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為什麼皇帝說要借用武漢官吏，張德也樂見其成，理念這種東西，承載的人如果只有「妄想」和想象，那是無用的，這不過是充滿浪漫情懷知識分子的「桃花源」。
「老客，舊年試卷真題要麼？」
一直擁有，便不覺得珍貴；失而復得，於是視之如珍寶。
武漢官吏的組成迥異於別處，它不是純粹的鄉黨抱團，也不是世家和朝廷一起跟著皇帝經營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這裏沒有「帝國合伙人」，至少他們能從武漢「發達」，朝廷的體制只有限制沒有推動。
「有答案沒有？」
「真的假的？多少錢？」
隨著這批官吏的離開，業務量加重的江漢觀察使府，又一次大規模的進行人員補充。對外招聘白役、文書等崗位，消息傳出，便是嶺南也有不少人來了精神，準備前往武漢碰碰運氣。
而中原世族是什麼行情？除主家之外，其餘皆是奴婢，打殺由心，家法大於國法。貴種視奴婢為「非人」，往來友朋，並不覺得有何奇怪。而這種平常，在武漢這裏才是和*圖*書例外。
儘管張德內心看來，這些個連「血光之災」都沒經歷過的小子跑去京城，總歸也是「難成大器」。但走一遭總比沒有走要強，有了對比，至少心志要更堅定更成熟。
一人為奴，代代為奴；一族為主，代代為主。且周遭皆是理所當然，不覺有異，只有從這裏出來，到了武漢，才會明白為何「妖魔橫行」。
老張比較看重的幾個部門，主要還是技術官僚群體，這些人出身「貧賤」，他們既有底層的吃苦耐勞，又具備「光耀門楣」的強烈執念。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如此了。
只是明白這個「簡單」道理的人，在張德的學生中並不算多，反而外地來的「同行」更加深刻一些。
因為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吹的如何「有類三代」，也不如在武漢吃完炒粉吃炒麵，吃完炒麵吃炒飯。
言罷，張德繼續對「學生」和「同行」們說道，「你們去京城，或者說，你們去中國，莫要被『良知』牽著走。天下做事，難處不在『善惡』，而是堅持https://www.hetubook.com.com。」
人是社會性動物，官吏也是人，也許要人性溝通。
「是，山長。」
「是不是真的？」
明明知道自家先生手上「血債累累」，但哪怕道德準繩和張德完全不一致的學生，在理性上，還是更加偏向張德。
「嘖，老客新來江夏，不知道俺們底細吧？俺那東主，可是城建衙門退休的，貞觀十七年還主持修了老客腳下這條大街呢。」
「還有一些心地善良的，我不是說心地善良不好，勸人向善，總歸是好的。只是有的人眼見著工坊里的苦工彷彿是立刻就要死過去，便嗚呼哀哉，覺得這世上最悲慘的，大抵如此。人皆有惻隱之心，但為官猶如帶兵，有道是『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善心為先是做不了官的，至少好官是做不了的。」
至於有些「同行」，原本就是外地過來的，什麼悲慘境遇沒見過？至少武漢的奴工，是有機會轉化為「人」。武漢也沒有隔絕最底層奴工改變人生的機會，儘管很微小。
這些「同行」是知道和*圖*書張德「血債累累」的，但超過「人屠」的「戰績」，卻換來數倍十數倍的「人」變成了人。
優秀品質和思想偏執共存，不能說有什麼問題，貞觀朝的行情就是如此。別說貞觀朝，過個幾百年上千年，「貧賤蒼頭」依然是掙扎著要「翻身做主」。
所以武漢系的官吏，興奮之餘也會忐忑，萬一去了京城，是不是就會被武漢拋棄，變成「別人」？將來在洛陽諸事不順，會不會影響到在武漢的社會關係？
「……」
焦慮是存在的，就需要有人疏導，張德作為武漢狗群的狗王，自然是當仁不讓。哪怕自己極為厭倦煩躁這種「繁文縟節」，也是不得不去做。
聽到張德的話，好些人都是一臉的震驚，張德笑了笑，「你們肯定有人口服心不服，但不要誤解我的話，我並非是說好官的良心都餵了狗。只是，甚麼是好官？先把職責所在做好，再把職責所在做優，自然而然的，就有人獲利沾光。」
指望著張德既要「兼濟天下」還要求有著世家大族的「道德」，大約當真只有神功蓋世的聖hｅｔuｂoｏk•cｏｍ•ｃoｍ人從天而降。
「多的也不用囑咐，只需記得，諸事不順，回來武漢就是。」
因為原本，那多出來的數倍十數倍「人」，本該十年二十年一代三五代，都該猶如豬狗，不如牛羊。
「噯，老客也別嫌貴，俺們這裏還不打折。二十貫也就是真題，還不包答案。包答案的真題，是四十貫起。來武漢考試的俊才，願意掏二十貫的，根本不在乎再多掏二十貫！」
「有有有，都有，老客要是願意，俺們這裏還能練個面試。舊年二十幾個面試官問題，也都有。」
「那老客還是去找饒一些的吧。」
撐死的比餓死的多。
忙完了這一波極為繁複的「心理輔導」工作，遴選出來的武漢官吏，分批次拿著文書前往洛陽。
「真題二十貫。」
「二十貫！」
「多謝使君照拂。」
到了武漢，才會明白道德文章說的天下不是天下，說的萬民不是萬民。
「好歹再饒上一些。」
關於入京諸多事宜，江漢觀察使府開會開得相當頻繁，張德為了安撫情緒，也不得不在十幾二十個部門之間連軸「視htｔps://www.hｅｔｕbｏｏk.com.coｍ察工作」。
有了這個認識，那末，幾十萬的「血債」，也就不值一哂。
貞觀二十年，伴隨著武漢官吏入京的熱鬧，武漢官方的本地招聘，同樣相當的熱烈。
「今天這個會呢，就算是師生會、同行會。不必拘謹，說到底，當年我在長安，也就是個精於營造的江南小兒。至多就是錢賺得多了一些。」
「我是鼓勵你們走出去看一看闖一闖的，就像龍昊那樣，能有自己的一番事業，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有的人從小就在武漢長大，可能比較艱苦的記憶，也就是十歲以前。於是有些時候，會把周圍司空見慣的東西，當作理所當然。」
張德看著這幫「學生」還有「同行」，「越是如此，越是要去看一看。武漢為什麼會被稱作『地上魔都』，又為什麼會被人攻訐『妖魔橫行』，總不能坐在家裡玩個雕花，就能夠明白。」
「一個『稼穡令』，眼見著哪戶人家缺了口糧，便要成日里琢磨如何給個便利，良心是有了，官聲也有了。可說到底，『稼穡令』只要把糧食多打個三五斗，還怕餓著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