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來武漢做官的老哥，誰家還沒兩個江湖上奔跑的親戚？這一條船的利潤，光靠做官那點死工資，做死也別想啊。
「西廠舊年繪製的，能比照蔥嶺和獅子國，瞧見蔥嶺以西那個小點沒？用銅頭做的小點。」
江王殿下實習單位的本地官僚，表情毅然，神色決絕，儼然是「國之棟樑」「朝廷心腹」的模樣。
聽得一群武漢官僚的吹逼，雖說心中不爽，可李元祥還是感覺慚愧。他堂堂皇族，堂堂親王，魄力居然連個九品芝麻官都不如，當真還不如回家玩鳥。
李元祥也是明白過來，連連點頭，「此間道理，倒也不簡單。」
「就是這麼一說，到底在哪個地界，豈能讓我等知曉？整個武漢，能知道侯氏金礦所在的，怕也沒幾個人。」
又一個官僚跳了出來，他把手頭的筆擱在筆架上，這才正色道，「彼時中國，知天下之大者，可謂英才，朝廷遴選，必擇其能。今時中國，江夏學堂的童子，如今都知道中國之外，更有洞天。」
江王殿下思緒變換，他陡然發現，在武漢司空見慣的東西，甚至大唐別處習以為常的物事，它未必就是如「春華秋實」一般自然而然。
那官僚嘿嘿一笑，然後接著道，「尋歡君沒見過拖網吧？武漢這裏的水庫，也是能下拖網的，只是倘若真的下拖https://www.hetubook.com.com網，水庫魚蝦，就絕戶了。倒是大江大海使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別家所產拖網，用上幾回，便不行了。武漢所產，晒晒補補，回本是不成問題的。」
「一年的量！」
三觀又一次被揉搓的李元祥感覺自己真特么是一隻土鱉，他在京城的時候，看兵部尚書侯君集，似乎對皇兄忠心耿耿還特別狗腿諂媚，可誰能想到，背地裡居然還有這等大買賣？
「可南海廣大，朝廷豈能照顧？」
倘若真有厲害的鐵匠，拿了鋼料真箇做了一排彈簧出來，調|教又成了問題。一套工序下來，怕不是成本都夠全家老小一年到頭拿核桃仁當飯吃了。
「打撈五金自然是不成的，可打撈魚蝦，卻也不難。尋歡君難道沒發現，這些小點都連成一線了么？」
「莫非這魚兒還有獨特法子？」
要不是知道這群「狗官」乾的事情簡直喪心病狂，李元祥差點就信了。
「尋歡君此言差矣。」
「甚……甚麼？！」
可在武漢，管你多少山核桃，都是往專門的破殼機中倒。這種專門調|教過的機器，一天加工兩三千斤核桃根本不成問題。
李元祥扳著手指頭，只覺得這數量簡直恐怖。這種數量，放在以前，怎麼可能專門去採買魚乾？能吃糜子加點豬油加https://www.hetubook.com.com點鹽，那就不錯了。
辦公室中的座椅相當舒適，還有靠背，朝後仰去，李元祥舒了口氣，正要調整情緒，卻見辦公室的一頭，居然掛著一幅畫。
「若如此，怕是往常海鮮，如今便也不稀奇了。怪不得，我來武漢之前，家鄉便多了許多海產，多是乾貨之類。」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尋歡君，這千里石塘既產五金，中國不拿，將來小心連個銅子都拿不到！」
「嗯，看到了，那是甚麼意思？」
「金礦。」
「老哥哥，多謝指點，沒曾想……這事情，還能這麼干。」李元祥感慨間，忽見除了內陸，海上也是不少小點，便問道，「內陸有這些小點，我能明白道理，可這海上，海上還能打撈五金不成？」
芝麻官擊掌道，「就說這墨魚、章魚，尋歡君，你可曉得這捕獲的法子？」
「凡是成一線處，必有潮流，必有魚群。朝鮮道行軍總管，可是專門讓兵部幫忙採買魚乾。尋歡君知道這是按照什麼量來採買么？不拘正兵輜兵，一天三頓，每頓二兩蒸魚乾，一年的量。」
「那是……輿圖？」
「哪有簡單的道理？都是人命摸索出來的。就這麼個章魚，還是多虧了吳王殿下喜好奇珍，這才有了和-圖-書這發現。」
桌上，正擺放著一袋切片的碳烤章魚足。因為是甜口的，倒是極為受歡迎，又因為嚼勁十足，尋常人也不見得就當飯吃。
那官僚掩嘴沖李元祥小聲說道，「說出來我怕嚇著尋歡君，不過既然你能來此間行走學習，那早晚也是自己人。這地界，原本是有幾個土邦的。不過呢，被侯氏舉債借兵，湊了人馬，一口氣滅了乾淨。」
「巨鯤不是說不是魚么？魚是卵生，巨鯤彷彿胎生。」
「這當真是蔥嶺以西？」
然後他猛地反應過來：「老哥方才說侯氏，是哪個侯氏？」
和洛陽傳統官僚喜歡刷「官聲」不同，武漢這裏流行「演技」，就那麼個意思，到位就行。重點還是得看實惠不是？
這素袍小官眼神頗為自得：「好叫尋歡君知曉，我武漢布政，不拘土木工程、農林水產、桑蠶養殖，非是各自為政，而是使君總攬全局，互相配合。此間道理，曰『統籌』二字。」
武漢公事繁忙，官僚時常在辦公室中喝粥吃早飯，這碳烤章魚足，便成了佐餐的小菜，成了一時風氣。
「噢？這是為何？」
拿起茶杯，淺飲了一口臨漳山茶，這並非是雀舌那般的高檔貨色，炒制后茶香不濃，但勝在澀苦提神，倒也成了武漢官場的最愛。
當年提著褲腰帶滅突厥，如今財大氣粗到這種程度？
「…ｗｗｗ.ｈeｔuｂｏoｋ.ｃｏｍ•cｏm…」
「當真不簡單。」
要是別的地方，用小鎚子砸上一天，一百個山核桃能出二十個完整的核桃仁，這砸核桃的人，技術已經是相當的不錯。
江王殿下眼珠子鼓在那裡，他從來不知道，民間居然有這麼瘋狂的事情。
回話的官僚嘿嘿一笑，「尋歡君，看到這地圖上的小點沒有？凡是被標註出來的地方，要麼產五金，要麼產石炭，最不濟，瓷土總歸是有的。」
「對啊！」
「我還是以為，千里石塘遠離中國，倘使有變，怕也是難以迅速平定。長此以往，難保不會尾大不掉。」
可是問題來了，侯氏哪來的力量摸到蔥嶺以西去的？
而且讓李元祥震驚的，卻不是什麼有錢任性。而是牛進達提出了這個要求，兵部並不覺得奇怪，還真的就認為可以滿足。
魚乾啊，換做前朝，民間怎可能儲存那麼多魚乾？
「中國披堅執銳，千里石塘尚未在手，便擔憂他日脫手，那也不必做事了，回家帶孩子豈不鬆快？」
「若是入瓮，便一時出脫不得，倘使上岸，便成了海鮮……」
又一個官僚「與有榮焉」地跳出來說話，更是對李元祥道：「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朽也。他日縱有草莽豪傑『尾大不掉』，一句話：再打回來就是！」
「墨魚用釣，章魚也用釣。可這章魚，卻有個習性，愛鑽和_圖_書個洞穴，越是緊緻越是喜好。於是這船上，便多備些細頸子的瓶瓶罐罐，用繩索系著，沉入水中。老行家是能尋摸魚跡的，只消探得地方，這些歌瓶瓶罐罐，便能勾引章魚入瓮。」
李元祥再一次說道，心中卻更是讚歎：海濱漁家未必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此等道理，卻也變不成開元通寶，唯有這裏，道理就能變了金銀，能穿衣吃飯。
「無錯！今時之武漢，不謀一時，而謀一世；不看今時，而觀後來。此間道理，曰『發展』二字。」
「還能哪個？自然是天官家那個侯啊。」
整個大唐，知道有這個機子的山貨商多不勝數，可能夠製造這種機器的，卻只有武漢一家。
哪怕是一包小小的零食，又何嘗簡單得了？碳烤章魚足旁邊，還有一袋核桃仁。這並非是那種大核桃，而是小核桃山核桃，滋味固然上佳，可想要吃個囫圇的核桃仁，卻沒有那麼簡單。
「放前隋，這怕不是連楊老皇帝攢的家底都敗進去。可這在貞觀朝，算個甚麼？橫豎十幾二十條船的事情。尋歡君，你可知道，如今東海捕殺巨鯤，船隊回港，少說也能五六七八十頭。換做旁的，自是不行，可我武漢所產麻繩，那能是一般貨色嗎？」
「朝廷要照顧作甚？我等既為漢皇臣民，理應為君上分憂……」
原因很簡單，因為只有武漢可以生產極為不起眼的彈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