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挖好了沒有？挖好了？快，機槍推過來！！」
因為子母洲上的工事較小較輕，入地不深，原先被清軍密集炮火掀翻了不少，剩下一些較大的工事也都炸出殘破缺口，最重要的是，大霧導致看不遠，機槍只能往大致方向掃射，無法精確點射，等看到敵人的時候，已經近在眼前了。再加上清軍配發了一些步兵火焰噴射器，這是對付固頂工事的利器。
有人驚恐地小聲說：
後邊一輛卡車上，大喇叭里喊著：
戰壕後面，長官的喊聲此起彼伏：
終於第五次火力斷檔后，裏面沒及時補上，清兵一擁而上，一陣刺刀衝殺，子母洲最後的工事拿下來了。
逃兵越來越多，26師師長下令把他們都截住，不讓他們向後亂跑。重傷傷員都被抬走了，剩下沒有傷的和輕傷的逃兵，都被集中到一個土坡子前邊。
軍官滿臉血污，指著牆角的明軍傷兵，吸了一下鼻子，拍拍射手的肩膀：
「沖啊————」
「哼哼，」侯師長冷笑著，「第一場衝鋒的光榮是我們26師的，還輪不到你們這些孬種。你們等著下一批吧。」
軍官笑道：
「侯師長，你要殺就殺，說那麼難聽幹什麼？弟兄們好歹都是男人，死到臨頭誰也不是孬種！剛才是沒經驗，給打蒙了，要是再讓我們來一次，弟兄們不說別的，起碼比你26師的新兵蛋子打得好！」
不知過了多久，炮火停了。
指揮官正指揮著士兵瘋狂挖戰壕，前邊幾輛卡車沿著戰壕慢慢開，開幾十米就扔下一捆帶刺鐵絲。戰壕前邊，工兵正揮舞著大鎚，往土裡砸木樁，然後把成卷的刺鐵絲拉開繞在上面，形成鐵絲網。
「你給對準了來一下子。」
大批清軍步兵正乘著衝鋒舟從子母洲沖向東岸，子母洲上還有一座最大的碉堡還在抵抗。
「殺啊————」
清軍現在已經把子母洲拿下來了，東岸防線也拔掉了幾座碉堡，撕開了幾百米的口子，衝過去的清兵正在和明軍首都衛戍部隊白刃戰。
戰壕後邊，更多的士兵在給步槍上刺刀，檢查槍栓標尺照門，軍官們撬開一隻只木板箱，從稻草裏面抓出手榴彈發給士兵。
「隊形散開！……隊形散開！……別擠在一起！……」
這一段防線嚴格地說也算南京段，因為畢竟離南京郊區只有十來公里。但這即使算南京段防線，也是比較邊緣的部分了。這裏的三個江中沙洲不像南京的江心洲那麼大，土質還比較鬆軟，不能建造過大、過重的工事，沙洲上也沒有縱和-圖-書深複雜的地下交通系統。清軍在廣武皇帝「到南京過春節」的嚴令下，不計傷亡拚死進攻，在付出了幾千條人命后，相對容易的登上了子母洲。
火焰噴射手看看周圍瘋狂的弟兄，又看看長官，吸了一下鼻子，把噴頭對準了牆邊的幾個明軍傷兵。
逃兵們咒罵起來，剛剛爆出的激|情又被強按下去，個個憋得像快爆發的火山。
「長官啊，您不能這麼對我們啊！」
一枚迫擊炮彈落在近處，士兵卧倒一大片，卡車玻璃「噹啷」震得粉碎。車頂的喇叭停了一下，又繼續喊道：
南邊的濃霧中開始出現一些狼狽的身影，他們三兩成群，相互攙扶著，有的抬著擔架，還有不少人槍都扔了。
這幾句說的這些逃兵麵皮發紫，一個兵實在憋不住了，大喊道：
一大群逃兵都跳起來了，嗷嗷叫著，一方面是重獲新生的興奮，但更多的是侯師長這半天說的話太難聽，現在終於逮到一個一雪恥辱的機會了，都大吼著：
又是兩輛大卡車開過來。不過這次是倒著靠近的，卡車停下后，后蒙布掀開。
現在這裏炮火連天，戰鬥異常激烈。
南京外圍西南10公里處，長江南北走向，江上排列著三個大沙洲，分別叫做子母洲、新濟洲、新生洲。最北邊的就是子母洲。
逃兵們只看到，刺眼車燈後邊的黑暗中，好像是數不清的鋼盔、刺刀的閃光。
現在清軍撕開的口子只有幾百米，但蜂擁而入的清兵越來越多。要是在平時，這麼小的口子，很快就會被明軍的炮火蓋上，口子也會很快堵上。但現在濃霧之中，明軍根本觀測不到，指揮部也不清楚哪裡已經被佔領了，哪裡還在自己手裡，沒法用大炮砸，只能派一波又一波的步兵做衝鋒企圖把清軍打回江里去。
「長官？」
這個地方槍聲大作，炮彈倒是落的很少了。現在大量清軍已經攻到東岸了，兩軍正在混戰，雙方的大炮都不敢往這裏打，怕傷了自己人。遠處明軍的大炮只是作攔阻射擊，防止清軍進一步突破深入。
江上的沙洲把江面分成了兩股支流，清軍一旦登上中間的沙洲，就等於有了一個跳板，再渡過第二股支流就容易多了。
清軍的火焰噴射器本來很少，這次為了搶在大霧期間攻破防線，特地趕製了一大批火焰噴射器，很多火焰噴射手都沒受過正規訓練，手法不準，再加上背上背著一大筒燃料上戰場，心中緊張無比，常常是摸到火力點很遠的地方就噴火，多數都射不準ｈｔtps://ｍ.hetubｏｏk.com•ｃoｍ。只要第一次沒射准，那長長的火焰和特有的「嗖嗖」聲就會成為靶子，四面八方的機槍都會集中過來，半吊子火焰噴射手多半會身中數彈，變成一個大火人。
26師的士兵們身體緊伏在戰壕後面，手汗津津的握著槍，鋼盔下的眼睛盯著南方的轟炸區域，都在顫抖著。
「……讓清虜踏上大明的土地！我們決不能讓清虜攻進南京！女皇陛下現在就在南京，她沒有走，她正和我們堅守在一起！我們要誓死保衛南京，誓死保衛女皇陛下！我們是首都衛戍軍，我們是大明陸軍精英中的精英！我們要讓陛下看到，我們是怎樣把清虜趕下長江的！……」
零星的迫擊炮、山炮的爆炸開始密集起來，射擊的聲音也遠遠能聽到了。這說明清軍已經基本肅清了江邊的明軍，開始往這裏推進了。
沉重的馬克沁機槍推到戰壕前，用木板和土堆起一個簡易的護坡，機槍小組就趴在後面，緊張地做著準備：給水筒里加水、打開機匣裝入彈鏈，把原先幾百米的標尺設到只有十幾米……
現在子母洲兩側的江面上，已經大量穿梭著衝鋒舟了，而且已經用更大的漁船、運沙船、火輪、竹排運兵了。隨著這些大船的加入，清軍的第一批重機槍、山炮、迫擊炮運過江了。
後方騰起一顆紅色信號彈，頓時身後閃過一片半圓形的紅光，隨著悶雷般的密集炮聲，天空無數條亮線劃過，空氣呼嘯著，南方清軍登陸場的附近區域，響起一片爆炸聲。
到了外面，那個軍官讓他們靠著水泥牆，然後退後幾步，把火焰噴射器手叫過來。
「日————轟！！！」
一段戰壕剛挖好，一批士兵就跳下去，上半身趴在外側，步槍齊刷刷地指著戰場的方向。
周圍的士兵這時候才掀掉身上的泥土，紛紛爬起來。
「啊————」
吶喊聲排山倒海，上千名年輕的明軍士兵沖向清軍陣地，迎著對面「噠噠噠」的機槍聲，前赴後繼，義無反顧。
「做好準備！……做好準備！……再檢查一遍武器！……檢查刺刀！……」
工兵越死越多，工兵營長不斷跟師長抗議，要把弟兄們撤下來。師長看傷亡太大，這樣下去橋還沒架好，工兵營就打沒了。和不值錢的步兵不一樣，這些工兵還是很有價值的。師長終於命令暫不架橋，還是靠著人往東岸沖，等建立了穩固的渡口后再架橋。
這時候，遠處槍炮聲減弱，槍炮聲也稀疏下來，一些小口徑的山炮、迫和_圖_書擊炮彈，開始密集的落在附近。每一個士兵都不用長官催促，都在用自己的工兵鏟發瘋般地挖戰壕，挖散兵坑。不時有一兩個士兵被炸得飛到半空。
清軍急現在在西岸和子母洲之間架浮橋，想把重裝備運過來，對東岸的工事精確射擊。但是明軍的魚雷快艇不斷來騷擾，二十毫米機關炮往架橋的工兵堆里打，打得血肉橫飛。魚雷艇飆著四十多節的高速，又是藉著大霧掩護，打完一氣就跑，岸上的火炮機槍很難抓住它們。
這座大工事平面呈L型，半入地下，佔地一百多平方米，是子母洲工事群的總指揮部。這座碉堡設計得很好，而且不是為向周圍射擊用的，而主要是為指揮人員提供隱蔽用的，所以幾面都沒有射擊口，只有L型的內彎處有一個入口，還是那種經典的「防禦式入口」，就是正對著進門就有一挺機槍堵住的。L型的側面還開有一個射擊口，與入口垂直，從側面護住入口。清軍死了多少人都沒衝進去。
「長官，這……」
衝進來的清兵已經殺紅眼了，用刺刀往他們身上猛扎，當場刺死了幾個。一個軍官阻止住了他，讓人把這些傷員拖出去。
人群驚恐起來了，不斷有人企圖逃跑，被憲兵用槍逼了回去。
哭喊聲稀稀拉拉靜了下來，一些人猶豫著站了起來。那個聲音繼續冷冷地說：
一個聲音大聲哭喊道：
迫擊炮彈不斷落在他們之中，一線長官不停喊著：
「是憲兵！」
卡車上擴音器突然響了，黑暗中一個冷酷、平靜聲音說道：
碉堡射擊口都很小，「噠噠」往外吐著火舌，外面的子彈打不進，手榴彈扔不進，炸藥包爆破筒靠不近，本來火焰噴射器手也很難靠近的，但拜大霧所賜，他們可以很輕易地靠到十幾米內，衝著機槍火舌的方向射出一股火焰，射得準的話，裏面的機槍手就報銷了。如果碉堡比較小，或內部隔斷設計的不好，整個碉堡內都會充滿火焰，人員全部燒死。
「弟兄們，為了大明，沖啊————」
火焰射手臉一下白了：
火焰噴射手過來了，噴頭燃著火苗，一滴滴的火珠不住往下掉。
這都是從戰場上逃下來的殘兵。
兩個還清醒的傷兵使出全身力氣在地上爬，想拚死躲開火焰噴射器的噴頭，但噴頭移動著，始終指著他們。
「我是首都衛戍軍、大明陸軍第26師師長侯鶴坤。」
「燒！燒！燒！燒！燒！……」
饒是如此，濃霧中的戰鬥，固定工事太吃虧了。再加上清軍巨大的數量優勢，清兵和圖書經常能藉著濃霧的掩護，迂迴到碉堡的背後，向裏面噴火，或者從側面貼近射擊口，往裡扔手榴彈。這樣，一個獨立工事就會被端掉。
工事里燈泡昏暗，一股霉爛腐臭的味道，中間房間地上躺了一排傷員，不住的呻|吟。還有幾個人，被燒的焦黑模糊，已經死了。
侯師長冷笑一聲：
尖利的哨聲吹響，一排排的士兵跳出戰壕，端著槍小跑著向前行進。
逃兵中有人用手擋著車燈光，發現兩輛卡車后廂里架著機槍。
兩輛大卡車逼到他們面前，雪亮的車燈打開，照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周圍清兵開始以為長官阻止用刺刀扎他們，是要把他們當俘虜，現在聽到這句話，都發出野獸般的歡呼，大聲吼著：
離清軍登陸場二里多路的吳村外，明軍首都衛戍部隊下屬第26師正在這裏集結。
隨著哭喊，一大群人呼啦啦地都跪下了，一片痛哭流涕。
「臨陣脫逃殺無赦，這在任何一國、任何一軍都是一樣的。我們身後就是南京，我們退無可退。而你們卻從戰場上逃下來了。不錯，你們害怕，你們累，你們沒打過仗。但是整個師、整個軍、整條防線，又有誰打過仗？又有誰不累、不害怕？但是人家害怕仍然會堅守，仍然會往前沖。為什麼？因為四周的弟兄們都在堅持，都在往前沖，你不沖你就不用做人了！你會連一點男子漢的尊嚴也不剩！
「這什麼這？給弟兄們報仇啊！……這幾個人都傷成這樣了，不殺我看也活不了。趁著還沒死，噴一下子。快點，別磨嘰了，弟兄們都等著呢！」
現在天已經全黑了，南邊一千多米外就是殺聲震天的戰場，爆炸聲和槍聲聽的很清楚，爆炸的閃光隔著霧也能看到。
「我對你們很失望。三百年中，清虜沒有踏上大明的土地，但在今天，這個先例讓我們這代人給開了。長江防線的人很沒用，但是你們更沒用。他們讓清虜過來了，但是自己也戰死在工事里的。而你們卻是逃跑的，不折不扣的逃兵。……平時都說，我們首都衛戍軍不知比防線上那些人精銳多少倍，但如今看來滿不是那麼回 事，還是有不少窩囊廢的，比如站在我眼前的這群人。
四周圍著看的清兵有幾個不忍，掉頭走開了，但大多數都恨得眼睛血紅，滿臉激動，用全身力氣齊聲喊著，聲音越來越大：
「但是你們這些人，現在不要說尊嚴，連那一丁點的廉恥心都不要了。三百年前，就是因為你們這種人太多了，大明才會被清虜奪去半壁江山，幾千萬老百www.hetubook.com.com姓才會被清虜殘殺。今天這還是在南京城下，你們都能拔腿逃跑，要是在遠一點的地方，我想你們就會一槍不放、縱敵長驅吧？或者乾脆直接投降清虜，反過來打我們？」
清軍的迫擊炮越來越密，漸漸的步槍聲也傳過來了，子彈夾著風「嗖嗖」地擦過耳邊。
「燒！燒！燒！……」
進攻前鋒離清軍估計還有幾百米的時候，一陣嘹亮的衝鋒號吹響，一線指揮官們拔出手槍一揮，高聲喊道：
入口的兩個射擊口|交叉掩護，清軍火焰噴射手難以靠近。清軍喊話勸降都沒效果，最後從別的師調來火焰噴射器高手，總算將火焰準確地噴入了射擊口。但工事裏面設計得很好，火焰只能進去一點，達不到整座工事充滿火焰那種效果。而且每被燒死一個明軍機槍手，馬上就有新的人補上來，看來是鐵了心不打算投降了。
「首都衛戍軍的弟兄們，我們身後是南京，是我們的父老兄弟，是我們的妻子姐妹！我們絕不能後退一步！我們決不能……」
時間已近黃昏，大霧中到處是爆炸的閃光、槍口的火焰，滿耳都是喊殺聲、機槍聲、手榴彈爆炸聲、火焰噴射器的嗖嗖聲……硝煙和大霧混在一起，幾步外就看不見人，到處都是拼刺刀的，彷彿到了世界末日。
……
長江在南京這裏拐了個小彎，南京北面是東西走向，分南岸北岸。南京西面是南北走向，分東岸西案。
「呵呵，有這句話就行，我就再讓你們這些孬種選擇一次。是願意跪在這裏，被憲兵的子彈打死呢，還是願意衝上去，讓清虜的刺刀捅死？」
明軍衝鋒前的火力準備開始了。
但是剛才師長羞辱逃兵的那番話，還迴響在他們耳中。縱然害怕，誰也不願表現出來，臉上都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裏面接連燒死三四個人，估計機槍手早就死光了，現在是軍官在打機槍。
這些士兵從沒打過仗。現在不論老兵新兵，都緊張得要死，望著南邊不停的閃光，聽著隆隆的爆炸聲，都臉色蒼白，抓槍的手不住顫抖。
終於，一聲尖利的呼嘯，牆邊幾個火人抽搐翻滾著。在清兵的歡呼中，又是一股火流，幾個人已經成冒煙的焦炭了。
後方一顆綠色信號彈騰起來了。
「我們要衝！我們要衝！！！」
每當清軍有人影出現在門口附近，裏面的射擊口就吐出火舌，一點不給清兵機會。清軍工兵嘗試著用炸藥包、爆破筒從側面爆破，但這個指揮部的水泥牆壁足有一米半厚，每次驚天動地的巨響后，都只炸下來少量碎水泥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