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錦卷
第十三章 打聽

季英英直接將耳環扔到了他腳邊,哀求道:「不求別的,只求軍爺告訴我,家裡的嬤嬤下人們都關在哪兒。我母親哥哥都過世了,不曉得軍中有沒有遣人去給他們收殮。」
季英英擠出一絲勉勵的笑容,蜷縮在地上閉上了眼睛。四個婢女挨著她睡了。玉蘭挺直了腰跽坐著。
「送給我?」大軍將說過,抓來的人不準逃走一個,不準讓她們輕易尋死。否則軍法從事。士兵反而警惕起來,離柵欄又遠了一步。
離開楊家時,大太太給的一袋金豆子分了一把給綾兒,其它的都縫在了幾個人的衣裳下擺里。如果取出來,難免不會引起這些兵的覬覦。被搜身就慘了。手摸到了靴子里藏著的小刀,季英英有點心安。
離柵欄還有三尺遠,季英英停了下來。她看了眼五個婢女。髮髻上都只剩下一兩根銀簪子綰髮。想必進來時都被搜走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髮髻,也苦笑起來。為了方便行動,她換了胡服,梳了最簡單的和圖書道髻,插的也是根不起眼的銀簪。
母親一定猜到了南詔人的目的。所以她寧肯親手殺了哥哥,也不願讓他被抓去南詔為奴。侄兒死了,嫂子死了。哥哥被抓走,也許這輩子都回不來。母親怎麼活得下去?她恨南詔人,她寧肯哥哥死,也不願意他去南詔染絲。可是,活著總比死了好。母親,她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季英英痛苦地把頭埋進了胳膊里。
她看了眼月亮的位置道:「兩個時辰換一人值守。其他人都睡覺。玉蘭排第一。」
士兵疑惑地回過頭,看到一雙黑烏烏的眼睛望著自己。他禁不住樂了。益州府的小娘子夠潑辣。他去逮了兩個,像護崽的母雞,撲扇著翅膀亂蹦。扔進這裏關著了,又老實膽小起來。敢靠近柵欄坐著的沒幾個。這個膽子夠大,竟然還敢叫他。
來的時候白王殿下就大軍將就吩咐過,這些人都是要遷往南詔為奴的,不許隨便殺人。這小娘子的母親哥哥定是hetubook.com.com反抗惹怒了去的士兵吧。她只探聽這點消息,告訴她也沒關係。士兵心軟了,他彎下腰假裝擦拭著靴子,飛快地撿起了耳環,壓低聲音道:「四十歲以上的都不帶走。等你們走了,就會放了他們。他們會給你的母親哥哥收殮。」
一年前,晟豐澤拿百年老參引誘她簽下欠條。還不清他的錢,就要與他為奴三年。現在季英英才明白,他要的不是她一個奴婢。他要擄成千上萬的益州工匠為奴。
南詔軍圍城之前,不知道太太和大哥大嫂是否也出城躲避了。不過,南詔只擄四十歲以下的青壯。只要任他們掠取財物,太太和大哥大嫂就算留在府中,也無恙的。
哦,趙修緣!季英英突然想笑,他是否想過,他與南詔勾結,也落得個擄去南詔為奴的下場?
幾位婢女耳朵上都還戴著銀耳塞子。玉蘭戴著的一對米粒大的金耳塞也沒有被取走。世人都以女人穿耳為習慣。只要不是特別值錢,都沒和*圖*書有拿走。季英英取下了自己戴的兩枚南珠耳環。滾圓的珠身,在夜色里泛著迷人的珠光。
季英英坐了回去。幸好,季福季貴叔他們會被放回去,吳嬤嬤田嬤嬤會平安無恙。她又想起了季嬤嬤,心裏一酸,她再也不能靠著季嬤嬤寬厚的背了。對,季鷹還在,他一定和朱二郎關在一起。沒有見到綾兒。她和香油沒被抓到還是被殺了呢?南詔肯放嬤嬤她們回去,不會輕易殺人。她一定躲好沒有被抓到。
玉蘭眼睛亮了起來,謙卑地說道:「娘子放心。」
「快了。」士兵也不敢多說,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繼續站崗。
南詔要擄掠人口,不輕易殺人。可是母親卻親手殺了哥哥。
他來了興趣:「叫我?」
快了。
迷糊紛亂的想著事,季英英聽到了玉蘭叫醒春蘭的聲音。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還有五個人要依靠著自己。如果真要被送走,得養足精神和體力……這一晚,季英英睡得甚是香甜,連夢都沒有做一個hetubook.com.com
太太那性子,不曉得她能否忍下來。那晚牛副都督登門索錦。聽陳嬤嬤說,太太怒極罵了他。廳堂的桌子都被牛副都督砍下一角來。大唐的三品武將,勒索了蜀錦,仍不免一戰。不知他心中是否有愧。連他自己的女兒都要被強擄到南詔去。他會不會後悔沒有和南詔直接決一死戰?牛五娘身邊有個武藝高強的婢女,她會半道上想辦法逃走吧?
這樣的夜晚,有幾個人能踏實去睡呢?季英英在衣袖上擦乾淚,抬起臉。看到五個人的神情,她突然明白了。她們不是想勸自己休息,是害怕看到自己慌張悲傷。會有辦法的。親眼看到家人那樣的死,季英英想,她一定要好好地活著。等楊靜淵找到自己。
停留的時間越長,獲救的機會最大。可是停留的時間一長,母親他們就會孤零零地躺在院子里。
明明是她指使人害了自己,還能指望牛五娘幫著逃走嗎?別傻了。
也許益州還在開戰,她們就已經踏上了南行的路。
m.hetubook.com.com但願……她捏在掌心,鼓起了勇氣。
「什麼時候走啊?」想到屍首就那樣躺在院子里,季英英恨不得馬上啟程,讓放回去的季家人早點讓母親他們入土為安。
是攻下益州城快了嗎?西面來了南詔軍。大軍在南面。東南也一定有軍隊。三軍合圍,益州沒有援軍,城破指日可待。
還是快要把她們先送走了?大軍帶著擄掠的百姓行程太慢。大唐的援軍一到,這些人就是大軍的拖累。
五個婢女聽得清清楚楚,見她這樣,心裏不免惶恐起來:「娘子,你要不要躺著睡一會兒?」
楊靜淵在哪兒呢?他有沒有收到她的信?他會和東川軍增援益州嗎?如果自己路上沒有逃走的機會,他會不會來南詔找她?
季英英又往前挪了一尺,攤開了手:「我只有這對珍珠耳環了,是上等的南珠,送你。」
「軍爺!軍爺!」她小聲地喊道。
在迴廊下面躲著,她的臉蹭得很臟,看不清容貌。一雙眼睛黑得像化不開的墨,噙著一點淚,哀哀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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