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人生易老天難老
第十一章 食肆見聞

「現在銀元用的大,常州城裡東西貴,要是湊個一套嫁妝,甚麼柜子箱子的,要是拿銅錢,還得推個車子。換成銀錢,就便當多了。」
食客說罷,又聞到了滷味溢散出來的香氣,他本不愛吃豬肉,更不要說豬頭肉豬尾巴,但這時候見老闆好客,便道,「切一隻耳朵一根尾巴,再來一隻爪子。」
一隻腳剛進了餛飩鋪,兩句對話,就讓食客愣了一下,「餛飩分大小的?」
食客聽了,連連點頭,若有所思之後,他才笑道:「哎呀,光顧著說話,都忘了吃東西。」
貞觀朝的蘇常,還沒有到嗜糖如命的地步。「甜」這個味道,從來都是和「富貴」相連的。這時候中原世族吃「甜」,或是拿蜂蜜或是拿飴糖,都是顯示自己身份實力的一部分。
老闆將一碗蝦籽湯餛飩端了上來,又弄了一個碟,是陶制的,鋪了一張荷葉,上面放著類似油餅又不似油餅的東西。
「怎麼不用冰糖?」
「大的能比嬌耳還要大,小的一撮撮,手指丁點的肉屑。大的吃飽,小的喝湯。」搓著手的老漢身上裹https://m•hetubook•com•com了一條青布圍裙,一說話,老態十足的褶子都隨之而動。
食客笑了笑,正要尋個鋪里的座位,那老闆大概也兼了夥計的差事,連忙上去幫忙把條凳擦了又擦,然後帶著笑對食客道:「可不敢當老闆的稱呼,碼頭上開店的,叫一聲老闆那是身份,吾這種小門面,前店后宅的,就是混口飯吃……」
「白凈蔓菁加了肉,用菜籽油炸出來的『油墩子』,是個徐州老哥琢磨出來的吃食,又軟又香,外頭薄薄一層,還很脆口。配著小餛飩,好食的很。」
「有豬頭肉豬尾巴,都是醬好的。」
「年少辰光,正該如此直爽。」
食客不以為意,反而誇了一句老闆的弟弟,隨後又問了一句,「江陰這裏,銅錢用的不多?」
「哎,客人少待,這就切來。」
「哎喲,銀元!」
豬腳前後有別,前腳要比後腳實在,骨頭不多筋肉多。要是腿肉,倒是又顛倒過來。不過一般的食客,卻也分辨不了這些。
老闆弟弟說的輕巧,可食客聽和圖書了,卻是訝異,他不由暗忖:便是洛陽,也不見得到這般地步,沒曾想,銀元在江陰這裏,居然就如此常見了?
「客人要大的小的?」
老闆一時有些尷尬,他弟弟卻是一臉興奮,伸手就把銀元摸了過去,然後盯著上面的字叫道,「阿大,還是華潤的!」
「就是混著用的,官府是不認銀元的,收過去要有折頭。不過城裡幾個大的櫃號,都是認的,足量淘換,不打折扣。」
「也是,朝廷雖說也要出銀錢,可磨到現在也沒見正經的板式出來。」
「老闆會說話。」
「老闆,來一碗餛飩。」
「哎,你家弟佬是個直性子,我看得出來。」
「甚大的小的?」
「倒也不是不想,只是北邊來的才愛吃甜,蘇州常州,多是吃鹹的。不過吾看來,再有一年半載的,大概也是要跟著北地貴人一起吃甜。」
「老闆,你家弟佬說的對,我點恁多,要個前腳,說不定就吃不完。」
要等到南方的經濟全面壓倒北方之後,這嘴裏的甜咸,才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罪過罪過,客人慢用、慢用…hetubook.com.com…」
蝦籽吊湯是個功夫活,耐得住性子,還得捨得本錢,一般行腳商,決計是不會做這等「虧本」的買賣。鮮頭差不多,用個蝦米也就夠了,差那一絲兩絲的風味,一般食客誰來計較?
鄉下村婦都認識華潤銀元,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此地銀元用的不但多,涉及的人群還很廣,乃至鄉下村婦都能見識。
這也是為什麼當年老張到了長安,暖男太子的灰糖變白糖,它能有銷路。而進京之前,老張卻半點這個念頭都沒有的緣故。
「唉,慚愧,吾家弟佬實在是不像樣……」
「也不是不多,就是不便當。以前么,倒還可以。現在是不行了,也就是吾這樣的小店,還能收的多一些。不過湊夠了數目,也是會去換成銀元,留一點零散銅錢作本就行。」
反倒是蘇常恢復生產不過一二十年,即便絲綢越發的金貴,但財富地位積累起來,到底還是不如中原世族。
只是老闆說小的餛飩喝湯,便是別有做法。
「如今京城裡頭,多是這般稱呼行商做事的,遍地的老闆,又有甚不好稱呼的。」
和-圖-書陡然聽到這麼一句,食客情不自禁就大笑起來,剛才又喝了一口蝦籽餛飩湯,本就酣暢痛快,這時候更是高興,摸了一枚銀元,壓在桌面上:「就不用找了。多出來的,老闆要是看得起,就當交個朋友。」
「哈哈哈哈……」
「阿弟!阿弟啊!蝦籽湯阿好啦?!」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老闆的弟弟大概是收了賞錢,很是興奮地在那裡說著。
老漢一邊笑一邊忙著臨門灶台,入眼看去,旁邊摞起來百幾十個煤球煤餅,還有兩個備用的爐子。一個上頭燉著滷味,裡頭多是豬耳朵豬尾巴豬蹄之類的物事。一個卻是上了蒸籠的,裡頭飄出來依然是咸香的氣味。
老闆卻是揮刀切的起勁,把豬腳皮肉切開,骨頭順著縫隙划走,然後零零散散又整整齊齊地擺了裝盤:「他說了不作數,吾才是老闆。」
老闆手腳極為麻利,小小的餛飩皮稍微擦了點鮮肉,立刻捏成了一個「朵兒」。便是二三十個,大約也是不夠一個男子吃飽的。
「噢?現在是混著用的?」
「家底小,當不起,當不起……」
「就算不識字,和圖書也認識這華潤銀元啊。江陰到常州,常熟到蘇州,不要說小本經營的,就是鄉下村婦,如今也是認識的。不識字怎樣,只要識貨。」
言罷,老闆繼續忙著別處,食客則是一邊吃一邊想著什麼。
說罷,老闆弟弟嘿嘿一笑,輕輕地吹了一下銀元,「嗡」的一聲響,在耳邊悠揚了好久。
「來了來了,催催催,阿大你催了湯也不會提前開啊。」
「餛飩啊。」
樟木做的菜墩,上面布滿了各種紋路的刀切刀砍的痕迹。周圍還點了一支香,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香,卻還是把蚊蠅驅趕到了別處。
「阿大,切啥前腳,切後腳算了,留一隻吾要吃的。」
即便是洛陽新貴,隨便一個新式的吃食,也多是用糖方糖,招待客人親朋,才能顯示自己的「底蘊」。
「客人爽氣,你拿後腳去糊弄,別人以後還來?」
「客人,好了。」
「嘿嘿,真好。」
「讓客人見笑了……」
「噢……有勞有勞。」
他饒有趣味地打量了一下老闆的弟弟,「沒想到,你還識字,知道這是華潤銀元。」
「這是甚麼?」
「小的吧,還有甚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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