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也不知在窗檯邊站了多久,等我想起看表的時候,才發現離上課時間就剩下三十分鐘了。
每當那個時候,他就會說我像個天使,純潔無暇的天使。
靠著房門上驚慌地垂著心跳加速的心口,我努力回憶著今天做得所有事,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我總覺得他突然變得有點詭秘。
「你又長大了好多……」
十一歲的時候,我天真的以為:我可以趁韓濯晨不注意,在他背後用刀狠狠地刺向他。就像電視上演得一樣,血會染紅他的白襯衫,然後他轉身指著我,瞪著一雙難以置信,死不瞑目的眼在我面前倒下去。
那一次失敗讓我明白一件事,他的味覺非常靈敏,如果下毒一定要找無色無味的才行,所以我放棄了下毒的想法。
仇恨讓我的雙手在顫抖。我死死地握緊手裡的叉子,極力地控制自己,才沒有將叉子插向他那張虛偽的臉。
韓濯晨抬腳將光頭踹得摔了二米遠,拿了個紙巾擦擦手上的血,不疾不徐對身邊一個保鏢說:「通知警察……有人私帶槍械,擅闖民宅,可能意圖……殺人吧!」
「芊芊?還沒睡?」
「……」
「晨哥,好久不見!」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韓先生。」韓濯晨漠然笑笑:「你也知道我好多年前就不在道上混了,不習慣別人這麼叫我。」
「毒品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最好少碰……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
「芊芊……」他指指放在圓桌邊的另一份早餐。 「吃過早餐再去。」
「算了,警告他一下就行,讓他自己把貨處理了。」
「早!我去上學了。」
其實,我也不想長大。
說完,他又拿起手機,撥通電話后,笑著說:「你小子做事什麼https://m.hetubook•com.com時候能幹凈點?那些破事能不能別牽扯我……」
匆匆洗漱打扮一下,穿上校服下樓。
「不用,已經解決了,小事……」
他驚訝地看著我,臉上的嚴肅緩和許多,反倒添了幾分憂慮。猶疑一下,他又轉頭喊住走遠的助手:「等一下。」
他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對別人來說就是慘痛的代價。
「嗯!」
他點頭。
「放火還不算嚴重?」他覺得什麼叫嚴重!我咬著牙,手裡的叉子握得更緊:「你為什麼不幹脆殺他全家?」
「是!我明白了。」
夢醒了,我總會問自己,如果這個世界沒有韓濯晨,我就不會失去親人,不用看著他的事業越來越成功,自己反倒滄桑了歲月,枯老了容顏。
「我知道阿豹的貨讓你吞了,還通知警察抓他!」光頭男人緩了口氣,又將酒瓶頂到他的胸前,陰狠地道:「我告訴你,只要你把貨吐出來,我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否則……」
「可是,于老闆是我們的老客戶,我們合作的一向很愉快。我估計他這次的貨里有違禁的止痛藥,可能就是一時疏忽……」
他走到我身邊,伸手將我身上的毯子圍得緊一點,嘴角牽動起一種特別淺的笑意。
一切發生的有點突然,等跟進來的那一群人反應過來,伸手想衣服里摸的時候,韓濯晨拖著哀號的光頭男人擋住身前,指指他們的身後。
「老闆。」助手馬上畢恭畢敬跑回來。「還有什麼吩咐?」
「給他點教訓,他下次就不會疏忽了。」
只見有個人禿頭的男人大搖大擺走進來,身後帶著二三十個又高又壯的男人,他們吵吵鬧鬧的踩著草坪走進院子。
這首和圖書鋼琴曲我苦練了大半年,為的就是在今天他生日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我緩緩將視線移向坐在沙發扶手上的韓濯晨,他正低頭搖晃著手裡的紅酒杯,晶瑩透明的紅色在酒杯里旋轉,纏繞……
見他拉拉身邊的椅子,一副不容置疑的態度,我只得順從地坐過去,裝作很滿足地與蛋糕殊死搏鬥,且弄得滿嘴白白的奶油。
他看看我,伸出手指將我嘴角的奶油擦去,輕聲地問我:「怎麼了?」
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他的臉很漂亮,對一個十五歲的少女來說,他眼神里幽深的睿智,眉宇間化不開的思慮,比那近乎完美的五官,無可挑剔的臉孔更有吸引力。尤其是他半眯著眼睛,流露出看似笑意的惡毒時,會散發出罌粟花的氣息,足矣致命的魔力……
有天晚上,我戰戰兢兢捧著放了葯的咖啡杯走到他的書房。
看著那個渾身肌肉的男人在草地上捂著傷口呻|吟,抽搐,再看看我瘦弱短小的手臂,我立刻放棄了從背後刺殺他的想法。
「芊芊。」他的視線從我的臉一點點移下去,將我全身打量一番,忽然問:「你多大了?」
曲子彈完,我合上鋼琴走到他身邊對他說:「生日快樂。」
而我,在這個世界,連一片屬於我的自由的雲彩都沒有……
最多也只能在夢裡回到溫馨的家,吃著媽媽做的青菜,尋找一點殘留的美味。
韓濯晨瞄了一眼酒瓶,無所謂地將身子靠著椅子上,說:「你不用給我面子。」
「嗯。」全身都被他的溫暖氣息包圍,不再顫抖。
「嗯。」我點點頭。
他回頭叫住正要離開的助手,將自己粘著奶油的手指放在嘴裏吸吮乾淨,才說:「放火燒了貨就行,也別把事情鬧得太https://m.hetubook.com.com嚴重……記得,放火之前記得先清清場。」
徹徹底底毀了我的人生。
不能!
我避開他的手,扯出個很難堪的笑。「一定要這樣嗎?!」
他放下咖啡杯,撥開我被冷汗粘濕的頭髮,抱著我放在他的腿上,有力的手臂環住我小小的身體。「這麼晚了還沒睡?又睡不著?」
如果我沒記錯,那個人好像是他的一個助手,是負責他的物流生意。也不知道又做錯了什麼事,聽著他的聲音都知道他膽戰心驚的。
這一次,助手擦擦額角的冷汗,悄悄瞄了我一眼,那一眼好像有驚訝,好奇,也有一點曖昧不明的疑慮。
「是……嗎?」我雙腳開始發顫,渾身都在發抖。
他回來的時候,我嚇得連鞋都沒來得及穿,赤著腳匆匆爬下沙發,下意識向房間里跑。
可能他覺得小女孩兒都會喜歡那東西,每天早上都會特意讓人幫我準備,實際上我特別討厭那種滑膩的感覺。
我驟然停住腳步,定了定神,說:「看不見您回來,我睡不著……您回來我就放心了。」
「十五了。」
等他把我撈出來放在浴巾里,我只能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眼睛里的水珠擋住視線。
我趴在窗邊向外看。
「……」
「喝杯咖啡吧。」
光頭男人一把抓起他手邊的酒瓶,在桌上砸碎,用尖銳的斷口抵著韓濯晨的喉嚨:「少跟我裝模作樣,你以為這還是六年前?我給你面子叫你一句晨哥,別以為我是真怕你。」
「十五……」他用我聽不懂的語氣意味深長重複一遍,沒再說什麼。
晴朗的天空碧藍如海,雲那麼白,水那麼清,草那麼綠,血是……那麼的紅……
一個晴天,我趁王嬸不留意,溜到廚房裡找尖刀和*圖*書,忽聽見外面一陣嘈雜聲。
因為他喜歡我肉乎乎的小手抓著他的食指,喜歡我坐在他膝蓋上搖晃著又短又粗的小腿對著他笑,喜歡我光著小腳坐在沙發上等他回家,跟他說了「晚安!」再去睡。
在他的眼裡我見了失望,我知道他不喜歡我長大。
早上醒來,拉開窗帘,韓濯晨坐在泳池邊漆著白色精雕鐵藝的桌邊吃著早餐。
「老闆……」站在他身邊的人叫了他一聲,成功地讓他滯留在我臉上的視線移開。
晨光溫柔地落在他的黑髮上,帶著永遠不會褪色的金黃,讓他看來像個高貴的王子。
他將我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裏比一比,對著我纖細的小手看了又看,又輕輕用手包住。他手心好暖,暖得就像媽媽的手。
但是,如果他真的消失了,我就可以和班裡的女生一樣,為了漂亮的裙子垂涎三尺,看言情小說看到如痴如醉,身臨其境地幻想著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一下課就迫不及待地地回家……
「我最近記性不太好,想不起來誰是阿豹。」
他那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我馬上想起自己六歲的時候,他那優雅的一句:「你剛才沒聽見我說什麼嗎?」

為什麼屬於他的世界,蒼穹高遠,海闊天空。
「美女?你送幾個美女給我壓驚,不如直接派幾個身手好點的人保護我,這年頭多活幾年比什麼都強……」
見他沒說話,我試探性問:「那我去睡了?」
而他最喜歡的,就是把小小的我丟在特大的游泳池裡,讓我受驚地扯著他的手臂,叫:「救命!」
這不是我能控制的。
光頭男人在坐在韓濯晨對面坐下來。
茫然中,時間又流逝了兩年。
我將他那搭在沙發上的外衣拿起,幫他披上,一邊惦著腳,m.hetubook.com.com費力地幫他系著扣子,一邊違心地說:「小心點!」
那些人一見自己身後站著許多拿槍的人,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

「吃藥了嗎?」
他從厚厚的文件里抬起頭,笑著接過咖啡喝了一口,皺了皺眉,嗅了嗅:「這是什麼咖啡?味道怎麼這麼怪?」
見他看看表,對門外的保鏢揚下手,我便知道他要出去。
「……」
「是!」那人長長地緩了口氣,點頭哈腰地退下,還似乎害怕韓濯晨反悔,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你少跟我擺架子。」光頭男人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都要掉出來。「阿豹是我兄弟,你最好給我個交代。」
他的「否則」還沒說清楚,韓濯晨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腳下一掃,順勢手一用力將酒瓶送進那人的胸膛。
十三歲看電視的時,我想起在他食物里下毒的方法。當然,我實在沒有辦法在不被韓濯晨發現的情況下找到電視里用的氰化鉀一類致命的毒藥,憑我有限的藥理知識,只能用幾夜不睡覺的方法騙來了一瓶安眠藥。
韓濯晨正在和他人談事情,我又急著去學校,顧不上跟他閑聊,隨便打了招呼就走向專門送我上學的轎車。
韓濯晨坐在泳池旁的圓桌邊紋絲不動地喝著紅酒。
本來有點餓,一看見桌上的鮮奶和奶油蛋糕,什麼胃口都沒有。
他走後,我圍著毯子在沙發上蜷縮到凌晨兩點多,一想起他臨走時那種眼神,全身上下冷颼颼的,說不清的恐懼在全身蔓延。
十五歲的我坐在鋼琴邊,琴鍵在指尖跳躍,柔和而潤澤的音韻在淡淡的燈光下回蕩。
我一步都不敢停地跑回房間,緊緊鎖上房門。
韓濯晨不耐煩地對他揮揮手。「照我說的辦就行了,以後這點小事別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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