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枕前相思淚
第十三章 皇后初喪潛悲辛

朱棣眉一皺,握住她的雙肩認真的說:「不是怕你拖累我,我是怕有個萬一……」
皇后崩。洪武帝慟哭,下旨葬孝陵,謚曰孝慈皇后。
外面還是黑漆漆的天,錦曦倚在門口,遠遠的瞧見一點燈籠的影子消失在黑夜中。她的她的眼淚忍不住流瀉一臉。
燕九咬緊牙關道:「謹遵主公之令!」
這是她和朱棣來到北平后兩年第一次分開。錦曦想著就不舍,什麼也沒說,親自動手給他收拾行裝。
本來是可以明早讓三保來做的。想起錦曦堅持自己為他收拾,她說過,要帶著她的氣息。朱棣認真收拾起來。
朱棣依禮戴孝。
秋色漸濃,天高雲淡,白楊樹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你啊!」錦曦嗔怪了一聲,推開他俯身整治行裝。
兩年的王府生涯,錦曦已脫離了原有的稚氣,出落得更加端莊大方。做事也遠不如從前那般衝動。她把心裏擔憂的這一切都深深埋在心底。
煙雨樓還是老樣子。秋天那池碧荷已然枯零。朱棣默默的回想十七歲生辰時皇後來王妃隔了帘子為他選妃的情景。
朱棣笑出聲來:「是啊,我就喜歡你不怕我,這樣,我才感覺到,我不是一個人。答應我,永遠不要怕我,不要離我太遠。」
「行李……」
洪武十三年,以擅權枉法的罪名處死了丞相胡惟慵,連太師韓國公李善長也下令由大理寺嚴查,更牽涉幾千人被處死。案發後僅一個月,皇上便撤掉了丞相,撤消了中書省的設置。皇上的手段怎麼讓人不防?
朱棣有點吃驚,轉眼間這個道衍法師就似剝掉了金衣的泥菩薩,沒有高深莫測的感覺。他呵呵笑了,想起錦曦的性子來。見三保拎著蓮藕傻愣著,就輕斥道:「還不照辦?設宴煙雨樓!」
錦曦想起初次進宮,馬皇后的慈愛,兩行清淚涑然而下。
「哈哈!」朱棣突爆出一陣大笑,嚇了燕九一跳。他猛然抬起頭,目中滿是悲憤:「主公!我們……」
紅暈瞬間布滿錦曦的臉,她後退半步,緊張地往四周一瞧,見三保小紫等人都低著頭不趕笑出聲來,再瞧朱棣,頭抬著,背負著雙手,若無其事的模樣。嘴緊抿著仍然帶出一絲忍耐不住的笑容。不由輕捶了下他的胸,低聲嗔道:「沒個王爺樣!」
一雙手輕輕托住他,讓他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體。
錦曦慢慢迷糊起來,弱弱的蜷在他懷中,雙腿因為過度用力還在微微顫抖。她閉著眼呢喃:「聽說死囚在臨刑前會吃點飽飯。」
三保尷尬地摸摸頭道:「王爺,我去瞧瞧黑妞草料喂好沒。」往小紫使個眼色,兩人一溜煙地跑了。
等到香茶奉上,朱棣除了微笑著陪吃,也不發一言。
錦曦往被子里一縮,黑鳳翎般的長睫動了動,老老實實地睡了。
吻似雨點般落下,然後帶著火一般的熱情燃燒了她的感覺。
自己呢?朱棣苦笑,不是在北平成了霸主,激起民憤,而是在北平過得太順了。所以沒有明令,這情形和朱守謙的管教又有多大的區別呢?
「父皇母后情投意合,相濡以沫。」
她慢慢地走到湖邊,遠遠的看著朱棣的身影籠罩在陽光下,他站著沒有動,高大的身影似與湖邊景緻溶為一體。一種無法言語的哀傷順著風飄過來。
「王爺莫要多禮。老衲早算準會有這麼一劫。」道衍成竹在胸攔住了朱https://m.hetubook.com.com棣,「王爺莫要心急,先請老衲飽餐一頓再說。」
燕九這才想起,趕緊從懷中掏出錦曦的來信雙手呈上。
「聽聞日前太子被皇上訓斥了一頓。」
「皇上禮佛,老衲已為皇上說法三日。王爺明日若進宮,定有好消息。」道衍站起身,不等朱棣相送,自顧自的離開了。
「我佛慈悲,肯以身飼鷹,為的不過是一隻鴿子的性命!能說鴿命重過佛祖的血肉之軀?王爺難道比不過一截蓮藕?」
錦曦沒有再起。聽到悉悉梭梭穿衣服的聲音,洗臉的聲音,靴子踩在地上慢慢移向殿門口的聲音,終於,消失。
明天一早他就得起啟程趕回南京奔喪。
聽到她的呼吸聲變得悠長平穩。朱棣這才不舍的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輕手輕腳下了床動手把散的衣衫整理好。
然而秦王,晉王都被准許離開了南京。靖江王朱守謙聽說因為在廣西無法無天,整得當地起了民怨,被皇上召回拘在原靖江王府內管教。
錦曦什麼也沒說,輕聲道:「你一天沒吃飯了,我下廚給你做幾樣小菜。」
身體的火熱與空氣的清涼形成鮮明的對比。猶如朱棣給她的感覺。背部的涼意讓她弓起身去接受他的溫暖,隨之而來的熱度又讓她無力地倒下,感覺那絲涼意帶來的刺|激快|感。
朱棣站在南京城外,心裏感嘆。兩年多而己,為何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他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吩咐道:「換孝服,進皇城!」
道衍頗含深意道:「錦曦那丫頭都想出辦法了,她為了你,居然肯吃三年素。父子總有血肉親情,唯今之計,只能孝感動天。」
錦曦大驚,她從來沒有聽過朱棣這般稱呼皇上。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
「聽說皇后病時,王府奉祠所請為皇后立生祠,結果你卻以皇后名義布施五千兩,是嫌建生祠費銀太多嗎?」洪武帝淡淡地問道。
老和尚輕撫白須受了朱棣一拜,呵呵笑道:「王爺該拜老衲,只此一拜!倒不是要為王爺解憂,而是老衲雲遊,未來得及趕上曦兒成親!」
「老衲見過燕王殿下!」
「王妃的家書可到?」
道衍嘿嘿笑了:「怪不得曦兒傾心於你。忍得住,還不錯。王爺,老衲直言,你太冷靜!」
朱棣目中漸露堅毅之色,絕不能這樣盲目的等著。
錦曦重重倒在才攏好碼成堆的衣衫上,觸手柔軟的絲綢料子帶著絲沁涼讓□在外的肌膚激起微麻的感覺。
秋風吹落松針如雨,發出沙沙的輕響聲。李景隆喃喃道:「錦曦,你居然能預見到今日,能得你實為朱棣之福!還有九年,錦曦。時間會過得很快的。」
「皇上說是在為他除掉荊杖上的刺,讓太子好握得舒服點是么?」朱棣見燕七吞吞吐吐不好說出口,怒意上涌,接著他沒說完的話急聲道。
「王爺!有位僧人上門化緣!」一名侍從老遠的跑來,三保機靈的攔下,問明情況便輕聲稟報。
朱棣忘乎所以的狂熱和不厭其煩的溫存引誘讓錦曦忍無可忍地溢出呻|吟。忍不住輕搖動腰肢想擺脫,又貼得更近。
他的聲音依然平緩,聽在朱棣耳中卻如響雷一般。他強忍著心中的震驚與喜悅板著臉道:「出家人不能妄殺生,大師此為不是毀了它的生機?」
秋天的殘荷支離破損,帶著凄美之意。水色淺和*圖*書碧,偶爾游魚吐出一個個氣泡。朱棣目光久久盯著水面的氣泡,一個個冒出來再一個個破掉。
朱棣猛然抬起頭,鳳目中滿是委屈,已瞪得眼紅了。北平燕王府開銷的確大,若不是錦曦開源節流,這個王爺當真要捉襟見肘。想起錦曦開菜園,府中眾人學習適應北方吃食,洪武帝的話語像北方冬天的風刀,一刀刀割得心火辣辣地痛。
太子朱標送了很多禮物來,人也未曾露面。燕三探得太子為前來南京奔喪的眾兄弟都備了厚禮。
洪武十五年秋,皇后病逝。
三保就知道一提王妃王爺就會開心,眉飛色舞地道:「王妃當時太厲害了,三保差點嚇著尿褲子!」
朱棣迴轉身,見燕九目光中閃爍著深意,眉間卻帶著隱憂。
一晃七年過去。
「你,有我,還有兒子。」她有點艱難的吐出這名話,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於他。
道衍搖了搖頭道:「非也,不是穩重,而是冷靜!」
「哦,我的王妃說我沒王爺樣子,是這樣嗎?」朱棣目光往周圍一轉,語氣嚴肅。
一前一後,一高一矮兩條人影就這麼靜靜地站著。天地間遍布濃濃的憂鬱。
錦曦走前幾步,握住了他的手。
朱棣鳳目睥睨著他,自嘲的說:「我們好好的在燕王府獃著,約束下人,誰敢在這當口露出半點不敬與怨意,就地杖殺了。」
想起錦曦臨行前的託付的事情,只能嘆口氣。朱棣苦笑,自身難保,怎麼還敢提接魏國公養老之事。
「小時候,父皇總是嚴苛,求請的總是母后。」朱棣似乎已經知道身後的錦曦,低沉的開口。
然而兩月過去,皇后葬禮已畢。洪武帝卻遲遲不下旨讓朱棣回北平。
他沒有吭聲,慢悠悠走進水榭。
錦曦好笑的看著他逼走眾人,輕搖了下頭。朱棣有時這種帶著一絲孩子氣的舉動總讓人很窩心。
「呵呵,三保,你一直很忠心!」朱棣唇邊露出了笑容。
朱棣第二天進宮,洪武帝終於召見。
「你的行裝!」錦曦推開朱棣欲起身。
他無事可做,背負了雙手漫步走在荷池邊。三保小心的跟在後面。誰都知道皇上不說讓燕王回北平,也不說留他的原因,王爺心裏肯定煩悶。又不肯四處走動。成天呆在府中看書下棋練槍。
洪武帝疲倦地擺擺手道:「你娶的媳婦兒有如此孝心,對皇後言行牢記於心,朕很喜歡。北平今夏天旱,也不能全讓你擔著。來人,擬旨:燕王與王妃孝嘉可表,加祿米千擔,賞銀萬兩,另撥銀十萬賑北平受災百姓。著燕王領要塞軍士屯田,固守北方大門,破蒙元餘孽!」
「笨!不準這樣看我,就像我不回來似的。」朱棣手蒙上錦曦的眼睛,感覺指間溫熱的濕潤,他輕嘆了口氣,抱緊了錦曦道,「我們夫妻一體,沒有什麼為難的。」
秋夜靜謐,晚風徐來,吹掉了錦曦心裏的那抹陰影。
燕九跟了進來。三保懂事的守在水榭門口。
寅時三刻他就起了。錦曦驚覺一動,朱棣已蓋住她的眼睛:「睡,不準起來!」
朱棣的聲音很淡,平平靜靜。錦曦的手使了一點力,想讓他感覺還有自己的存在。
朱棣冷冷一笑:「明明殘荷敗葉,大師強自說它沒有調零,豈非睜眼說瞎話,欺騙本王呢?!」
朱棣大喜,恭敬地行了一禮:「方才不算,請受本王一拜!https://m.hetubook.com.com
朱棣住在皇城內的燕王舊邸度日如年。
錦曦心頭一顫,不敢相信的瞧著朱棣,她的眼眶立即濕濡。
她溫柔的靠著他,呼吸著朱棣身上熟悉而強烈的男子氣息,有點眩暈的感覺。
朱棣回過頭,那雙鳳目泛起了淡淡的紅色:「你說,我的母妃不是他的結髮妻么?」
沒過多久,三保又回報道:「王爺,那位僧人不肯走!」
僧人?化緣?朱棣揚了揚眉,可真會找地方!「給他一百兩銀子,當是為皇後娘娘布施!」
「王爺可是九月十二趕回南京的?」
如果看到皇後過世,想起將來……皇上會不會為太子考慮將有才能的兒子全廢掉?還有莫測李景隆,他會不會推波助瀾?錦曦垂下了眼眸,對已告老辭官的父親充滿了擔憂和想念。不敢再想下去。
「我其實很粘她,可自從知道母妃是如何死的,心裏又恨,恨她是皇后是六宮之主卻無法做主護得母妃一命。她越是對我好,我心裏越是難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那皇城之內只有我一個人似的。父皇的賞識與誇獎,我只覺得是在爭一個地位。在眾兄弟中爭得一個將來。」
朱棣噴笑,摟著錦曦的身軀笑得停不住抖動:「天下間怕沒有女子會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我的王妃!」
「萬一皇上又讓我進宮?或者讓我呆在南京為皇后念念經什麼的?」錦曦瞭然的笑了,不過兩年,但是誰也猜不透帝王的心思。
他想的卻不是錦曦,而是當年在這裏為了錦曦與太子周旋。
朱棣點點頭。
洪武帝不動聲色的看著他。良久目光才慢慢變得柔和,他輕嘆一聲:「為什麼呢?」
洪武帝不僅動容,想起皇后的一語一顰,傷感地說道:「起來吧,你母後過世,父皇甚是難過。」
這一刻,她想與他一起,分分秒秒再不分離。他的血與她的溶合在一起,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長發綰起,仍有幾縷散亂垂下。朱棣給她挽在耳後,從身後抱住了她。他的氣息溫暖熱烈撲在臉上。錦曦有些恍惚,反身就撲進了他的懷裡:「我,不安。」
朱棣點點頭,攜了錦曦的手慢慢走回永壽宮。
如此奇怪的僧人。一百兩可不是小數目,不走必有目的!朱棣沉吟著。他很好奇,如今燕王府門可羅雀,居然還有僧人拿了銀子賴著不走。
風吹起池水泛起層層漣漪,似兩人的心已然亂了。
「每次你這樣的時候,錦曦,我就覺得你可愛得緊!」朱棣微微笑了笑。眸子里閃過一絲憐意,「什麼時候你才不會怕?不用擔心有人會威脅到你?」
朱棣看在眼中,見她沒吭聲,只埋頭理東西,心念數轉,左右瞧了一眼,低頭就在錦曦臉上親了一口。
聽聞燕王妃茹素三年行孝道,朱棣在府中建佛堂供長明香火每日誦經,眉頭一皺。臉上卻一絲兒笑容也瞧不見。
幾乎沒闔過眼,他睜眼看了錦曦一晚,想了一晚的心事,想了一晚的她。
他壓著心裏的憤怒,想起道衍說他冷靜的話語。猛的放聲大哭直叫冤枉。
「讓侍衛趕走他!」三保見他不悅忙說道。
「還記得王妃脅持本王那事嗎?」朱棣在水榭前停住了腳。
上了一桌素席,道衍吃得眉飛色舞,席間不置一詞。
「大師,每逢秋至,荷必枯萎,可有辦法讓枯荷逢春?」朱棣沒有問他的來歷。只覺m•hetubook.com.com這僧人慈眉善目,鬚髮皆白,看起來似乎是位得道高僧,便有意出言一試。
「錦曦,你真美!」朱棣的唇從她耳邊掠過,成功的驚起一片緋紅,燈光下錦曦臉部線條柔和的勾勒出絕美的狐度。引誘著朱棣一點點去品嘗。
朱棣接過信,揮手讓燕九退下。
「王爺,燕九有事稟報!」
朱棣又瞪他一眼:「你是說王妃不對?」
「嗯,我答應你。永遠都在你身邊。可是,你這不就要走了嘛,至少兩個月。」錦曦有點沮喪。
他沒有拆開信,拿著信的手抓得很緊。
錦曦,這是讓我唯一能歡愉的事。朱棣有點捨不得看,坐在水榭對牢一池殘荷靜想心事。片刻后他霍然站起,一拳狠狠打在廊柱上。錦曦臨走前說的話猶在耳邊響起。她在等著他,還有他的兒子,還有他的六千燕軍。
「王爺英武無人能及!」三保討好的跟了一句。
洪武旁註視他良久,冷笑一聲:「你有多少俸祿當我不知嗎?初到北平要花多少銀子當我算不出來?能省七八千兩銀子,當然弄些取巧的辦法!」
馬皇后並不是他的生母,卻是從小帶他長大的。
朱棣呆住。信里透著四個信息。錦曦想念他,擔心他。府中一切平安。為示孝道食素三年。她的師傅前來為他解困。錦曦的心思他瞬間瞭然,思念更甚,恨不得明日便剖明心意,讓皇上放了他回北平。
老和尚笑了笑,伸手拉住一莖枯荷輕輕拔出,露出下端黑呼呼的蓮藕笑道:「王爺請看,枯的不過是表象罷了。」
原來,從現在就已生相思。
說著他就向水榭外走,朱棣緊跟著他,不知道道衍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不在乎常青,不在乎永遠。只要這一瞬間的釋放。
有些事情不捅破還好,就怕她的一句話,再有龍鳳行天下的玉佩,倒叫朱棣會多想。
朱棣獃獃地站在太液池邊,皇後過世的消息傳到燕王府後,他便一個人來到這裏,三保去請他午膳,他並不搭理。回報錦曦后,錦曦沉默了下道:「不要去打撓王爺。」
「阿彌陀佛!枯榮輪迴,生生不息。荷枯是榮,榮是枯,何必逢春!」平緩的聲音響起,不急不徐。
「我知道,一定小心謹慎。」朱棣吻了下她的頭髮,安慰的說道。
冷靜?老實呆在府中太冷靜?
朱棣笑了笑,敲了敲她的頭道:「傻瓜,還有什麼事對我難以啟齒的?我聽說魏國公近來身體不好,思女成疾,王妃也是憂鬱成疾,我去懇請父皇恩准接魏國公來北平小住些時日。」
他一把撐住她,拉過被子小心給她蓋好,戲謔道:「還有精神收拾行裝?」
朱棣輕嘆一聲:「我會回來。好好睡。」
此次來北平,他只帶了燕衛中的九人,還有侍從三百名。尹白衣燕十七全留在了錦曦身邊。如今皇上心情不佳,遞折求見也不理不睬。朱棣更不敢明目張胆與百官走動。只囑了燕三和燕九偷偷去打聽消息。
朱棣嘆了口氣道:「其實你可以和我一同去,但是,我不想你去,明白嗎?」
朱棣想了想道:「請他到水榭來。」
「你能不能……」錦曦有點難以開口,眸子里露出一絲猶豫。
朱棣趕緊跪倒以頭觸地道:「兒臣為父皇母后粉身碎骨也難報生養之恩,那會捨不得銀子!父皇明鑒!」說著聲音已哽咽起來。
他啟程回北平之日,鐘山之上李景隆默然北望和_圖_書
走出奉先殿,風一吹,朱棣這才發現汗透重衫。鉛灰色的雲低低地壓在皇宮殿堂的上空。他只望了一眼就想念起北平的秋高雲淡,再不想回頭。
錦曦話還沒說完,朱棣已粗暴地扯開她手中衣袍,摟緊了她的腰,讓她與自己的身軀貼得更近更緊。
錦曦努力露出笑容:「我哪兒怕啦?我連你都不怕。」
朱棣心中大喜,忍著想要歡呼雀躍的慾望,鳳目含淚道:「兒臣定不負父王期望!」
朱棣冷汗直冒,自己還等著皇上先出招。心灰意冷就想大不了一死謝恩罷了。他長身站起,恭敬地對道衍深揖一躬道:「朱棣太冷靜,父皇越發生疑,大師教訓得對!」
然後是熾熱濃烈的索取,像秋天染成艷紅的黃盧葉不顧留住原本的綠意,一簇簇肆意盡情揮燃屬於自己的顏色。
朱棣俯身拜下:「大師恕朱棣魯莽,請指點迷津!」
「嗯?」
行到水榭外,道衍隨手把剛才拔出的黑糊糊的蓮藕遞給三保:「素炒!」
錦曦略微一想,便明白朱棣的意思,在北平的生活是兩個人的世界,去了南京,就不一定了。她點點頭道:「我也不想臨時萬一有什事,我會拖累你!」
朱棣大驚,這才想起還沒看錦曦來信,顧不得失儀,急急拆開信紙看了:「夫君如唔。一去兩月遲不見歸,甚為惦記。錦曦心感皇后疼愛,立志為娘娘吃素三年以示孝道。師傅雲遊歸來,代錦曦探望。府中甚好,勿念!」
「會踏實地走向死亡。」
原來,是這般的不舍。
他滿意地伸手拉錦曦入懷,得意地說道:「這下不用害羞了?」
「我是說,帶著我的氣息,你會記得回家的路。」錦曦困得睜不開眼,又捨不得睡,強撐著想和朱棣多說會兒話。
太子東宮想必也有人被牽連。東宮官員眾多,上書求太子,太子心一軟便去求皇上。
她再也睡不著,披上衣衫起了床。
朱棣知道已過了一關,抹了把眼淚道:「錦曦道,聽聞當日群臣請禱祀,求良醫。母后便說『死生,命也,禱祀何益!且醫何能活人!使服藥不效,得毋以妾故而罪諸醫乎?』兒臣想以母后名義布施,能使百姓受益,銘記母后恩德,這,比祈福更會讓母后開心。」
朱棣默默咀嚼道衍的話,鳳目掠過一道光亮:「大師是覺得朱棣太穩重對么?」
「是為胡惟慵和李善長案還在嚴查之事?」朱棣淡淡地問道。從洪武十三年查到洪武十五年,還沒有停止。
「老衲法名道衍,阿彌陀佛!」道衍法師微微一笑。
燕九垂下頭,臉色發白,不敢看向朱棣。
朱棣眉心一皺。
朱棣似乎知道她所有感覺,一遍又一遍,讓她從喘息平復再到瘋狂之顛。
燕九繼續說道:「皇上龍顏大怒,扔下一根荊杖讓太子去拾,荊杖上遍布尖刺,太子無從握手,皇上便說……便說……」
此時的朱棣似有無窮精力,輾轉吮吸著她的雙唇,讓錦曦感覺嘴上略微的疼痛,而他的手卻無比溫柔,像風一般輕撫過最嬌嫩的花。
「十月十四皇后入孝陵,十月二十三秦王離京,十月二十四晉王離京,十月二十六王爺上書皇上求見被拒,十月三十王爺再進宮求見,皇上身體不適,拒王爺于奉先殿外。」道衍輕吹了下茶沫子,慢條斯理喝了一口,繼續說道:「今日已是十一月二十一,王爺在王府休養沉寂整整二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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