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庚帶徐礎登上一座望樓，居高臨下，看得更清楚些，他也跟賀榮人一樣興奮，指指點點，「怎麼還沒人哭？是嚇傻了吧？」
「嗯。」
「他們在幹嘛？」張庚疑惑地問。
「嘖嘖，我也有一個兄弟，若是能看到他……漢州兵為什麼要笑？」
「怪不得……你從前也姓樓吧？」
兩人在少量騎兵的護送下，連夜返回漢中城外的大營，次日凌晨才到，一下馬就被送入大妻的帳中。
張庚一愣，「什麼意思？」
「昨晚的夜襲原來是聲東擊西，城裡的益州兵開門四散逃亡，賀榮騎兵正在追殺，所以要等半天，路上安全以後你們再出發。」
徐礎搖搖頭。
「向單于坦白乃是唯一之計，大妻信任寇道孤，必釀大患。」
「你幹嘛不直接殺我？有大妻替你求情，單于肯定會放你一馬。」
「你將我帶回來，是要交給單于，不是大妻。」
「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大妻冷笑，卻沒說什麼，徐礎視之為默許，繼續道：「中宮應向單于坦白一切。」
寇道孤吃了一驚，但是不敢爭論，乖乖地退到一邊。
徐礎獨自進帳，看到大妻與幾名僕婦坐在毯子上，一直沒露面的周元賓站在旁邊，向徐礎笑了笑。
「唉，我還以為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徐礎向小孩子道：「九州之地英雄輩出，總有不肯屈服之人。」
今天卻意外地失效。
「給你一天時間。」
大妻臉上閃過一絲猶豫，隨即扭過臉去看向熟睡的兩個和_圖_書兒子，立刻露出萬分溫柔，再不會被任何事情所吸引。
帳中僕婦不懂中原話，旁聽的兩人當中，寇道孤仍在閉目養神，張庚不明所以，想問又不敢問，目光掃來掃去。
「呵呵，我看未必，殺得多了，就沒人敢反抗了。」
大妻目光更加嚴厲，「看來你已經知道了，歡顏郡主對你果然與別人不同。」
他睡不著，站在外面觀望天象——他認得許多星象，卻從來看不出任何徵兆。
營地離城池不遠，在一片空地上，已經挖出一座大坑，坑裡躺著許多屍體，數百名俘虜站在坑前，被成群的騎兵包圍。
這一招屢試不爽，每每能將對方嚇得痛哭失聲，甚至跪地求饒。
「他們是漢州兵，帶頭大笑的人乃是漢州長史，姓樓名礙。」
「嗯。」
「我要跟你去看問斬。」
二百多名賀榮騎兵列隊，寇道孤也騎馬，而不是乘車，向徐礎道：「出發吧，或許在路上能見到芳德公主。」
「寇道孤看不住我。」
張庚說得沒錯，營地里的氣氛的確像是過節，人人興奮，隨軍的婦孺走出帳篷，成群結隊走向刑場——就在營地大門以外。
寇道孤的帳篷不大，卻極為潔凈，迥異其它帳篷，寇道孤坐下，向站在門口的徐礎道：「請再忍幾天，事情快要結束了。」
張庚要往下去，徐礎突然抓住他的一條細瘦胳膊，張庚嚇了一跳，「你想幹嘛？」
「守城的就是冀州兵。」
張庚笑道：「其實m.hetｕbooｋ.cｏｍ.ｃoｍ沒什麼可怕的，看被殺的人痛哭流涕、屎尿齊下，還挺有意思。賀榮人喜歡這種事，小孩子都得去看，誰若露出懼色或是不忍，就會遭到嘲笑……」
「這些人不是冀州兵。」
張庚大喜，哽咽道：「中宮大恩大德，我……我真的想念這裏……」
殺完俘虜之後，賀榮騎兵與中原兵卒分批進去屠城，漢中城裡已經沒剩什麼人，屠城既是掠奪與懲罰，也是一種警示，宣告不服從者的下場。
「有啊，這不都被殺死了嗎？」
大妻向徐礎道：「不管你是猜出來的，還是真的掌握什麼，先當我的面說個所以然來。」
徐礎目不轉睛。
徐礎繼續道：「寇先生人很聰明，能想出妙計，唯有一條，私心太重，將報仇放在第一位，而不是一心為中宮著想。」
賀榮騎兵大概也有同感，數十騎突然前沖，手中揮刀，嘴裏大叫，圍觀諸人齊聲助威，將到俘虜面前，騎兵又突然勒馬。
徐礎告退，「請中宮再思再想，莫貪一時之易，留一生之難。」
「猜出來的。」
「大妻沒說讓我來，但也沒說不讓我來。」
遠處傳來說話聲，沒過多久，寇道孤大步走來，夜色雖能掩飾臉色，卻藏不住憤怒的步伐，「咱們兩人回去。」
午時一過，徐礎被叫出帳篷。
「一天不夠，想找出東西在哪，我得去見單于。」
「樓礙率兵夜襲，是為益州軍爭得逃亡機會，想必是益州將士逃走不少，所以他要https://www.hetubook.com.com大笑。」
張庚臉色漲紅，「聽懂一點，中宮要拿徐礎向歡顏郡主交換什麼，但是不想讓單于知道。」
「我亦不能，所以兼聽則明，中宮最後要自行定奪，擇其善者而從之。」
寇道孤很自然地要進去，卻被門口的衛兵攔住，請他在外面稍等。
大妻哼了一聲，瞥一眼寇道孤，冷冷地說：「難道你能為我著想？」
「對嘛，很有意思，跟過節一樣。」
「第六子。」
大妻沉默不語，周元賓嘆了口氣，「中宮應該早向我透露真相，事已至此，我送徐先生去見單于，無論如何將事情解決，咱們周家不能毀在這件事上。」
張庚道：「這就算結束了，下去吧。」
張庚說得輕鬆，這時卻移開目光，躲躲閃閃，生怕被別人發現。
「要不是太相信蜀王，以為益州軍會投降，單于早就將漢中城攻下來啦。唉，一群蠢人，拿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許多人成為俘虜，待會要開刀問斬，徐先生要去觀看嗎？」
「嘿，放心，我會多派人護送，到了秦州，你們與塞外諸部匯合，他們已經接到單于的命令，正要去奪回並、冀兩州，你二人隨軍行進。」
次日一早，徐礎正在吃飯，張庚溜進來，「你與寇道孤下午出發。」
「我不知道，肯定是你……我不知道。」寇道孤十分惱怒。
大妻笑了一聲。
「呵呵，你如果沒有別的計策……我還是走吧。」
徐礎搖頭，「歡顏郡主什麼都沒說，我只是猜測她手裡握https://m.hetubook.com.com有中宮的把柄，至於是什麼，一無所知。無論怎樣，中宮所擔憂者無非是單于大怒，可中宮地位尊崇，又為單于生下兩子，向單于隱瞞，必獲原諒，雖一時受辱，但是永無後患，勝過暗中設計，雖能除掉歡顏郡主，卻留下更多隱憂。」
「殺不盡。」
「你想出別的辦法了？」
由漢中前往秦州，最近的路是褒斜穀道，益州軍曾將它毀掉，單于派人修復，不太牢固，勉強可供人馬通行。
不等徐礎開口，寇道孤揮下手，衛兵將徐礎拽出去，送進旁邊的另一頂帳篷。
徐礎小聲道：「告訴大妻，東西不在漁陽，就在營中，就在單于身邊。」
「有意外發生？」
「中宮真的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幾排俘虜不僅沒有痛哭，反而從人群中發出大笑聲，很快，所有俘虜同時大笑，賀榮人摸不著頭腦，呼嘯聲漸弱。
寇道孤睜開雙眼，向大妻鄭重地點下頭，仍不說話，起身往外走。
大妻又看一眼寇道孤，輕嘆一聲，「看來你真是什麼都不知道，歡顏郡主如果公布此事，單于便是再寵愛我，也……我向你說這些做甚？明天你與寇先生上路，去往漁陽。」
「單于不在，大妻可以便宜行事，她會對單于說，帶你去冀州，或可兵不血刃奪回漁陽。」
張庚茫然地搖搖頭，「沒聽懂。」
徐礎想了一會，肯定地回道：「能。」
降世軍大敗、單于親往襄陽、漢中城夜襲未成、塞外諸部聯手東進……到處都有大事發生，徐礎卻和-圖-書被困在賀榮人的一頂小帳篷里，一件也參与不了，這讓他深感受挫，坐在鋪上，喃喃低語：「瞧你等來的好時機。」
賀榮騎兵被笑聲激怒，開始動手殺人。
大妻笑了一下，「寇先生，請好生看管徐礎，此去漁陽，不要讓我母子三人失望。」
衛兵押著徐礎跟在寇道孤身後，走不多遠，一隊騎兵疾馳而過，嘴裏興奮地叫嚷著什麼，衛兵隨之歡呼。
「大妻自會明白。」徐礎鬆開手。
「你們是兄弟？」
「等一下。」
大妻點頭笑道：「這才有點聰明的樣子，你不必回大帳了，就留在我這裏吧。」
屠殺很快結束，一批中原士兵奉命掩埋屍坑，騎兵縱馬踩踏。
「這麼說來，你還是知情。」大妻道。
「姓樓，是大將軍的子孫？」
寇道孤想了一會，「只是殺你，不能解我心頭之恨，此去秦州，你會看到降世軍之敗，到了漁陽，你會看到張氏之亡，哦，還有梁王，據說你二人原是好友——對他的慘敗，你多少會有一點感受吧？」
「東西在哪，你也能猜出來？」
徐礎一言不發地上馬。
大妻不再理睬徐礎，看向張庚，「漁陽王聽懂我們在說什麼了？」
「大妻讓你來的？」徐礎問。
「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徐礎笑道。
直到入夜，一行人也沒走出多遠，停在實地上紮營休息，這種地方不用擔心誰能逃跑，因此看守不嚴，徐礎能夠走來走去。
大妻用賀榮語說了幾句，門口衛兵上前，示意徐礎也得離開。
「漢中城終究沒能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