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僕婦記不清梅紅本名，只記得她是山西人。

「開棺掘墳后，裏面的人正是陳良。他還穿著先帝御賜的那身黑光鎧甲。他扮成啞巴，白了頭髮，比實際年齡老了二十來歲，藏在杜之仙身邊。咱家有理由懷疑杜之仙及其關門弟子穆瀾，以及她所在的穆家班都是陳良同夥。東廠已發下了海捕文書，緝拿餘黨歸案。以查清三十萬兩被調包的庫銀下落。」

再查掖廷宮女檔案，便知道梅紅在十八年前意外墜井亡故了。

當他的目光聚焦在國子監時。他再次注意到了穆瀾。這個杜之仙的弟子幾乎不處不在。靈光寺有她，蘇沐被殺她在國子監。花匠老岳暴露是被她和林一川發現。侯慶之最後見過的人也有她。

梁信鷗和師弟丁鈴較勁，曾經求助於他，查一查丁鈴意外從京城消失的緣由。他當時推測出丁鈴著手查蘇沐案，也許離京去了蘇沐老家。並沒有把那件案子放在心上。

宮裡不會有于紅梅的存在。梅紅卻沒有被湮滅痕迹。她太過矚目。連檔案都查不到，欲蓋彌彰反而會引人起疑心。

無涯又說道：「宅子的主人與穆瀾無關。此案到此為止。」

「朕正想和公公說說這件案子。陳良喬裝易容瞞過了杜之仙，更何況穆和_圖_書瀾只是他的弟子。都被陳良瞞在了鼓裡。穆瀾並非是陳良同黨。」無涯的語氣分外肯定。

不同於錦衣衛丁鈴在迷霧中辛苦查找出一點點線索。譚誠本是知情人，一點即透。山西於家寨的大火更是將他眼前的迷霧燒了個乾淨。

一個死了十八年的女官，連她痴獃的姑姑也要滅口。譚誠這才驚覺，當年的事尚有更多的隱情。他心裏輕嘆，當年的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譚誠只是一笑：「可惜的是穆瀾在揚州失蹤了。陳良身上有多處傷口，他不是自盡殉主，而是被人殺死的。當時杜宅之中只有他和穆瀾兩人。怎知不是分臟不均或是被穆瀾殺了滅口？與此同時，穆家在京城的麵館關了門，人去屋空。穆瀾和穆家班的嫌疑顯而異見。不歸案如何知曉她不是陳良同黨？」

無涯心中一跳。

譚誠望著皇帝暗想，就算你想寵信穆瀾以拉攏推崇杜之仙的文臣仕子，穆瀾的嫌疑擺在這兒，縱然你是皇帝，又能如何？

君臣二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無涯自然地接過了話去：「仲秋時太后偶感風寒，朕去探望，無意中聽她念叨著梅紅的名字。從前在太後身邊服侍的還有一名女官叫梅紅？」

無涯離了那株梅樹，緩hｔｔｐs://ｍ.hｅｔuｂoｏｋ•ｃom•com緩走向御書房。譚誠落後半步跟隨著，聽皇帝隨意地問道：「宮裡的老人不多了。公公在宮裡頭呆了三十幾年，還記得那位梅紅姑姑吧？能讓太后惦記不忘，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譚誠想了想說道：「太後娘娘進宮時從家中帶了兩名侍婢。一位是現在的梅青姑姑，另一位就是意外墜井的梅紅姑姑。咱家記得梅紅姑姑生得秀美，眼睛很靈動。一看就是個機靈人。可惜了了。意外墜了井。大概在閨中伴著太後娘娘，才令娘娘思之不忘。」

穆瀾是再不能用這個身份了。她一定會用別的身份回到京城。

雪片片如鵝毛飄臨，不多時就堆砌在肩頭。無涯伸手拂去，讚歎道：「此梅開得極有精神。如果換成是株紅梅，想必更為奪目。」

一句不問宅子的主人是誰。譚誠心裏也有數吧？無涯暗中磨牙，又因譚誠的退讓鬆了口氣。

皇帝是瞧著這個名字和于紅梅相似，才疑心兩者是同一人？還是已經從許家得到了答案？他為什麼不直接問許德昭甚至太后，卻來問自己？

「公公相信她真是意外墜井？」

當時先帝與太后在什剎海邊相識相戀。太後進宮之前，先帝從采女中指了個機靈的人去許家服hetubook.com.com侍太后，為兩人鴻雁傳書。這個機靈的小宮女便是梅紅。

他從太后嘴裏聽到梅紅后，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神秘的于紅梅。令許玉堂在許家暗查。竟然找到了一位回家榮養的老僕。

譚誠眼裡飄過一絲瞭然。年輕的皇帝終於查到了蛛絲螞跡。

至此，無涯便明白了為何掖廷中沒有于紅梅的檔案。她進宮后就被先帝送到了許家服侍太后，掖廷便勾掉了她的名字。再進宮時，她已經成了梅紅。

門外的雪越來越大，冬天已經來了。翻過年開春，各地的采女就將雲集京城。穆瀾會來嗎？

自從猜出穆胭脂也許就是當年元后的妹妹陳丹沐，譚誠就隱約猜到了穆瀾進國子監的用意。

譚誠似笑非笑地望著無涯：「這宮裡頭的事誰說得清楚呢？」

當年素公公手下的小太監已權傾朝野，連內閣首輔都要禮敬。無涯的笑容帶著些許的壓力：「譚公公現在是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兼東廠督主。還有什麼事情是東廠也不知道的？」

「靈光寺一案是錦衣衛在辦。我東廠不便參与。」譚誠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微微欠身回絕了皇帝，將話題引開了，「說起案子。咱家正想回稟皇上，淮安府河堤被毀案已經破了。」

「朕聽說了。十幾年前詐和*圖*書死逃出詔獄的金瓜武士陳良所為。聽說東廠已經赴揚州確認了他的身份。」

譚誠的無懼再一次讓無涯憤怒。還以為他是那個親政之初處處被人掣肘的皇帝？他微笑著，手指輕叩著書案，說出了一個地名：「三條巷芝蘭館。」

沒想到許德昭把這批庫銀運進了京城，就放在三條巷芝蘭館他的私宅里。

無涯進了御書房，脫了氅衣，給譚誠賜了座：「十八年前宮裡發生了一件大事。梅紅也在這一年意外墜了井。她的死與先帝元后難產有關嗎？」

紅梅，于紅梅……譚誠腦中浮現出坤寧宮中那個模樣秀美的女官梅紅。一個曾經被他忽視了十幾年的人，從年初起喚起了他的記憶。

譚誠心裏閃過各種猜測，話峰突然轉到了太後身上：「太後娘娘也極歡喜梅花。最倚重的女官是梅青姑姑。」

譚誠垂下了眼睛。他與許德昭聯手釣珍瓏，調包了淮安府三十萬兩庫銀。庫銀上面有戶部銀戳，想要融了這批銀子並非短時間能辦到。所有的銀子都是由許德昭的人運走的。

「朕說她不是。」

難道十八年前隱瞞了自己的秘密就藏在國子監里？

這問題問得太直白，令譚誠微微一愣：「皇上。十八年前，咱家還只是乾清宮素公公手下的小太監。」

雖ｈtｔｐs://m.ｈｅｔｕｂoｏk•cｏm•ｃｏｍ然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舊事，許家的那位老僕人依稀還記得，當年隨太後進宮的兩名貼身侍婢，一人是許家的家奴叫梅青，另一人則是梅紅。

譚誠已經將國子監梳理了好幾遍。至今也沒查到，國子監里是准和十八年前的梅紅有瓜葛。

皇帝罕見的堅持並沒有讓譚誠鬆口。他平靜地望著皇帝，等待他給出一個能說服自己或者能說服朝臣的理由。

「早朝的時侯禁軍奉旨查抄了芝蘭館。已經找到了那三十萬兩庫銀。」無涯目不轉睛望著譚誠。

藏身在國子監的殺手花匠老岳被丁鈴找了出來，當場自盡。譚誠的目光也同時被引向了國子監。

皇帝能查到芝蘭館，就能查到宅子的主人。他此時沒有捅破是自己的親舅舅。譚誠也不會揭穿。他站起來躬了躬身：「既然如此。咱家這就令人撤了海捕文書。侯繼祖案就算破了。皇上若無其他事，咱家告退。」

靈光寺老嫗被殺，國子監監生蘇沐意外死亡，都不曾引起他的重視。

以為是他的私宅？譚誠終於明白皇帝今天留下自己的用意。盯著他，好讓禁軍成功查抄芝蘭館。

梅紅失足墜井身亡。譚誠並不懷疑她死得蹊蹺。這深宮裡太過機靈的人命總是不長。十八年前元后難產身亡，宮裡頭死的人不止一個梅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