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真假誰知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內外勾連百尺嘆(十四)

最終的這番話,解答了眾人最後的疑慮,大尹再次與眾人盟誓,隨後道:「今日便可發動了!」
而參与政變的貴族們則選出了能言善辯之士,在城內大聲宣布種種問題。
「子田無禮于楚而貳于晉,才招致了這次楚人圍城。這都是子田的罪過,這是要讓宋國陷入陳蔡等國的絕境,斷絕了祖宗的祭祀,這是罪過,是天帝所不能容忍的。」
他有自己的血氣,也有想要讓宋國恢復襄公霸業榮光的夢想,所以看不起朝晉暮楚的父親。
城內發生的變故,很快就有忠於宋公的人返回宮室,告知宋公。
唯一的區別就在於,城牆之下組織起來的民眾,被宣義部揭開了最後的窗戶紙,將問題指向「爭取利益」。
太祝知道該是自己把話接過去了,於是恭喜道:「這是個吉兆啊。真正善於卜筮的人,未必需要龜甲。」
朝覲周天子,總算有些顏面,終究當年周人只是「幫助」商人驅趕了無道的商紂,宋地還是商紂兄弟的封國。
「若是直接投降楚人,哈!晉人來了要不要投降?我這國君還做的有什麼顏面?你們這些做臣屬的,不去想著邦國強盛,卻想著怎樣投降,這正是宋國被攻打的原因啊!」
「我夢到,子田躺在盧門之外,頭朝著北而腳衝著南。我變成了一隻大烏鴉,棲息在他的身上,我的尾巴正對著桐門。這是什麼意思呢?」
如果國君不觸怒楚人,楚人為https://www•hetubook.com•com什麼會北上圍宋?如果司城皇不進獻嘉禾,楚人為何震怒?
子田雖然自傲有雄心,卻也不是傻瓜,知道自己今日與楚人成盟,明日晉人就會來討伐。
公叔岑喜不是第一個做這樣夢的人,當年做這樣夢的人完成了一次成功的政變。
幾十年前那場政變之前,各家的利益都早早分配,最終達成了三姓共政的協議。
如今代價更大,他們便心懷怨怒,根本不想要去守城。
民眾們本就已經不滿,城內的民眾和城牆下的民眾一樣,都聽了墨者宣義部的宣傳,潛移默化之下原本守城是有利的。
大尹點頭道:「正是。如今楚人攻城甚激烈,墨者無心管轄城內之事。皇父鉞翎親自上城巡視,他們知曉若是城破司城皇一族必然滅亡,所以他們甚至動用了自己的死士甲士。這正是自取滅亡啊,難道楚人不能破城,城內就不會出現變故嗎?」
他起身,正衣冠,手握佩劍,大聲道:「只要守住商丘,楚人、晉人都會知道,宋國不好攻打。我們還有當年華元大夫促弭兵會的機會。」
既是政變,有些話還是要講的。
他不會稱呼楚人為王,那明明是子爵,哪裡有資格稱王?
「你縱有雄心,可你被驅逐了,雄心還有何用?再者,難道被驅逐的侮辱,就要比給楚王駕車要強嗎?」
「君上不若出面,告知民眾,願m.hetubook.com.com意與楚人成盟,哪怕學齊侯魯侯為越王駕車,讓楚人饗于商丘,也總好過被他們驅逐啊!」
什麼無禮于楚而貳于晉之類的話,騙騙傻子還好,就宋國這個位置,當年就算結好晉楚,還不是一樣要被征伐?
混入人群中的死士們在民眾混亂之際,高聲喊道:「對啊,憑什麼讓我們因為國君的罪過而要承受易子而食折骨而炊的苦難呢?如果國君不能夠對社稷和民眾有利,那麼國人就該更換掉他們!」
「難道他們的罪過,要讓你們易子而食、折骨而炊嗎?這是不對的,所以,請驅逐國君,與楚人成盟!」
「司城皇進獻嘉禾于韓趙魏,讓楚人震怒,所以這一次要懲罰的只是無禮的子田和司城皇。」
在場眾人早已血誓,如今利害都已清楚,機會也已來臨,這個夢的解析無非就是在做進攻的號角。
卻也有人暗暗叫苦,心道:「如今政變就在眼前,馬上就要攻破宮室了,這時候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有死士這樣一喊,那些城內的民眾只當也是普通人,有人帶頭,那便跟著喊了幾句。
冬,宋人以諸侯伐鄭,報宋之戰也。焚渠門,入,及大逵。伐東郊,取牛首。以大宮之椽歸,為盧門之椽。
魯哀公二十六年,宋國尚且強盛的時候,曾在左傳上留下過一筆,盧門由此被記錄于史書之上。
但要是讓他們出面去圍攻宮室,暫時還不到那種程和_圖_書度。
沒有人告訴他們,不管是否觸怒,楚人都會為了爭霸而北上,所以貴族們宣揚的這些道理,便聽起來很有道理。
他這番話,說的眾人臉紅,子田又道:「如今若是能守住商丘,你們可知將來如何?」
況且,貴族們有自己的私兵,也完全不需要民眾參与,只是需要民眾不反對從而發動政變即刻。
「民眾已經不滿子田,我們便可以動手了!」
後面尾隨的民眾,則多沒有持帶任何的武器,更多的是一種看熱鬧的心態。
不說當年鄭、衛因為親晉親楚的問題驅趕了國君,便是不久之後鄭人也會因為不願意怒楚,四萬徵召的鄭人寧可投降楚人也不戰鬥。
……
許多近侍紛紛抽劍道:「君辱而臣死,我們不會讓君上承受這樣的屈辱!」
尚未徵召在城牆之下的民眾看著這忽然冒出的數百人,並不驚慌。
岑喜或許知道這個夢的涵義,或許不知道,但重要的是有人此時站出來解釋這個夢是什麼意思。
貴族們先告訴了,所以他們很快就被煽動起來。
正因為有那個協議,導致宋公求楚人定公室的時候,商丘城貴族都極為不滿。
如今各國政變頻繁,而夾在晉楚之間的小國,更是因為親晉、親楚的問題,發生過數不清的國人暴動。
年紀二十多歲、血氣方剛、爹剛死當年就改元的子田,哼聲道:「與楚人成盟?這是不可能的!」
他覺得自己堂堂公爵,玄鳥之後和_圖_書,商湯之裔,為什麼要去朝覲一個楚之蠻夷?
如今利益的分配早已談完,子岑喜答允自己若是成為國君會答允各家的要求,而各個貴族也知道子岑喜勢力不足,所以答應了就要做,否則依舊坐不穩公爵之位。
數百甲士集中起來,幾多貴族駕車,引導甲士,朝著宮室的方向氣勢洶洶而去。
糧倉被燒的第四天清晨,公叔岑喜興沖沖地與一干貴族講訴著自己昨晚上做的夢。
「子田北首,是謂失國。君夢裡化作烏鴉,頭于盧門而尾于桐門,這正是玄鳥之血的預兆,只有您才能夠救宋之社稷啊!」
太祝又用自己所知道的種種,解釋了一番這個夢的涵義,又說當年公子德也做過這樣的夢,於是才有了許多年前的那場政變成功。
沒有人告訴他們應該怎麼辦。
這種宣布,在國都之內總會有很多人聽。
眾人再無疑慮,小司寇便道:「如今城內民眾,都在我們這一邊。他們已經對守城不滿,生怕再有折骨而炊之事。」
他們政變看得多了,早已習慣,看今日的局面便知道又是一場政變。
如今從鄭國宮室里搶回的椽木,還在盧門之上,雖已久遠,卻還未腐朽。
太祝又道:「昔年有老彭之類的隱士,做歌謠曰:斬衰之後,會葬之終,兄終弟及還是嫡子繼承尚未可知。」
原本民眾就不滿,只是沒人願意冒頭。
而城內這些適刻意沒有去宣揚的人,尚且還處在「接受不是最壞的結果https://m.hetubook.com.com」這個層面上。
數名近侍在旁,一些親晉之屬也在附近,那名曾去見過墨翟的急忙道:「此時民眾洶洶,大尹等人藉機舉事,這是不能夠不提防的!」
盧門是宋城的東門。
「難道我這一國之君,今日與楚子駕車、明日為晉侯參乘,你們這些做臣的臉面上有光彩嗎?」
聽上去,那些話是有道理的。
至於岑喜是真的做了這樣的夢,還是並沒有做過這個夢只是說出來讓眾人聽,意義都是一樣的。
大尹笑道:「誰守城,墨者就相助誰。問題是,若是城不需要守了,那麼守城之人就又只是原本的人了。現在皇父鉞翎是守城巡城的皇父鉞翎,而若新君決議不守,那麼皇父鉞翎也只是司城皇之子,墨者又怎麼會相助於他呢?」
如今情勢逼迫,他卻已經死硬,看著一眾驚慌的近侍親屬,怒聲道:「我今日與楚人成盟,難道晉人明日就不來問罪嗎?」
「我也已經遣人多多宣揚,一切都是子田的錯。民眾未必信服我們,但卻已經怨恨子田,所以是時候換個國君了!」
小司寇略微有些猶豫,問道:「可司城皇如今在城上,與墨者一同守城,我只怕墨者會相助於他。」
甲士們列隊之後,在城內耀武揚威,先聲奪人。
中午未到,各個貴族宅邸內的私兵、甲士紛紛上街,身穿皮甲手持戈矛短劍,于城內橫行。
「先公薨于任地,於此尚不足斬衰期。公叔又做盧門之夢,這正合天命,正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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