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沉淪

「那你的大婚怎麼辦?也要趕在這之前嗎?」彌生道,「接連地辦事,百姓總歸會咂出味道來,怕民心不穩呢。」
這裏正說笑,外面婢女進來躬身行禮,手裡托著漆盤往上呈敬,「我家郎主叫送東西過來,給女郎添妝。」
令儀嘆了口氣搖頭,「一日不如一日,昨日上朝才坐了一盞茶工夫就叫人抬回來了。這會兒什麼都吃不下,不能吃……說起來忤逆,看母親的意思,大約延挨不過兩個月。所幸兩位阿兄的婚事趕得及,否則遇上了那當口,又要耽誤三年。」
彌生沒法開口,把臉埋在她母親胸前只顧號啕。沛夫人心知肚明,踅過身來狠狠盯著他道:「慕容琤,虧我謝氏上下對你諸多禮遇,她是在你身邊長大的,你怎麼下得去手!」
佛生道是,「九王接掌了吏部就重給他派了差使。老話說了,朝中有人好做官。略提拔一下,比寒窗十年有用得多。」說著上下打量她,面靨沒貼,斜紅也沒畫,便道:「單這樣,忒素凈了。女人一輩子只一次的事,還不往艷了打扮嗎?」
自己的女兒,自己還是了解的。沛夫人緘默下來,心卻懸得老高。阿彌陀佛,但願明日一切順遂,別的留到以後再論,也是一樣的。
她嚇得臉色煞白,抓著他的手哀求:「不要這樣。」作勢側耳,「你聽,有腳步聲,我阿娘來了。」
她臉上紅霞未退,嫵媚是長在骨子裡的,略一失神便美得凄艷妖嬈。他越發熱切,一個浪頭打過來,把他推上絢麗的高峰。他猛然拉起她摟在懷裡,顫抖著,使盡全力摟住她。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是遠的,他貼在她耳畔囈語:「我這麼愛你……這麼愛你……」
佛生還是覺得稀奇,常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如今倒好,師徒也可以通婚了?不過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是一樁好事,既然她姓慕容,身份地位都擺在那裡,再往高了嫁是不可能的。尋個好郎子,日子過得舒心便皆大歡喜了。
謝大婦不愧是望族主母,這點臨危不亂的氣性很叫人佩服。做母親的總是這樣,兒女的幸福看得比什麼都重。只要為彌生好,她的立場隨時可以調整。
大家重又忙著張羅彌生的穿戴打扮,一時把王宓冷落下來。她本來就不是衝著道喜來的,走個過場,不過是謝家面上交代過去。既然英雄無用武之地,留著也無趣,便尋個由頭辭了出去。
料想他年輕氣盛一時衝動,現在定了神肯定會懊惱、會懺悔吧!可是沒有,他心平氣和地告訴她:「我愛彌生。」
彌生唇角浮起笑意來,它的刁鑽古怪委實和他很像。如今更挑嘴了,下等含桃都不肯吃。七天洗一回澡,一個疏忽忘了,就看見它蹲在食盤裡,滾得一身污垢。那些美好的回憶帶不走,只有這活物是實打實的。留著它,多少還有些安慰。
佛生說著牽了袖子來揭胭脂的蓋兒,拿筆出來給她描唇。左一層右一層,直把那唇描得鮮紅欲滴。彌生生來就是一張纖塵不染的臉,脆生生嬌滴滴的工細五官,稍稍加上幾筆便能傳神。那雪白的底子上泛出一抹艷紅,越發美得扎眼。
令儀嗤地一笑,「這世上只有嫡親的兄長,沒有嫡親的嫂子。我是替九兄不值,將來這兩人能過到一塊兒去倒怪了。我料著九兄也是m.hetubook.com•com沒法子,年紀到了,既然旨意已經下了,他要想推諉也不能夠。」
佛生過去給謝大婦問安,又和彌生調侃:「怎的?可是要成親了,捨不得家家?依我說大可不必,過陣子阿耶總會調回鄴城來,到時候要見也不是難事。今天是好日子,高興些。我來時在外面遇見六兄,他讓我帶話問你好呢!」
女人出閣后就是活夫主,活兒子。現在看來兩頭不著邊,日後就算做了大鄴的皇后又怎麼樣?難道要守一輩子活寡嗎?她的彌生面上光鮮,私底下還不及佛生。幾十年的歲月啊,怎麼處?真是命嗎?拿大半生的嬌寵去換正陽宮裡的鎏金寶座?這樣就算母儀天下又值個什麼?
他知道從今往後床笫之間再也容不得他人了。她像燒紅的烙鐵直直烙在他心上,到死的那天也消磨不掉。
「那你可得謝謝九兄那個大媒,他讀了那麼多書倒不守舊,真是極難得的。」她笑道,「你那郎子姓什麼?今天人來了嗎?見了也好打個招呼。」
沛夫人睥起眼,「現在說得再多都是空談,敢問殿下,明日彌生入洞房,夫主查驗,你叫她如何搪塞?你說你愛她,卻要叫她冒這樣的險嗎?」
婚宴來客隨了禮,辦喜事的主家會有各式回禮。有的回糕餅,有的回染色五銖錢。回尺頭是比較客氣的,料子當然也有好壞之分,所以得挑選。她頓感絕望,他早就盤算好了,要把她母親支開,好藉機對她做這種事。
她的話沒說完,堂子里的門就拉開了。打眼一瞧,她立時愣在那裡目瞪口呆。
佛生道:「龐氏若不分家,你過去也是太平媳婦。不像咱們,真要靠自己的。說起這個來,那位王家女郎大約是箇中好手。沒個牽扯都像只鬥雞,倘或在一個屋檐下過日子,咱們妯娌間也不好相處。」
令儀揉著纖髾道:「這話我只同阿嫂說,阿嫂別笑話我。也是鬧了好久的,後來去求了九兄,九兄出面替我求情,母親才算答應下來。」
門外的沛夫人覺得不尋常,裏面隱約有響動,彌生又不說話,難道是沐浴遇到不測了?她驚惶起來,溺水可不是好玩的!忙疾聲吩咐身邊婢女:「快找婆子來撞開門,快、快!」一頭拍直欞上的雕花擋板,嚇得連聲調都變了,「細幺……孩子,你聽見阿娘叫你嗎?快應阿娘一聲啊!」
佛生到卬否時,院子里早聚滿了女郎,一個個盛裝打扮,細細一看,都是慕容氏的公主郡主們。想是有過同門之誼,特地到這裏來給彌生壯聲勢的。
可惜也只是空想,因為外面天黑下來了。吉時漸次近了,終於園子里回蕩起沸騰的歡笑聲,石破天驚一樣——廣寧王來迎親了!
彌生不言聲,心裏生涼。她瞥見那金絲籠子,對她母親道:「回頭叫元香把我的兔子帶過去,路上好好照料,多備幾顆含桃帶著。」
沛夫人簡直被五雷轟頂了似的,白著臉道:「我曾聽過這話,一直以為是那些老婆子嚼舌頭的空穴來風,原來真有這事嗎?那我的彌生怎麼辦?」越想越后怕,忍不住抱住彌生哽咽抽泣。
佛生在旁打圓場,岔了話道:「是啊,等過幾日你和九兄的大婚辦了,不成姑嫂成妯娌。咱們還在一處,大家都不生疏。」看見和-圖-書婢女端著蔻丹盒子過來,拉著令儀道:「來給阿嫂染指甲,丫頭手笨,免得弄到外頭去。」
他急切而堅定,她抵擋不住,嗚嗚咽咽地吟哦。他受了鼓勵,越發肆意。正是情熱時,卻不料外幃傳來了拍門聲。彌生嚇得靈魂出竅,細聽是她母親,站在廊廡下大聲喊她名字,「怎麼洗了這半天?插著門做什麼?細幺在裏面嗎?快開門!」
沛夫人知道她是王家女兒,過不了幾日要嫁給慕容琤的,心裏難免有芥蒂。只敷衍著笑道:「咱們兩家原就有淵源,如今要入一家門了,往後妯娌之間多照應才是。」
皓月過來看他,「郎主……」
這話像一個耳光,辣辣地甩在他臉上。他愣怔地看彌生,她別過頭去,連一道目光都吝於給他。他從來沒有想過子嗣的問題,被她母親一提,才意識到會有這樣的牽連。雖然一碗葯不過是防範,可是在他看來居然就像要親手打掉成形的孩子,叫他一牽一牽地痛起來。
「怕不好養,到了冬天沒含桃了怎麼料理?」門外有人介面,不緊不慢的聲氣,從屏風那頭緩緩而來。
母親的意思她知道,無非是叫她做兩手準備。彌生恍若未聞,撐起身接過葯碗,仰頭便把葯汁子喝完了,只道:「我沒臉去挑別人,只要廣寧王不嫌我,我便一心一意和他過日子。」
王宓道:「王妃客氣了,叫我名字就成了,叫女郎顯得生分。」一頭說,一頭給謝大婦見禮,對令儀佛生頷首。
「做過你的夫子?」佛生對她前半句話感到訝異,「你母親竟答應?」
佛生哼了聲,「可不!進來就說兔子不好養,又說起前頭的事,不知她什麼用意。」
令儀忸怩道:「姓龐,龐囂。這會兒大約在前院吧,我也沒瞧見。」
姑嫂兩個邊走邊聊,進了上房,繞過帷幔到後身屋裡看,裏面的僕婦喜娘正忙作一團。新婦子穿件深藍的嫁衣,頭上戴著蓮花冠,眉間一點硃砂,越發襯得她皎皎如明月。她坐在梳妝台前愣神,看上去和這片歡騰沒有什麼關係,全無半點待嫁的喜興勁兒。
「理她做什麼。」令儀做了個鄙薄的表情,「她仗著王家嫡女的名頭作威作福,也要看看別人服不服。咱們在一起,誰也不比誰低,她做那猖狂樣兒給誰看?」
佛生看見這花團錦簇的排場,再想起自己出嫁時的凄涼冷落,心裏生出些惆悵來,只虛應著:「彌生生得好,怎麼拾掇都是美的。」又問令儀:「你的好事也將近了吧?我昨日聽人提起,說是要配九殿下的學生,眼下任夏官六府中大夫?你先前認得他嗎?怎麼嫁得這樣低?」
令儀怔怔的,「我怎麼瞧著這位王家女小家子氣呢!」
王宓存了心地哪壺不開提哪壺,大家聽了都訕訕的。沒有議成的婚事,拿出來說嘴有什麼意思?自討沒趣!
令儀看見她,忙過來叫了聲阿嫂,「怎麼這會兒才來?新婦子都已經梳妝好了。」邊說邊攙她上台階,笑道:「二嫂打扮好了真是美,叫我二兄看見,不知道又是個什麼傻樣子呢!」
彌生心頭驟跳,害怕他又會做出什麼怪誕事來。她看了她母親一眼,沛夫人會意,忙上去接過來。打開匣子一看,是對蓮藕菡萏玉搔頭。沛夫人鬆了口氣,私下裡嗟嘆,巧取豪奪雖不和_圖_書可取,不過當真有真情在裏面吧!送藕花,還念著藕斷絲連嗎?她現在有些私心了,不管彌生答不答應,嫁的郎子不中用,彌生又和九王有過夫妻之實,將來總沒那麼輕易罷休。可惜了二王,脾氣懦弱難堪大任,被這兄弟盯上,到底能做幾天皇帝誰也說不準。彌生死心眼,將來怎麼辦?當真撇得太清,斷了路子不是好事。
「如此我便拭目以待。」沛夫人道,「原本我想帶她離開樂陵王府,但思來想去,明天就是正日子,臨時換地方,怕招人懷疑,所以還得叨擾殿下一日。」她捋捋彌生的發,再痛也要沉下心來善後,「咱們先回卬否去,再請殿下賜碗避子湯過園子。免得一個疏忽,釀成大禍。」
沛夫人正哭得傷心,滿肚子的不甘被他一句話噎住了。
他語帶哽咽,彌生只是潑潑洒洒地掉淚,不願讓他看見這沒出息的樣子,背過身去道:「下月你自有佳偶,何必這樣痴纏?夫子,人各有命,你我拆分開了,成全四個人,何樂不為?」
她調過視線來看慕容琤,謙謙君子模樣,卻到底在圖謀什麼?想來他就算權傾朝野也不會滿足,步步為營下了盤大棋,恐怕還是志在天下。沛夫人漸漸鬆開彌生,望著他道:「我知道聖人在位一天,殿下也有力不能及的難處。旁的我不問,只要殿下保我彌生無虞,將來的事從長計議也無不可。但若是殿下始亂終棄,我謝氏也不是泥餅子揉搓出來的。屆時就算進宣德殿鬧個魚死網破,我們也會討回這公道!」
沛夫人得了回應才放下心來,遣散了來人長噓一口氣,「你這孩子,還怕別人進去不成!插了門可怎麼給你送換洗……」
不能讓人看見的,看見了就是萬劫不復。這湯泉樓里只有一扇門,她原想叫他避一避,自己出去支走了阿娘他再離開,可是還未來得及穿衣裳,他已經束好襕袍往門上去了。
「大人且放心,我既然和彌生有了這一層,後頭的事我自然替她周全。」他略遲疑了下,「其實宮裡發這道旨意,也把我弄了個措手不及。那時我受了劍傷歇在府里,若早知道中宮這個時候頒旨,我無論如何也會攔住的。大人且做準備,廣寧王身子鬧虧空,房中只怕不足。彌生過了門,這上頭要受委屈。」
沛夫人笑應了,「這東西好奇怪的性子,兔子竟吃含桃。」
「樂陵王殿下?」她難以置信地叫了一聲,他不痛不癢地回頭望了眼,彌生從裏面歪歪斜斜地走出來,看見她母親便哭了。
他嘆息,「按謝大婦說的去辦吧。仔細葯的分量,再三地稱,分量重了傷身子。」
佛生笑道:「姑娘家害羞,回頭罩了蔽膝就好了。」
令儀看看佛生,暗忖著是不是新嫂子忌諱二兄前頭有過元妃,心裏還是不痛快?
聖旨這東西,能帶來榮耀,也能害人。彌生聽她們閑談,心裏五味雜陳。王宓露面無非增加她的痛苦,想想那時候真的答應了王家大郎的求婚,後來的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真是命中注定的劫數,一樁樁都安排好了,逃也逃不掉。
沛夫人諾了聲道:「這才像個新婦的樣子,先前說破了嘴皮子都不聽,眼下不是挺好嘛!」
沛夫人終究是過來人,一下子便明白了其中緣由。心都碎了,她提著裙裾上和圖書前迎彌生,一把抱住,「到底是怎麼回事?告訴阿娘。阿娘不能替你申冤,還有你阿兄阿耶。打量我們謝家是等閑人家,竟沒有王法了嗎!」
佛生促狹道:「那可是你嫡親的嫂子,背後說她,仔細九兄聽了不高興。」
他蒙蒙望著她,勾出淺淡的笑靨,「你還記得上回花樹下嗎?若那次有了肌膚之親,也許我後來死也不會放手了。可是總有那麼多巧合……細腰,我害怕,怕你再也不要我了。這陣子總做噩夢……不停地找你,可是天地茫茫,不見蹤影。」
「裝神弄鬼!」他在她鎖骨上舔舐,咕噥道:「你母親正忙著檢點賓客的回禮尺頭,這會兒沒空管你。」
彌生抬眼看,是王宓。緩鬢傾髻,滿面笑意。卻不知為什麼,那笑容看著十分虛假做作。來者是客,自己這點修養還是有的,即便不喜歡也會很好地掩藏起來。她起身一笑,「女郎來了。」
「她說是來太學念書,只露過一面就沒再來,大約是瞧著九兄不在學里吧!」令儀坐在杌子上,蘸了鳳仙花汁小心翼翼給彌生抹指甲,嘴裏喃喃著:「九兄這樣儒雅的人,配她埋汰了。還沒過門,一口一個阿嫂,沒羞沒臊的,虧她是大家子出身。」
皓月自領命去了,找了府里醫官開方子,一錢一錢地稱,巴巴兒守著葯吊子煎好葯,不敢露面送葯,怕謝大婦要生吞了她,派了個小丫頭送到卬否里。
令儀鬧了個大紅臉,「怎麼說我呢!我是不急的,自己撐門戶艱難,多輕省一時是一時。」
他無言以對,只好眼睜睜看著她們往甬道那頭去遠了。
令儀紅了臉,「他當初是女學里的授課夫子,我心裏愛慕他,並不嫌他出身低。如今他跟在九兄身邊,前程總會有的。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看人不看一時嘛。」
他謙卑長揖下去,「慕容琤立誓,今生不負彌生。請大人做個見證,有朝一日,我定然加倍償還她。」
「替我謝你家郎主。」沛夫人對那婢女道,順手抓了把五銖錢給她。轉回身把首飾取出來,卸了原先的花鈿給她倒插上,低聲道:「難為你師尊上心,就戴著出閣吧!」
彌生悻悻道:「我嫁得不及她,我是個繼妃。」
彌生覺得母親似乎是和夫子達成了某種協議,無可奈何下已經沒有半點怒意,只是喃喃著抱怨:「只怪你阿耶,年下說要出師,叫他罵得什麼似的。現在可好,現世現報,攤上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你賭氣也沒有用,孩子,眼睛生在臉上就是為了朝前看的。今天的事都忘了,睡一夜明早高高興興備嫁,別叫人瞧出端倪來。」
慕容琤把臉埋在她頸窩裡,嗓音在方寸之間震蕩,「今日我是要定了。你恨我也罷,愛我也罷,到了這時候,中途再停下萬萬不能夠了。」
彌生心裏亂得厲害,歪在屏風榻上不說話。沛夫人召元香把葯端來,一面道:「事已至此,只有自己看開些。我先頭是站在二王那頭的,可是他說二王……這不是要坑死人了嘛!情情愛愛姑且不說,子息艱難,你將來拿什麼傍身?」
佛生和令儀面面相覷,「胡說,什麼元妃繼妃的!廣寧王行二,你過了門就是正經王妃。她自視再高也不能越過次序去,見了你還是得規規矩矩叫聲阿嫂。再說九殿下能教三千太學生,連和*圖*書家眷都調理不好,豈不叫人看輕!」
彌生不敢出聲,只有奮力推他。他卻全然不顧,動作越發大,讓她招架不住。
彌生癱軟在他懷裡,知道母親要叫人撞門,一個激靈醒轉過來,駭然尖叫,「阿娘別進來,叫她們都走!」
令儀靦腆道:「母親也同我這麼說,暫且不動的好。我不打緊,橫豎年紀還小,過個三五年也沒什麼。」
「可是四個人都不會快樂。」他從背後貼上來,「細腰,你在我門下三年多,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對你的感情,別人永遠無法企及。」他俯下身子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鼻子,吻她的嘴唇。每一下都滿含凄愴,「細腰,原諒我……」他沉身擠進來些,彌生幾乎要痛得暈過去,翕動著唇大淚滂沱。
慕容氏果然是個昏聵皇族,從上到下沒有一個好東西!什麼樂陵君子,不過是條披著羊皮的狼!沛夫人是婦道人家,又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一頭哀哀哭,一頭不免要盤算。他是皇親,眼下手上權勢滔天,要想像對待地痞流氓一樣捆起來打個半死是行不通的。女兒名節事大,告狀張揚更不能夠。可是吃這啞巴虧又不情願,真是心亂如麻,找不著方向。
花汁上得多了,沒那麼容易干。佛生對著彌生的手打扇子,邊問令儀道:「我有幾日沒進宮請安了,陛下身子怎麼樣?」
彌生笑道:「那我龐師兄等得?他今年二十二了。」
王宓也大方,自謙著應個是,「王妃是阿嫂,將來多看顧我些吧。」頓了頓又道:「上年我聽人說起我大兄的親事,原來是要聘阿嫂的,後來擱置下來了。沒想到兜兜轉轉,我們姊妹最後還是聚到了一起,可不是緣分嘛!」
陰曆二十一的傍晚沒有月亮,唯剩檐角的燈籠在晚風裡飄搖。外面滿是蟲蝥的鳴叫,叫得他心煩意亂。他頹然在台階上坐下來,才發現被抽空了力氣,灰心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出來接葯的是元香,送進上房的時候,大婦還在勸解女郎。
他拱起手來沖沛夫人作揖,「請夫人明鑒,我對彌生萬里江心,委實是難棄。如今到了這步,也不願瞞著大人。日後本王同謝氏是一條心的,家下子侄也皆有本王照應。今天的事說起來沒臉,請大人念我一片痴情,彌生面前代我好好開解。」他望著她,愁染了眉峰,「再許我些時間,將來我必定給你個說法。」
彌生勉強笑了笑,「聽說六兄榮升了,如今是四品的銜兒?」
彌生蹙著眉頭無可奈何地笑,其實她心裏真害怕,如果現在來道旨意說婚事暫緩多好。
這是實在話,聖人的病來得奇怪,半夜裡突然驚風從床上摔下來,有兩個時辰口不能言。後來傳和尚念經、放干針,好不容易才救過來。太卜令佔了卦,說是打天下時造的殺業太多,如今要一分一毫地還。皇後跟著聖人腥風血雨里走過來,看架勢不好了才急吼吼叫兒子們完婚的。
彌生埋在她母親懷裡,連頭都沒有抬一下。沛夫人雖然愛女心切,私下裡還是要好好計較。事情出都出了,說什麼都晚了。他一口一個大人,完全是以郎子自居的。看得出這人心思深沉,不論他對彌生是真愛還是假愛,有意和謝氏攀搭上是一定的。況且他下月就要與琅琊王氏結姻親,來這麼一手,完全就是為把王謝一併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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