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孟時一直望著傅銘意消失的方向,他想,馮曦在這個公司是不能再呆下去了。成天被自己的上司盯著,躲得過初一避不開十五。每次和傅銘意的目光對撞,都讓他感覺到敵意。而這種敵意沒準兒就會造成馮曦在工作中受到傷害。女人的嫉妒很可怕,男人的嫉妒也許更瘋狂。
車窗外撲進風聲,她伸手壓住嘴唇,卻摸到了順著臉頰淌下的淚。她驀得笑了,邊抽氣邊笑。她可真是,該哭的時候不哭,不該哭的時候擋也擋不住。嘴唇嗡張,孟時溫暖柔軟的一吻彷彿並不存在。她可真傻,還想著真的有可能再擁有一次愛情。
孟時被她戳穿也不惱,轉過頭對老鄧笑道:「老鄧,瞧這丫頭說的,你說我是那種人么?來,坐下喝酒。明天有空領你去看看那隻宋窯瓷碗。」
她離他不到一尺遠,她背後山下的南湖沿岸燈火闌珊。而孟時突然覺得她離他很遠。像漂浮在半空中的一個影像。他的神色也漸冷了下來,眼中那片被燈籠是映紅的光像惱怒的火焰熊熊燃燒。她就這樣拒絕他?就因為他問了句她的過去?他並不是介意她結過婚,他介意的是這麼久了,她從來沒對他真心真意的傾述過。
「當時刀都摸出來了,老太太的宣德爐不知咋的掉地上摔掉一條腿。她坐在地上號陶大哭,說我要她的命了!」老鄧端著鍋香氣撲鼻的跳水兔走了過來,他樂呵呵的接嘴道,「孟時還真行,只說了一句話就把那幫人弄走了。」
一抹驚喜從老鄧眼和_圖_書中爆開,就差跳起來歡呼了。他聽明白孟時話里的意思,馬上放下杯子對馮曦道:「孟時怎麼可能這樣小心眼呢?他不是惱我搶了他的話,他是……非常恨我搶了他的話!哈哈!慢慢吃,我忙去了。」
他想知道的不是這個。孟時輕嘆:「傅銘意。一個在你還沒減肥時可以追到杭州的上司,他對你並不簡單。」
馮曦走到車旁孟時也沒轉過頭,這讓她有點尷尬。
馮曦笑道:「都說這種騙局是團伙組織,你仗義執言不怕被報復?」
孟時歪了身子靠近了她擺出一副說書人的架式神秘地說:「你還真說中了。那老太太不是一個人。老鄧被我點醒就沖老太太吼起來了,結果站出來四五個壯漢。當時……」
她拿起包毅然轉身。月洞門外人聲鼎沸,穿過了最熱鬧的風景,外面是山與湖的凄清。馮曦沉著臉腳步堅實,她飛快的走下山,攔了輛計程車離開。
孟時的笑容漸漸的收斂,眼神清明,他認真的說:「我介意。我常常不停的想你的過去究竟經歷了些什麼,我總有無法掌握的無力感,你願意告訴我嗎?」
她無意識的驚呼全數被孟時吞了進去,馮曦瞪大眼瞧到紅燈籠在他眼中晃動成一片光影,他的手掌已蓋住了她的眼睛。溫曖的氣息順著山風傳來,在唇間流連。馮曦緊張得不知道該順從他還是該推開他,聽到孟時輕聲說:「別拒絕我……」
孟時不理他,挾了塊兔子放馮曦碗里說:「先嘗嘗,餓m.hetubook.com.com壞了吧?吃兔子肉不會長胖!」
馮曦心裏的酸澀泛濫開來,她該邊哭邊告訴她這麼些年情感上的委屈,這才是聰明女人的做法。然而如果要用對過去經歷的哭述換得他的憐惜,她的自尊不允許。一個待她如此好的男人會因為她現在說不出口而冷了臉,將來呢?她突然覺得五月的山風很涼。馮曦緩緩站起身說:「對不起,讓你失望了。多謝……謝謝你對我的照顧。我先走一步。」
院子里一片忙碌,沿牆根擺著七八隻鐵籠,全是等著跳水的兔子。孟時扯開嗓子吼了聲:「老鄧!」
馮曦好奇的望著孟時,他卻不介面了,瞟了老鄧一眼,慢條斯理的為馮曦拌佐料碟。老鄧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上下打量了番馮曦,卻不走,誕著臉問孟時:「茶行么?」
南湖公園佔地幾百畝。原來是片水窪地,後來城市改造引江水進入建成了城西一景。湖岸邊密密建有各式仿古建築,吃喝玩樂聚攏了人氣,連帶公園旁邊原來是荒山坡的小南山也建成了園林。零星散布著大大小小的休閑山莊與茶館酒樓。
馮曦大叫:「不要!」
老鄧嘿嘿一笑,去開了瓶啤酒給孟時和自己倒上,拉過一張竹椅就要坐下。孟時伸手一攔,舉起玻璃杯說:「老鄧,今天生意真不錯,外間還有客人排號等位。敬你一杯,就不留你多坐了。生意要緊。」
馮曦來吃過,只要踩著飯點來准沒座位,往山上走的時候她就笑著說:「現在七點鐘,hetubook.com.com咱倆至少排座位排到九點。」
孟時一僵,馮曦笑得肩頭直抽,她第一次發現孟時也有惱羞成怒的時候。這些日子的接觸,她最疑惑的就是覺得孟時太完美,而一個太完美的人總讓她不安。這會兒看到孟時眼中一抹尷尬掠過,她哈哈大笑著說:「沒收買成功吧?!你原來是非常恨老鄧搶了你的話!」
馮曦的笑就這樣一點點收斂,最終平靜的與他對視。她有點悲哀的想,難道她需要在重新開始面對每一段新戀情時都把過去重複說上一遍,以此來求得對方的諒解與釋懷?可是哪個男人不想了解?她微微的低下了頭,心裏猶豫再三。她想到了孟時的好,那種想重新擁有的勇氣鼓勵著她開口說:「我只不過比別的女人多了一場婚姻。」
「跟我來。」孟時拉著馮曦就往裡面走,穿堂過室進了後院。
她大笑起來時仰起了臉。紅燈籠的光影下一朵嫵媚的花燦爛開放,眉梢眼底染盡了南湖的璀璨夜景,彷彿這一山一湖迎頭撲來的風都被感染得笑了起來。
在杭州她明明白白告訴孟時這是雷區,昨晚在煌都招待傅銘意臨走時卻扔下一句和她曖昧不清的話。馮曦的目光悄悄垂了下去,那種想退縮的心思又冒了出來,她用極輕的聲音喊了他一聲。
「你嘴上粘了片辣椒。」孟時睨著她雲淡風輕的說了句,手伸過去在她嘴角一揩。順勢扣著她的臉就吻了上去。
「好嘞!給你備了今年的新龍芽,自個兒泡。啤酒是你喜歡的,凍得hetubook.com•com半死不活的那種!」老鄧答了句又縮回了廚房。
孟時只笑不語。等到了山野人家,果然見外面回廓上能望見湖的位置坐滿了人,門口一溜小竹凳上還坐著等位子的食客。馮曦嘆了口氣說:「等吧。」
晚風吹得平台的燈籠搖搖晃晃,揭開蓋子,茶撲鼻的香。馮曦好奇的問道:「是你朋友開的?」
「忙過了來喝杯酒。」孟時招呼了聲,扯著馮曦進了月洞門。
孟時愜意的坐在竹椅上呷了口茶說:「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隔著窗戶有人應了聲,眨眼功夫,廚房門口探出一個人來,四十來歲年紀,矮胖的身材。他的腰間圍了塊污七麻黑的圍裙,手端著大瓷盆攪和著兔子佐料,他笑逐顏開的說:「擺平台上了,自己去。」
孟時這才回頭,見馮曦目光躲閃著與他接觸,眉心一皺,平空生出種不舒服的情緒來。他笑了笑拉開車門說:「別傻站在你公司門口了,上車!」
馮曦卟的笑出聲來,指著孟時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老鄧不就是搶了你的話你就趕人走?剛來的時候還叫人家空了過來喝酒!」
離開馮曦公司后,孟時一溜煙將車開到了南湖公園,興緻勃勃的說:「咱們去半山的山野人家吃飯。」
山野人家在半山腰上,店堂不大,生意極好。一半是因為視線絕佳,另一半則是因為老闆有道招牌菜:跳水兔。鮮兔活殺,從剝皮宰殺到下鍋烹煮再端上桌,時間絕不會超過十二分鐘。鮮香肥嫩價格也適中,一鍋兩人份的兔子四十八元和圖書,配送三碟素菜,白飯管飽。
馮曦愣了愣,他的聲音已移到了她耳邊:「你敢推開我,我就咬斷你的脖子!」
馮曦不解,孟時便笑道:「古玩市場上認識的,見他耿直,不忍見他上當。他還真把一位老太太用布包著的一隻香爐當寶貝了。要真買下那隻爐子,山野人家就不是他的產業了。你今天也吃不到他的跳水兔了。」
頭抵著他的胸膛感覺到一種寬厚的安全感,馮曦又想嘆氣,又想笑。她沒法否認自己此時的心動與渴望。抬起臉看到孟時神彩飛揚的笑容,她被蠱惑著問了他一句:「你真的不介意我離過婚嗎?」
馮曦身體僵了僵。她不動聲色的往後退,認真的盯著他說:「孟時,你應該去找一個單純得沒有戀愛過的小女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你覺得我應該把我二十九年所有經歷的情事都彙報得清清楚楚才滿意的話,我們就做普通朋友吧。」
她下意識的就推他,孟時扶著她臉頰的手微微用力迫得她往後仰。嘴唇真的移動到她的脖子上,他用牙輕輕的磨著:「你說,我要不要咬上一口呢?」
孟時大笑著鬆開手,將她的腦袋按進了懷裡:「戳穿我你就這麼高興?」
月洞門裡面是座院子,建著一座仿古式二樓一底的小樓,很顯然是老鄧的家。天井裡擺著三口大石缸,種著睡蓮。正對南湖的方向擺著一座四扇雕花木漆屏風隔開了院落。轉過屏風就看到處小平台,已擺好了桌椅。孟時輕車熟路的引著馮曦坐下,拎起地上的曖瓶泡了兩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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