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卷
第三十九章 栽贓

「哦,那盆菊花呀。在下與朱郎君一見如故,送與你便是。來呀,去把花取了來。」桑十四微微一笑。伴當打聽到那盆菊花正是長史府中一愛菊的師爺所有。聽說東翁府上的小郎君想要,二話不說就給了。
桑十四也站了起來,拉起了朱二郎的手:「朱兄客氣!」
季耀庭這才歡喜起來:「我也不是要逼你喜歡上朱二郎。實在是趙太太不喜歡你。你和趙二郎情投意合,將來的日子也難過。瞧不上朱二郎,哥哥還給你留著那些畫像呢。」
朱二郎端起茶盞細細嗅香,三咂飲盡,大讚:「香!」
季英英也不自在。
前頭繪畫誦詩的人皆離了八卦亭,去旁邊林間吃茶歇息。楊靜淵瞅准一個無人的機會,飛奔過去,伸手就將那枝紫燕新妝咔嚓折了,藏進了衣袖。
看到兩人過來,季英英的腳步就粘在那盆菊花面前,手指輕輕拂著披散而下的粉紫花瓣,甚是憐愛。
季氏兄妹幾乎異口同聲:「不必了。」
朱二郎不好意思地笑了:「在下向觀中道士打聽,那盆紫燕新妝乃m•hetubook•com.com桑郎君所有。想請郎君轉讓於我。」
糖麒麟送砸了,他可以送她這盆菊花呀。紫燕新妝是名品,不是孤品。朱二郎很是豪邁地說道:「我去打聽一番主人是誰,請他相讓。」
不多時,伴當就喘著氣來報了。桑十四郎拊掌大樂:「得來全不費工夫。」當即和楊靜淵下了樓,奔旁邊的樹林去了。
亭外的樹林間零散鋪設著葦席,遊客們三五成群擇席而坐,自有道童送來小炭爐與茶具與茶點,供遊人煎煮茶吃食。
「正是。」桑十四郎滿面驚詫,「朱郎君何以知曉?」
季英英低下了頭。她知道趙太太不喜歡自己,又出了顧嬤嬤這事。母親斷不想再和趙家結親。她心裏就像壓著一塊大石頭,悶悶地都要喘不過氣來了。只想拖到斗錦結束,見過趙二郎再說。
桑十四郎賊笑道:「定叫那朱二郎有口難辨!」
菊花不同於大唐人最迷戀的牡丹值價。擺在道觀更是安全——燒香求保佑來不及,誰敢在老神仙的觀里胡來?是以這和-圖-書盆紫燕新妝也無人看守,隨意擺在了石欄上。
他飛快地跑開,季氏兄妹也不甚在意,並肩而行。
兩個伴當領命下樓,各自去了。
好在他也只是想讓季英英知曉家中的意思。將來拒了趙家的親事,不至於太過突兀。季耀庭尋思著今天朱二郎的表現,倒也尚可。
桑十四郎裝模作樣地扮名士,優雅地提壺沖茶:「明月清風,自在來去,何談叨擾。請坐。」
朱二郎哪裡知道自己被人算計,好不容易纏著觀中道士打聽到紫燕新妝的主人,匆匆趕回八卦亭。
不知道趙家織錦的內容,朱二郎還以為季英英喜歡這盆菊花。打一進八卦亭,她看到這盆菊就站在兒不走了。他隨口問道:「二娘很喜歡這盆菊?」
「多謝!」朱二郎大喜過望,起身揖首,「在三道堰地界,桑郎有事盡可找我。」
樹林中茶香裊裊,桑十四郎收了嬉笑神色,靜心煎茶。兩名伴當跪坐于側侍侯。朱二郎不知就裡,一見之下,還覺得眼前這位郎君衣飾華貴,舉止高雅,頗有魏晉之風m.hetubook.com.com。當下上前抱拳一揖:「在下三道堰朱時,叨擾了。」
季耀庭轉開了話題:「盤恆已久,去林間用些茶點如何?」
幹壞事又不是頭一回配合了。兩人對看一眼,心意相通。桑十四郎指揮跟來的伴當:「跟著朱二郎,探明了來報。」又囑了另一個伴當去打聽主人是誰。
季氏兄妹倆帶著婢女去的遠了。八卦亭二樓上楊靜淵和桑十四郎才冒出頭來。桑十四呵呵直樂:「朱二郎賊頭賊腦地回頭,又獨自溜走,必是尋這盆菊花的主人去了。」
為了見季英英,朱二郎今天好生收掇了一番,穿的是件墨綠圓領寬袖綢袍。他為獻殷勤,將自己的兩個伴當撥去林間打點茶果點心,服侍季氏兄妹。身邊也沒個人提醒。被桑十四郎一見如故地攜了手,寬大的袍袖晃晃悠悠,躲在旁邊樹后的楊靜淵將那株折下的菊當成了暗器使,輕輕鬆鬆投進了他的衣袖。
一行人剛離開八卦亭,朱二郎回頭看了眼那盆菊花,悄悄對季耀庭道:「大郎,我……去方便方便。回頭再來尋你們。」
www.hetubook.com.com朱二郎上前跪坐于案幾之前,等到桑十四慢吞吞地點完茶,看到茶花如雪翻湧,竟點出了一朵菊花出來,不由驚嘆:「郎君好手藝。」
楊靜淵和桑十四下了樓,溜到了亭后。
季耀庭才在心裏誇過朱二郎,見他自告奮勇要送這盆菊,心想你個瓜娃子,你送什麼都好,就是不能送這盆菊花。
季英英糾著手指頭嘟囔:「朱二哥人是很挺好的。小時侯他捉了條水蛇來嚇我,我把他踹河裡,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實在沒辦法喜歡呀。」
朱二郎一心想為季英英買得這盆菊花,刻意避開了季氏兄妹所在。他抓了一把散錢給奉茶童子,順著他指引的方向找到了桑十四郎。
「我給你望風。」桑十四郎捅了捅楊靜淵道。
這裏的菊花絕大多數都不是道觀所有。唐人愛花。逢盛會喜歡將家中養植的花草湊在一處賞評。或得些圖畫,或得幾句佳作。花草身價倍增,主人亦面上有光。
他放下茶盞,誠懇地拱手道:「郎君可是姓桑?府中排行十四?」
季耀庭氣道:「這三道堰的小孩子哪個小https://m.hetubook.com.com時候沒皮過?趙二郎還爬桑樹摘桑堪吃得嘴牙烏青,像閻羅殿的小鬼呢。」
桑十四抬了抬手,作了個請字。
「念什麼詩啊?你是在說大哥瞎子點燈,白費蠟了是吧?」季耀庭沒好氣地說道。
季耀庭真想給自己一嘴巴。他怎麼就忘了呢?前些天妹妹為了趙家織斗錦,看菊都快魔怔了。他帶她來看什麼菊啊,又讓妹妹睹菊思人了不是?琢磨著妹妹的神色,季耀庭也有點心疼了。妹妹和趙修緣青梅竹馬長大,這麼多年的情分,這才幾天時間,她連趙修緣一面都不曾見到,如何割捨得了?
亭下的人都不曉得八卦亭上有人正在聽八卦。
「是我爬樹摘的桑堪。他坐在樹下托著用手帕吃的。別人摘的,他還不吃呢。」季英英細聲細氣地更正。見季耀庭氣惱,趕緊又補了句,「哥,等斗錦完了再說好不好?短短几天,就讓我改了心意。我若應了,那是在騙你。」
季英英隨口誦了句劉夢得的詩:「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清澈的目光望向季耀庭,有一絲傷感,也有一點無奈,「是啊,我很喜歡。」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