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真龍
第四百八十九章 順天

「送出去就不再是我的。」
「至少對蜀王無傷,算是我最後一次向蜀王進言吧。」
「我這個蜀王做得不穩,娶益都王之女也是個錯誤,張氏在益州沒有多少擁戴者,與之聯姻對我幫助甚少。」
徐礎抬頭看向那張高傲的臉。
「中原人傑地靈,總有不願『順應天命』之人,今日群雄盡去,亦有新雄崛起。」
「沒這個必要,既然……」
「正是。」
「對單於是萬全之策,對蜀王是必亡之策。」
「我明白蜀王的心事。」
甘招面露不悅,「徐先生一心只想擊退賀榮部,全不管他人死活,鐵鳶與樓礙聽了你的話,結果怎樣?襄陽群雄也聽了你話,結果又是如何?徐先生『大勢』兩字不離口,為何偏偏要逆勢而行?」
「益州四塞之地,外人難進,自己也難出,襄陽群雄只需派少量將士守住峽口,就能堵住益州軍。唯有一點,群雄還不知道蜀王心意,對益州軍毫無防備,必須有人傳遞消息。」
「徐先生也這麼以為?」甘招沒注意到徐礎的神情。
「到時單于已佔據中原,蜀王向誰問鼎?」
「假手他人?」
「送出去就不再是自己的,蜀王對一口刀想得明白,對益州為何犯糊塗?」
徐礎早已明白寇道孤的心思,笑道:「我若在此自盡,消息傳到荊州,必能引起群雄警惕。」
徐礎練過一陣刀法,雖不精通,倒也不算陌生,突然站起身,在屋中空地上舞刀,太久不練,套路已經生疏,需要一招一式地回想,動作時快時慢。
外面的衛兵有和-圖-書些驚慌,半天沒人吱聲。
「聯姻的方式有許多,不一定非得是蜀王親自出馬。」
「鐵將軍還在堅守?」
「讓我想想,我手裡有刀,又遭到囚禁,很快要被送至單于面前,想要保命,只能俯首稱臣——你瞧,真的很難下定決心。」
「這不是我的建議。」
外面的冷風吹進來,徐礎找出自己的披風,緊緊裹在身上。
「沒錯。」
「順流而下,頂多兩日,冬季水淺而險,要多用一日。」
「我知道,我就是抱怨一下,如果徐先生當初隨我入益,或許會阻止我犯錯,我應該娶一位土著貴女,形勢會好許多。」
「萬全之策?」
「教他們如何喊父親?」
「單于不止是要盡占諸州,還要分裂天下。中原民稠物阜,若能同心協力,賀榮部斷不是對手,單于深知此點,所以絕不會做一個太平天子,他會一直驅趕諸州彼此征戰……」
甘招沒接話。
「襄陽、東都、石頭城、廣陵城……總會有人擋一陣吧,只要單于還沒盡佔九州,益州就還有機會。」
門外傳來衛兵的聲音,「徐先生需要什麼嗎?」
「徐公子聰慧通達,擅長揣摩別人心中的想法,所以我不隱瞞,先說於我有利的地方:我不希望徐公子活著去見單于,單於心高志大,雖然通緝你,但是未必會殺你,徐公子只需一俯首,便能得到單于的諒解,被委以重任。」
「我不止是給你帶來消息,還有一項勸說,徐公子一生勸人,也該被別人勸一勸了。」
「單於之昌,和-圖-書群雄之亡。」
寇道孤冷笑一聲,「徐公子就只是坐在這裏逞口舌之利嗎?」
徐礎走到窗前,揮刀連砍幾下,劈出一塊缺口,再看刀刃如新,不由得贊了一聲「好刀」,然後將刀從缺口扔出去。
徐礎走到門口,「我這裡有蜀王的一口刀,請代我物歸原主。」
寇道孤輕輕嘆了口氣,將徐礎之前的話還回來,「至少是次嘗試。」
徐礎起身攔行,甘招握刀,冷冷地道:「我的話已經說完。」
「蜀王與晉王已經刻定日期?」
甘招當初受車全意蠱惑,派客兵出戰,就沒打算讓他們全回來,等到內部紛爭不斷,他又懷念起這支軍隊。
「襄陽群雄聚集,要與賀榮大軍決一死戰——哦,我之前聽到徐公子的暗示了,但是請你放心,晉王不會逃離襄陽,恰恰相反,他會與益州軍一同擊敗群雄,向單于效忠。」
「比如益州土客相爭,單于若要插手,蜀王怎麼辦?是順應天命,引狼入室,還是拒絕『幫助』,給單於一個征戰的借口?」
「什麼消息?」
「如果我說錯了,晉王按期動手,將群雄牽制在襄陽,蜀王多等一天,也有好處。」
徐礎沒睡,將油燈放置在桌上一角,將刀鞘橫在中間,正對著它沉思默想。
「嘿,我聽說的可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蜀王雄心仍在?」
「單于定下的日期,我與晉王同日發起進攻。」
甘招起身,將刀收入鞘中,拿在手中,「徐先生既然不要,我就收回。今晚前來拜訪,本想聽聽徐先生的高和-圖-書見,可徐先生一味只想勸我涉險——從前我沒有立足之地,麾下將士不過千人,覺得徐先生的話句句都有道理,現在不行,只要我能將益州內亂解決,至少能保十年安穩,冒險的事情我不做。仔細想來,徐先生似乎只在危機四伏時有些用處,能絕處逢生,不能百尺竿頭再進一步,所謂險士,做不了治臣。」
甘招想了一會,推開徐礎,走出房間,沒給任何回答。
「襄陽?」
「這可不行,我們……」
「晉王沒這個膽量,單于對他看得很緊。」
「嘿,我就知道。」甘招坐在對面,「無論如何,我也要向徐先生解釋幾句。」
「親手殺人的事情我做不出來,而且這會惹單于不高興。」
寇道孤明白目光中的含義,回道:「我心中只有天下,沒有華夷,單于雖然出身塞外,對中原頗為仰慕,已任命我為聖師,專門教授單于和大妻的一對孿生子,等他們長大,必成一代明君。」
「大家都像晉王與我一樣順應天命,單于就沒有徵戰的借口了。」
徐礎不語。
「降世軍和益州軍……」
「嘿。我剛剛說的消息。」
甘招臉上閃過一絲怒容,「鐵鳶本有機會返回益州,可他抗旨不遵,如今深陷重圍之中,他死不打緊,連累我益州將士難回故土,罪不可恕。」
「金聖女和尹甫嗎?嗯,他們嘗試了,徐公子呢?這些天嘗試什麼沒有?」
「就怕消息傳不出去。」
「蜀王是個聰明人,寧願將徐公子活著送給單于,不會為我作刀。」
「我後天https://m.hetubook.com.com動身回漢州,或者帶一個活人去見單于,或者帶一個死訊交差。」寇道孤轉身離去。
「兩軍不自量力,企圖奪取邊塞關卡,阻止諸部入塞與單于匯合,可單于早有準備,與諸部暗中設計,先是引蛇出洞,然後兩面夾擊,就這樣取得一場大勝。」
徐礎不由得苦笑,「這的確是萬全之策。」
甘招沉吟不語,「一天……蜀軍出峽之後將會直攻夷陵城,夷陵與襄陽相距至少三日路程,快馬加鞭也要一天一夜,我晚一天,晉王不會知道,晉王按兵不動,我也不能立刻知曉。這一天究竟有何意義?」
徐礎露出微笑,「這倒稀奇。」
寇道孤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轉瞬即逝,「為了襄陽呢?」
「我是為蜀王著想,因為我知道晉王當日肯定會按兵不動,留蜀軍獨戰群雄,賀榮大軍一時半會無法趕來支援,蜀軍必敗,蜀王亦成為九州共敵。」
是夜二更過後,甘招親自來了,拎著他此前贈送的那口刀,刀鞘還在徐礎屋中的桌子上。
「你似乎還有話沒說。」
徐礎回到原處坐下,喃喃道:「必須要活著。」
「我只要兩年,實在不行,一年也夠了。」
甘招尋思一會,「寇先生後日帶你上路,蜀軍亦在當日登船出發。」
「必須是萬全之策,我在這邊率兵出益州,單于在那邊會解開漢中之圍。」
寇道孤居然信了,上前兩步,走到徐礎面前,「消息很快就會傳來。」
「徐先生不明白,你眼裡只有九州,沒有我益州,你根本不知道益州形勢有多混亂,客民與土和圖書著、各路客民之間,矛盾重重,當初徐先生指引我來益州時,只說地利,可沒提起人和。」
「沒有單于,也有這個王、那個王,有何區別?如果單于真的盡奪天下諸州,我也只能順應天命,留一個蜀王的名號,足矣。」
「你來殺我?」
甘招沒帶衛兵,站在門口等了一會,上前幾步,將刀扔在桌上。
徐礎呆坐半晌,解下腰間的刀,放在桌上,盯著看了一會,抽刀出鞘,細細觀賞,這是一口好刀,只是握在手中就讓人心裏發毛。
「只需一天,單於事后問起,就說『冬季水淺而險』。」
「嗯?」
「單于若在襄陽取勝,從此再無敵手,益州能保幾時平安?」
「至少他們嘗試了?」
「順勢必亡,逆勢或生。」
「那就只剩下自殺了。」
「幾日可至荊州?」
「我的確不知。」
寇道孤看向徐礎腰間的刀,「你會用它?」
「我的兒女少,又都年幼,即便如此,也都定下親了,但是要再等幾年才能成親。」甘招臉上突然露出幾分熱切,「我的要求不多,兩年,最多三年……不不,兩年就夠,我就能在益州立足,剷除內患,有餘力出兵問鼎中原。」
一趟刀法下來,徐礎氣喘吁吁,身上出了一層細汗,坐在椅子上休息一會,突然放聲大笑。
「蜀王多等一天。」
徐礎轉過頭,微笑道:「這是蜀王的刀。」
「蜀軍何時出峽?」
徐礎搖搖頭,「不會。」
「所以我是因為走投無路而自殺?」
「益州雖險,終難獨存,這個道理我懂。但也不能太冒險,得有萬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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