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江予奪拎起它塞進外套，「轉轉去。」
那些跟程恪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里，對他沒有任何威脅，也不會給他帶去任何麻煩的朋友。
再重新去按了電梯。
許丁的消息。
這種日子里，要不給自己找點兒事干想扛過去有點兒太難了。
無論是什麼樣的情感，都得是跟自己有關才體會得到，別人的生活里，自己永遠只是個配角，來了去了就那麼回事。
他很少跟人這麼發消息，以前那幫朋友過年也不會發這麼一堆新年快樂的，他面對這類的消息一般都是選擇忽略，現在倒是想要回復，只是也不知道能回復什麼。
但今天卻發了，就在十分鐘之前。
程恪瞪著手機愣了很長時間，輕輕嘆了口氣。
按陳慶的習慣，只要江予奪在他旁邊，他就一定會發照片，但現在連貫十天都沒有提到過江予奪……
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都有點兒哆嗦，跟末世逃難似的，四周的人都已經逃光了，他找到了一處可以藏身的小屋……
而自己的生活，是空的。
程恪穿著這件大厚外套，拎著一兜昨天買的煙花站在電梯門口的時候發現自己一直在琢磨江予奪。
小火花滋出來的時候，他拿了手機剛想拍，一陣老北風扇過來，筒子瞬間被吹倒，火花對著他就滋了過來。
這種特殊的日子里，怕是沒有任何人會再想起他。
他準備退出的時候又猶豫了一下，點進了朋友圈。
大家都放假了, 過年了。
程恪應該是跟朋友在一起放焰火。
「你跟……你放煙花了啊？挺好看的。」江予奪說。
手機又響了一聲。
江予奪現在不太確定這是真話，還是怕他難過，又或者是程恪的教養。
車還是能打到的, 就算打不著車, 從酒店到店裡，走路也只需要二十分鐘。
「嗯？」江予奪笑了笑，「你看到照片了？」
江予奪應該是去什麼地方旅行了，一個沒下雪的地方。
「新年快樂。」聽筒里有人說了一句。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總護法九九八十條刷屏新年輕賀圖，店裡的廣告連過年期間都沒有休息。
店裡沒什麼變化，他打開了燈，坐到了一樓的一個油漆桶上。
-謝謝姐。
程恪非常認真地往下慢慢翻著和圖書總護法這段時間的每一條消息，耗時驚人，眼花繚亂。
就連那張小寸露點圖都看不到了。
「新年快樂，姐。」江予奪笑笑。
「這都能燒著？」江予奪有些吃驚，「你用火把點的么？」
在外面呆了也就二十分鐘吧，程恪已經找不到什麼能分散注意力對對抗無聊和寂寞的方法了。
總護法這照片彷彿是他媽用座機拍的，像素低得令人髮指，手還哆嗦，每張照片放大了都是糊的。
-好
這個晚上，他站在所有人的世界之外，甚至站在了神經質一樣保護著他的江予奪的世界之外。
-真的不了，謝謝了，初三見
不, 這不算記得。
沒有字，也沒有表情，只有一張照片。
「乖，玩夠了趕緊回來哈，叫上陳慶他們，一塊兒吃一頓。」盧茜說。
他對過年沒有什麼感覺，熱鬧也好，冷清也好，他都挺麻木的。
喵富貴。
他嘆了口氣，沒到12點呢，一個個怎麼就這麼積極。
「我是來見我的心理醫生。」江予奪說。
喵不愧是個流浪貓，對於四周的瘋狂聲響已經基本適應，加上身上穿了衣服，頭上還扣了個帽子，它這會兒的注意力都在帽子上了，偏著腦袋想要把帽子刨下來。
沒跟陳慶在一塊兒了？
這件外套明顯不如之前那件扛凍，出了酒店就上計程車這麼幾秒鐘，他就已經感覺到了冷。
照片上是一片彷彿彩色噴泉一樣的焰火，佔滿了幾乎整個畫面。
就像他以為程恪已經開始消失，卻突然發現其實連模糊都還沒模糊呢。
他打開了禮物, 裏面有好幾盒, 有點心，有乾果，還有一盒新鮮水果，都是過年的時候家裡會準備的東西。
這會兒沒有車，他往酒店方向一路小跑著，倒是沒怎麼覺得冷就到了，酒店的超市還在營業，他進去買了兩瓶酒，拎回了房間。
這會兒如果出去，肯定沒有地方吃飯了, 於是他又把一袋蛋卷都塞到了外套兜里，然後拿了筆記本出了門。
街上沒什麼人，有人也看不清，江予奪刻意地控制著自己，沒有觀察四周。
掛了電話之後，他打開微信，看到了盧茜的紅包……確切說是轉賬。
江予奪拿出手機對著它拍了幾張和_圖_書，看了看，效果還不錯，看上去很像個土豪，他把照片發到朋友，寫了幾個字。
記憶里那些被鐵鏈拴著，沖他呲著牙，眼裡滿是驚恐的小動物。
雖然他給自己準備了一兜子煙花，但現在卻完全不想多看它們一眼。
程恪下車之後，車嗖的一下就竄沒影兒了，他站在混夾著雪花和煙霧的老北風裡差點兒連方向都找不著。
江予奪沒有回復他的消息，雖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還是在這種非常日子里的非常狀態下給了他非常失落的一記棉花拳。
程恪看著手機，半小時過去了，江予奪也沒有給他回復。
但這會兒看著程恪的名字時，他卻突然有些緊張，說不出來是害怕，抗拒，還是有些期待。
文字內容就兩個字，聚會。
他打算從一樓開始往上，把那天他們商量過的細節再過一遍，畫個草圖感受一下。
然後他有些不安地發現，總護法最後一次以江予奪全球後援會的面目出現，是十天之前了。
江予奪點了一下照片，慢慢放大。
換了第二厚的外套。
哦開了。
程恪點開照片，手指扒拉著放大，想要看清叼著煙的江予奪的臉。
發了一通新年快樂的模板祝福，後面又跟著一條。
-程哥新年快樂，有空出來喝酒
程恪的相冊之前一直是空的，這人從來不發朋友圈。
程恪猶豫著，清了清嗓子：「是。」
也許所有的事他都記得，遺忘不過是個借口，每個噩夢都在提醒他，其實什麼也沒忘掉。
他躺到床上，其實應該買白酒，這兩瓶紅酒除了讓他現在有點兒撐之外，催眠效果還沒有體現出來。
-程哥你最近有點偷懶啊，都多久沒來練習了？年後得加緊了
要過年的人相互聯繫, 不過年的被遺忘了。
江予奪去哪兒了？
「我以為……」江予奪愣了愣，「你沒跟你那些朋友什麼的在一起嗎？」
準備退出去的時候，他停了一下，點開了程恪的相冊。
這回是小楊教練。
程恪手指在屏幕上來回晃悠了好半天，最後回了一個字。
叼著煙，眼睛不知道在看哪兒，臉上帶著不耐煩的漠然。
「滾蛋，」程恪笑了起來。
何況是他這種已經離開了從小到大的生活和_圖_書圈, 卻又沒有融入任何新的生活圈子的人。
他只能無奈地盯著沒放大的照片看。
有些事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手機響了一聲，程恪看了一眼。
這邊的天氣還不錯，這個時間，這個季節，沒有雪，沒有瘋狂的老北風，甚至樹上都還有綠色的樹葉。
在他們平時總獃著的那個街心小花園的花壇邊兒上。
-新年快樂
-真的不來我家嗎？我家現在人特別多，熱鬧
他收到了酒店送來的一份新年禮物。
這會兒看著這句看上去很隨意的話，他才想起來自己一直也沒給過林煦任何解釋，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這幾天他很少想到程恪，哪怕是看到包里的那塊積家時，他也沒有太多的感受，只是記得這是程恪的表，並且對於程恪來說，這塊表的意義是「不爽」。
-好吧，新年快樂
他沒有動，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點了一根煙。
江予奪和他的小兄弟們。
回酒店睡覺吧。
這會兒是十點多，稍微安靜了一些，像是在等著11點半之後的爆發。
程恪笑了起來：「我說過，我跟你對朋友的定義不一樣，我沒有這種時候能混在一起的朋友。」
帶了幾張照片。
在這裏他跟很多別的人一樣，叫做「尊敬的客人」, 而不是程恪。
許丁，林煦，或者還有別的什麼人。
喵從他外套里探出腦袋時，他又飛快地把這幾個字刪掉了，然後退出，把手機放回了兜里。
隔著玻璃門看著焰火一直噴完了才又出來，踩了兩腳被噴著了幾片碎紙殼，把火苗給踩滅了。
「哦，」程恪看了一眼手機，發消息都過去快兩個小時了，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太吵了吧。」
就這麼瞪眼躺著，後背都開始發麻了，也還沒睡著。
「不吵，」江予奪說，「我聽到手機響了，就是一直沒看。」
從晚上六點開始，四周的鞭炮聲就已經瘋狂得如同爆炸。
「你……」程恪本來不想問，但又覺得不問太刻意，於是還是開了口，「你是不是帶著喵去旅行了？」
這會兒街上已經沒有人了，四處都響著鞭炮聲，窗外的整個世界都被銷煙和飄雪籠罩著，司機一路飆著車，趕著拉完他這一單就回家了。
「操！」程恪非常無語www.hetubook.com.com。
不, 酒店還記得他。
他一直想找江予奪那件厚外套同款，但也不知道是什麼批發市場買的，他試著去了一趟旁邊的菜市場，在服裝區找到了這件。
程恪愣了愣：「江予奪？」
離開了他的程恪，沒有受到任何他曾經擔心過的傷害，很安全。
「沒事兒干放著玩，」程恪說，「就買了那點兒，五分鐘就全放完了，最後一個還差點兒燒著我。」
「你一個人嗎？」江予奪問了一句，有些猶豫。
但似乎有些暈了，手機響的時候他猛地一下都沒聽出來聲音傳來的方向，從枕頭旁邊摸手機時側了一下頭，發現自己的確是暈了，屏幕上的字都看不清。
程恪退出去，點進了江予奪的相冊。
他如果養狗，肯定是個不良市民，遛狗不拴繩的那種。
為了能讓自己在這種極度孤獨的情況下能睡得著，他回到房間之後，把兩瓶紅酒都喝了下去。
江予奪沒有說話。
他嘆了口氣。
「哦什麼，給我拜年！」盧茜說。
猶豫了半天，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他轉身回了房間。
江予奪點開對話框。
這卷閘門是他媽怎麼開的？
空空如也。
「哦。」江予奪應了一聲。
江予奪拎著喵，把它放在了橋欄杆的一個石墩子上，然後把它腦袋上的一個虎頭帽扯了起來，湊過去喊：「別動！我給你拍照片！」
他收了錢，給盧茜又回了一句。
他在店裡站了一會兒，穿上外套，把自己裹好之後走了出去。
累得慌。
焰火的光芒也一點點變大，最後變成了有些朦朧的光斑。
他猶豫著戳了幾下屏幕，打下了新年快樂四個字。
電話是盧茜打來的：「你怎麼不看手機啊，給你發了個紅包，趕緊收了！」
「嗯，」江予奪應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我剛看到你發過來的消息。」
出門的時候程恪把自己掛在酒店柜子里的外套挨個看了一遍, 今天特別冷，早上他開了一小會兒窗，窗外灌進來的風掃到臉上跟被沾水的鞭子抽過似的。
要是江予奪在旁邊幫著點兒，估計三百就能拿下吧，畢竟他那件比這件好，也才四百多……不，江予奪要在的話，直接就去買他那件同款了。
「是啊，挺逗的。」程恪說。
程和*圖*書
恪拿了一個蛋卷吃了, 看了一眼時間, 還沒到中午。
程恪說他們還是朋友。
他來回扒拉了幾下，挑了一件最厚的，江予奪偽同款。
今天晚上羅姐邀請了他去家裡吃年夜飯，但他拒絕了，這麼多年，除了陳慶家，年夜飯的時間，他連盧茜家都沒去過。
手機在兜里響了一聲。
可是只放大了一次，照片就無法再放大了。
酒還可以，比對面超市開架的那些要好喝一點兒。
自從那天程懌打電話過來叫他回家被拒絕之後, 程恪的手機就沒有再響起過了, 沒有電話，也沒有消息。
程恪等了一會兒，看他似乎這話就算是說完了，於是只能應了一聲：「哦。」
很多都是他去抓回來的，夜裡，躲在各種角落裡的流浪動物。
回完消息沒一會兒，車就到地方了。
程恪輕輕嘆了口氣，林煦算是挺有數的人，上回在酒吧碰到過江予奪之後，就沒有再聯繫過他，也沒有多問一句。
一萬塊，很胖的一個紅包。
不過看到穿著一身鑲著白毛邊的大紅馬甲還戴著個紅色雷鋒帽滿臉不情願的喵，他又樂了半天。
江予奪還是老樣子，在一幫人里一眼就能看到的獨特氣質。
「嗯。」江予奪應著。
程恪把手機放回了兜里，沒過兩分鐘，消息又響了，他又把手機拿出來，這次是林煦的信息。
他跟程恪的對話停留在很早以前，幾乎沒有什麼內容。
他把最後一個小焰火筒放到空地上，哆里哆嗦地點了根煙，過去把引信給點著了。
他把喵從外套里掏出來放到了地上，這套衣服配了根牽引繩，但他沒有用。
-新年快樂
「……啊，」程恪笑了笑，江予奪還是這麼直白，「新年快樂。」
說實話，除了很厚重之外，跟江予奪那件沒法比，還要五百多，他老感覺是不是老闆看他像個傻子臨時漲了價，張嘴就是八百，這還是他講了價的……
「我沒旅行。」江予奪說。
「喂？」他接起了電話。
任何被拴著的動物，都會讓他心悸。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應該不是陳慶，陳慶今天已經打過三千六七百五十七個電話過來了，算上前些天每天打來的那些，加一塊兒能湊個萬足金了。
「你大爺！」程恪轉身狂奔，幾步逃回了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