遊戲,原來應在徐公子身上!」
「當然,以半個荊州投降,是害怕,是打不過,以整個荊州投降,卻是那什麼……」
夾在益州蜀王與江陵奚家之間,楊欽哉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一方也不得罪,同時也不允許任何一方侵佔自己的地盤。
「整個荊州?」楊欽哉又問一遍。
楊欽哉正在喝茶,一臉陰沉,見到徐礎也沒起身,盯著他看了一會,冷冷地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有些話不好當面說。」
「審時度勢之舉。」
「傳聞賀榮人不想等到明天開春,很快就將攻入荊州。奚家絕不敢抵抗,而是要投降,但是獻上半個荊州還是整個荊州,www•hetubook.com•com大有區別。」
奚仞的確意外,「江王既然在這裏,為何不肯開門?」
「夷陵城可守不住。」
「徐礎也拿下?」有人問。
奚仞先派使者過來叫門,楊欽哉登上城頭時,奚仞剛剛帶兵趕到,聽說夷陵城不肯借路,十分意外,一馬當先,來到城下高聲道:「我乃恆國公二子、輔成將軍奚仞,你們速去通知楊欽哉,讓他開門!」
「江王起兵草莽,擁船數千、兵卒幾十萬,縱橫大江,行事怎能不多加小心?江王與我素不相識,失一書生而結交一方之雄,換成誰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既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不在意。」
楊欽哉道:「對,沒有什麼事情不能當面說。」
徐礎雖然沒有睡足,被叫起之後,精神還是充足許多,向昌言之笑道:「我去去就回。」
楊欽哉退後幾步,厲聲道:「來人!」
「奚家一計未成,必生新計。」
「當然。」
徐礎給「江王小心」準備了兩種解釋,一種是小心台階,另一種是小心奚家,眼見楊欽哉門后藏兵,解釋就只剩下一種。
「不許打開城門!」楊欽哉高聲下令,「叫起兄弟們,登城待戰!」「將這些人統統拿下。」
「甚至更多。」徐礎道。
「江王在江陵城的時候,將夷陵城安排得妥妥噹噹,奚家若是動手,只殺江王一人,卻奪不下此城。」
楊欽哉更加滿意,問道:「奚耘剛剛與我結盟,就要設計殺我,他是怎麼想的?」
「統統拿和-圖-書下。」楊欽哉沒工夫分青紅皂白,大步走向城門,隨從牽馬從後面追上來。
奚援疑狠狠地看一眼身邊的徐礎,「磕頭賠罪就算了,既然結盟,咱們就是自家人,小小誤會解釋清楚就好。徐礎——我帶回營中,交給恆國公處置,他滿嘴謊言,不值得信任,我也不帶他去見宋取竹了。」
楊欽哉一旦生出提防之心,聽到任何消息都往壞處想:奚援疑帶十餘人深夜來訪,奚仞領兵隨後借路,兩件事聯繫在一起,怎麼想都像是一樁陰謀。
徐礎笑道:「知道,但是並不在意。」
「嗯,一刻鐘,我就不信一刻鐘能……」奚援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大驚失色,急忙轉向楊欽哉,「江王,有件事我要先說清楚……」
「奚耘沒對我說,我只有一些猜測。」
徐礎笑道:「正因為是大將軍之子,見慣了權貴嘴臉,才更能看出草莽英雄的優點。」
「江王若能採納我的計策,不說十拿九穩,至少也有六七成把握。」
「前去襄陽。」
「不到一刻鐘。」
「奚家貪而無能,視荊州為自家地盤,但是面臨強敵時,肯定守不住。單于視我為仇,四處緝捕,我不忍見荊州落入奚家之手,再丟給賀榮人。」
「江王小心。」簡單的四個字,正戳中楊欽哉的心事。
奚援疑也吃一驚,自己前來拜訪,對方竟然在門后藏人,顯然未存好心,但他不敢發作,大聲解釋道:「江王不要上當,我只是借路,別無它意,奚家既然與江王結盟,絕不m.hetubook.com.com會變心!」
徐礎笑了笑,突然想起郭時風,忍不住比較誰會做得更好。
在場眾人無不色變,七嘴八舌地議論,奚援疑大駭,「江王不要誤會,是我二哥奚仞,奉命帶兵前去援助襄陽,與我沒有關係……」
「楊欽哉在此,奚二將軍很意外吧?」
「嗯?」
雖是初次見面,楊欽哉對徐礎卻頗生好感,「徐公子給我出個主意。」
昌言之點頭,已經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士兵雖然將客人全部拿下,待遇卻不相同,奚援疑與十名士兵被關在一起,徐礎與昌言之則被送往此前住過的房間里。
「錯不了,你猜得很准——可我去江陵城的時候,他怎麼不動手?」
奚援疑怒道:「徐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奚家行事磊落,沒有什麼不能當面說。」
楊欽哉大笑,「你不在意,但也用不著『感恩圖報』吧?」
「要守就得連同江陵、襄陽一塊守,盡得荊州山川之勢,才有守住的機會。」
楊欽哉點點頭,「所以徐公子更欣賞我們這樣的人,據說徐公子乃大將軍之子,這可難得。」
「口說無憑,眼見為實,江王稍等一會,自會明白我的意思。」
「既得盛情款待,當感恩圖報。」
楊欽哉從來沒想過這麼宏大的事情,神情有些發獃,「整個荊州?那……不容易吧?」
遠處馳來一名騎士,遠遠望見這邊圍著一大群人,不明底細,高聲道:「江王,奚家來了五千人,要借路渡江,我看他們人多,沒敢開門,特來和_圖_書詢問一聲。」
沒人不愛聽奉承話,楊欽哉大笑,「不是三年,是兩年。徐公子原先是在降世軍中稱王,對吧?」
「江王能在江上群雄之中脫穎而出,必有道理,我相信,即便沒有我那一句提醒,江王也不會輕易中計。」
徐礎趁機小憩一會,昌言之守在門口,心中忐忑不安,喃喃道:「我頂多學會看人,這種事可學不來……」
楊欽哉改了名字,卻沒改脾氣,在江上縱橫數十載,他結交的朋友很多,樹立的敵人也不少,無論是敵是友,他都秉持同一種態度——警惕,偶爾,他會提醒最信任的人:對朋友的警惕要比對敵人更多一些。
「一刻鐘之後再說。」徐礎道。
「一會是多久?」
徐礎隔著士兵向楊欽哉拱手,「在下徐礎,見過江王。前日承蒙款待,今日得見,幸甚。」
「嗯?」楊欽哉沒料到此人說話如此直接。
楊欽哉也怒了,罵了一句髒話,「玉皇大帝的軍令我也不聽,你想借路,放馬過來!」
「不必客氣。」楊欽哉冷淡地說,「你讓我小心,是什麼意思?」
楊欽哉沉默片刻,「你覺得我能守住荊州?」
楊欽哉可以等,但是不想無故得罪奚家人,於是向奚援疑道:「時局混亂,奚將軍別怪我多心,待會若是發現這是一場誤會,我向你磕頭賠罪,至於這位徐公子……我也給你一個滿意交待。」
楊欽哉站在士兵後面,自覺安全,「等等。奚將軍先不要說,徐礎,你來說。」
楊欽哉連連點頭,「我在江上縱橫幾十年和-圖-書,見過的人多了,想不到當官兒的人更加陰險。」
楊欽哉彎弓引弦,奮力射出一箭。
「沒錯。原來因為這個,奚耘急著殺我!」
「嘿,徐公子用不著虛情假意,我故意離開夷陵城,就是為了避開見你,聽憑奚援疑將你送到宋楚腳那裡,日後說起,蜀王也怪不到我頭上——我不信徐公子對此一無所知。」
「我說過,江王起兵草莽,短短三年間,已成江上之主,與奚家繼承舊業,卻頻頻失地、失人相比,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嘿,原來兄弟二人已經商量好了說辭。」
「擔個虛名而已。」
「江王想聽實話?」
從府里衝出一大群士兵,將十余名客人團團圍住。
「奚二將軍帶兵要去哪裡?」
黑夜裡什麼都看不清,這一箭偏離甚遠,奚仞聽到箭響,卻被嚇了一大跳,撥轉馬頭逃出數十步,才轉身道:「楊摸魚,你好大胆子,等我奚家大軍踏平夷陵城,看你還敢囂張?奚援疑若掉一根汗毛……」
楊欽哉重重地鬆了口氣,就在城頭髮號施令,布置守城、守江之事,然後返回住處,命人去將徐礎帶來。
徐礎省下一大堆話,「江王準備如何應對?」
「我也只是一猜。」
「嘿,我了解奚耘,他必然假心假意地解釋,再來騙取我的信任。」
「那倒是,奚仞一叫門,我就會明白過來,但是得徐公子的提醒,畢竟讓我少受一些驚嚇。」
奚援疑卻沒想到那麼多,左右看了看,猛然明白過來,急忙道:「江王休聽……」
「那也說來聽聽。」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