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只為你守候

就要離開泰悅、離開江城北的悲傷和難過佔據了趙明明的全部心房,心中一直暗藏的對江城北的激烈情感戰勝了趙明明的理智。她心中對江城北苦苦壓抑的情感終於在此刻爆發了出來。
江城北見趙明明推門進來,不知道為何,本來煩悶的心竟奇迹般地安靜了許多,只是臉上依舊一副冷冷的神色。
他抱著趙明明一路衝出去,嚇得蘇倩和其他員工俱是一跳,愣在那裡還沒弄清楚是什麼狀況,回頭就已經不見江城北的身影。還好不是下班的時候,路上的交通順暢。江城北一路飛車,將趙明明送到醫院。
午飯的時間,外面秘書室的員工都吃飯去了,只有江城北一個人在裡間的辦公室看文件。突然電話響了起來,何淼打過來的電話:「江大總裁,你這兩天有沒有時間和家父家母一起吃頓飯啊?」
電梯下行,整個電梯間除了江城北和趙明明沒有其他人。下行的速度極快,趙明明還沒有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便聽到「叮」的一聲,已經到了。電梯門緩緩打開,便出現了何淼明媚的臉。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為我驕傲,她已經去世很久了。」江城北的聲音十分平靜,既沒有成功唾手可得的喜悅,也沒有那種懷念逝去親人的悲傷,好像只是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小事情。
趙明明見他目如寒霜,心裏一陣模糊茫然,說不清是傷是悲,還是委屈。只覺得滿心的百轉千折,可卻又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只不過是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掉下來。其實,現在她還有什麼可說的呢,說了又能怎麼樣呢?
江城北的話雖然讓趙明明一驚,但她很快便平靜了下來,臉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說:「你的願望快要實現了,你媽媽一定很為你驕傲。」
江城北聽了何淼的話,看了看趙明明,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對不起。」說完這三個字便掛完了電話。
趙明明見他這樣,連忙笑著躲開了。一個躲一個追,路邊兩旁屋裡的燈光都已經熄了,只有路燈照在地上。趙明明和周振南的影子隨著兩個人的奔跑,不停地移動交匯著。這個時候,整條馬路十分安靜,除了汽車經過時輪胎駛過路面的沙沙聲,便是趙明明和周振南的笑聲。
趙明明聽他這樣說,沉默了一下,才說:「有些成敗不是個人努力和才華所能決定的。事情的結果就算不能盡如人意,也不是因為你個人的錯。」
每到一個路口時,趙明明會輕聲地說明一下路線。江城北不說話,只是按著趙明明說的路線駛過。到了趙明明住的小區門口,待車停下,趙明明看了一眼江城北,才說:「我到了,謝謝。」
掛了電話,江城北到底還是找了個借口讓趙明明來自己辦公室一趟。趙明明走到江城北辦公室門口,正好撞上蘇倩苦著一張臉從裏面出來。見她要進去,便小聲道:「趙明明,老闆今天心情不好,你小心一點。」
「如果我漂亮一點,聰慧一點,沒有一個給人做情婦的媽媽,有一個像何建輝這樣的爸爸;如果能夠給予你想要的幫助,我也會像何淼一樣,毫不隱諱地向你表達我對你的愛慕的;如果你不是這麼有錢,不是泰悅的老闆,長得不是這麼的好看,你只是江城北,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向你表達我的愛意的。」
一時之間,趙明明和周振南心中各自涌過無數說不出的感觸。趙明明笑了一下,端起面前自己的酒杯,對著周振南,說:「來,乾杯乾杯,說這些幹嗎,不是說好了不醉不歸嗎?」
兩個人這樣你來我往,盤子里的菜很快就變得七零八落,東倒西歪的空瓶子凌亂地散落上桌子上、地上。一不小心,便會有碰著了的空瓶子滾動時發出的咚咚聲。人也漸漸湧起了酒意,可是心裏卻都只覺得暖融融的。
江城北搖了搖頭,向前面看過去,因為背著光,臉上的神情看不清楚,只能聽見他緩緩地說:「不論是誰,有夢想就不幼稚。雖然夢想並不一樣,但沒有誰的夢想更高貴,誰的夢想更平凡。區別在於,有沒有為夢想全力以赴。」
世上沒有哪個女子會對真正傾心相許的男人有所保留,趙明明敞開自己的心房,自己的身體,迎接江城北的到來。趙明明感受到他的灼熱、他的潤澤,還有他如海嘯般席捲而來鋪天蓋地的渴望,像漲潮時分的海水,從細巧的小腿,一分一分地漫延過趙明明顫抖的身體,直至將她整個人完全淹沒。
好一會兒,趙明明才說:「周振南,其實我是真的不難過。喜歡一個人和要和這個人在一起是兩回事。從見到江城北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知道,他那樣的男人,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人。除了他心裏的那個目標,其他旁的什麼都是無關緊要的。我只是喜歡他而已,至於他選擇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跟我沒有關係。所以,我是真的不覺得難過。」
是啊,這樣的情形,她說了又能怎麼樣呢?
還是這樣的口氣,趙明明被他說得笑起來,也就說道:「放心吧,你把位置告訴我。我下班直接就過去。」
江城北不再說話,只是笑著向前走。何淼見他這個樣子,也不再說趙明明,只是說:「想好跟我爸吃飯說什麼了嗎?定了時間,你可別晚了。」何淼說著,見江城北只是笑並不答話,便又接著說,「這事的輕重你比我清楚的吧。」
夜風帶著些許涼意,乍一吹過來,趙明明又剛從屋子裡面走出來,禁不住打了個激靈。周振南本來就帶著幾分醉意,見她這樣,便問:「你是不是冷?我幫你暖和一下。」說著,便用力搓熱了手,嘻嘻哈哈地向趙明明伸過去。
「沒來嗎?」周振南說著還向馬路兩邊看了看,看了一會兒才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拍了拍腦袋,「哦,我跟他說了,我今天自己回去,讓他不用來接我。我先送你回去。」說著,便站在路邊搖搖晃晃地伸手攔計程車。
他排隊的時候,趙明明便遠遠地注視著他。江城北穿著一件近乎白色的極淺的藍襯衫,黑色基本款式的長褲,簡潔的款式越發顯出他筆直修長的身材。好看的面孔打理得十分乾淨,在長長的人群中亦是熠熠奪目。中間有電話打進來,隔得遠,聽不清他在講什麼,只能看見他很快地便掛斷了電話。終於輪到了他,江城北遞過單子,很快地付完了錢。又到不遠處的窗口取了葯才回來。
「工作是工作,朋友是朋友。我行得正,光明磊落怕什麼?」
趙明明看了看江城北,臉上的神色仍舊只是平常,看不出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好朋友。」
「你現在安慰我還早了點。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是江城北佔了上風,但我也還沒走進死角。江城北還沒有入主東方實業呢,他拼盡全力,我也會盡我和東方實業最大的努力,不到最後一刻,還不知道誰成誰敗。」
趙明明這麼想著,心裏的難過好似到了極處,彷彿有一種突如其來被人扼住心房的疼痛,喘不過氣來。她不敢哭,也不敢抽泣,只能默默地忍受這www•hetubook.com.com種煎熬。這時,江城北掛了電話,轉身向她這邊走過來。趙明明連忙轉頭移開了目光,不再看他。江城北在她旁邊剛一坐下,電話又響了起來,只見江城北接起電話,語氣十分堅持地說道:「真的很抱歉,都是我的問題,但我今天真的去不了,請你代我向你父母致歉。改天我一定負荊請罪。」
江城北迎著何淼的眼神,好一會兒,終於露出笑來,說:「我是一個公司的老闆,這麼多雙員工的眼睛都盯著我。如果我因為個人恩怨對付趙明明,以後我該如何管理公司,如何服眾呢?難道你,希望我是這樣的人嗎?你喜歡的是這樣的人嗎?」
「我有什麼可難過得要命的?」趙明明聽周振南這樣說,抬起頭來齜牙咧嘴地瞪住他。
周振南聽了趙明明的話,看著她,心裏只覺得莫名的錯綜複雜,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便伸手撫了撫她的頭,說:「你呀……」
江城北摸了摸趙明明的額頭。他的手帶著一點涼意,微涼的觸感讓趙明明忍不住戰慄了一下,心中好似五味雜陳,說不清酸甜苦辣。
江城北看著趙明明和周振南的身影,人站在那裡一怔,不知道是詫異還是什麼。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很熟悉的關係。莫名地,江城北的心裏竟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彷彿氣惱,又彷彿是其他的什麼。
「幸福,」江城北喃喃重複了一遍,臉上浮起輕笑,像是譏諷,又像是不屑,「那是個什麼東西,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情。」
趙明明看著酒,周振南看著她,雙目好似閃著朦朧的星光。他也覺得高興,這樣的時光,留在生命里,真高興。
江城北面無表情地拿過她手上的一袋子葯,也不看趙明明,只說:「我送你上去吧。」
「這樣可不像你何大小姐的做派,你先說什麼事情吧。」
江城北握著電話,沒有答話,只有笑了笑。何淼這會兒反而不急了,也只握著電話不出聲。隔著電波,兩個人輕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趙明明聽見陳峰喚她的名字,便應了一聲。抬頭看著他關切的眼神,用力笑了一下,才說:「這次你可是大功臣了,升了職,拿了高獎金,要請大家吃飯。」
周振南的回復很快,他沒有發簡訊,直接就打了電話回來。電話中他的聲音聽起來還跟以往一樣,淡淡的帶著一點痞氣:「怎麼啦,真的以為我敗局已定,怕我難過,要安慰安慰我?」
周振南說著看了看趙明明,心裏彷彿有些唏噓,又說:「就你這樣,還說要做大事。明明是泰悅的員工,現在看我快落敗了,來安慰我。要做大事,現在應該抓緊機會痛踩一腳穩定勝局才是。你這樣立場不分,怎麼做得了大事情。」
陳峰聽她這樣問,便答道:「雖不見得算數,可是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
趙明明聽陳峰這麼說,才瀏覽了一下互聯網上的財經消息。內容其實說得很隱晦,只是說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收購案即將收官,後起之秀逼宮百年老店,功成之日指日可待。百年老店二世祖管理不善,董事長又重病在床,集團整體風雨飄搖,岌岌可危,等等。雖沒有指名公司名稱,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說的是泰悅集團與東方實業。雖並不是正式新聞稿,可是說得有理有據,彷彿結局已經板上釘釘了一般。
周振南這才收了神,恢復成平常的神色,說:「走吧。」
「這個是人家的私事。再說,趙明明的媽媽是她的媽媽,她是她。我不能因為這樣的原因就把一個優秀的員工解僱了。」
看到趙明明,何淼臉上的神情微怔了一下,但極快地,便恢復了平常的神色。她不屑的眼神輕輕從趙明明的臉上掃過,滿是蔑視與鄙視。她走上前去親密地挽住江城北的胳膊,說:「我還沒吃飯呢,快陪我去吃飯。正好說說跟我爸吃飯的事情。」彷彿沒有看到趙明明一般,這樣的視而不見,存心使她難堪與悲傷。
周振南聽何建輝這樣說,臉上仍還是淡淡的笑意,只是一雙眼睛看著何建輝,過了一會兒,才說:「這麼說,何伯伯這次是不準備幫我們周家了。」
江城北說著,扭頭向趙明明看過來,英俊的面孔稜角分明,眼睛里都是專註和堅定的神情。趙明明看著他,心中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情愫。她沒有告訴他,她人生最大的願望其實是他。
愛情到底是什麼滋味,幸福抑或憂傷,不是當事人永遠不得而知。歲月如歌,流年似水,兩個相愛的人也許不會知道彼此的愛情會在未來的日子里經歷什麼樣的歡喜傷悲,但是最初傾心的剎那芳華必將一生常駐心間。
彷彿突然間,周遭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江城北和趙明明都沒有說話,只有護士偶爾的輕斥聲和囑咐聲,或者病患時不時傳過來的咳嗽聲,還有開門關門的聲音和來來回回的腳步聲。趙明明坐在那裡,心裏如亂麻一般,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
聽人這麼一問,江城北似乎才回過來神來,臉上也瞬間恢復了一貫的神色,笑了起來,說:「沒事,我們走吧。」
周振南看了看手裡的計劃書,臉上的神色還只是平常的樣子,看不出喜怒,說:「沒關係,交通不好,我們等一等是應該的。」
江城北怔在那裡,他看著趙明明因為激動有些潮|紅的臉,眼中淚痕未乾,可是眼睛明亮得卻仿如雨水洗過的碧空一樣澄澈純凈。他三十多年的生命里,經歷過很多事情,少年時父母的恩怨情仇,創業時的艱辛萬險,成功后男歡女愛的離離合合,可是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被震撼過,被一個年輕女子就這樣毫無所求對他捧上一顆鑽石般的心而震撼。
趙明明看完這些消息,關了窗口,才說:「這種網上的消息能算數嗎?」
趙明明也不推辭,端起面前的杯子,也不說話,與周振南的杯子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就真喝完了。
趙明明的簡訊內容是:有空我請你喝酒。
「她呀。」
「你這種大少爺,什麼場面沒經過沒見過?怎麼也這麼高興。」
那個人看了看他,只是搖了搖頭,說:「還沒有。」
江城北點了點頭,向她這邊走了過來,在她的旁邊站住了。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馬路上的車和人都變得了小了許多,但是依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如果我漂亮一點,聰慧一點,沒有一個給人做情婦的媽媽,有一個像何建輝這樣的爸爸;如果你不是這麼有錢,不是泰悅的老闆,長得不是這麼的好看,你只是江城北,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向你表達我的愛意的。
周振南聽她這麼說,就勢把菜單遞到趙明明面前說:「那是,反正你請客,我客氣什麼。你要不滿意,那你再點點你愛吃的也成。」
「這兩天?」江城北似乎沒料到,微微詫異地問道。
江城北心裏一驚,連忙跑過來扶住趙明明的雙肩,見她雙目緊閉,便輕輕喚起趙明明的名字。又伸手試她額頭的溫度,才和*圖*書發現灼熱燙手,也顧不得多想,抱起趙明明便往辦公室外面跑。
江城北送走了何淼,回到辦公室,只覺得說不出的心煩意亂。順手從辦公桌上拿起一盒煙,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來,放進嘴裏。拿出打火機,卻並不點燃,只是將那打火機打燃了,又滅了。精緻小巧的打火機,泛著白色金屬特有的幽冷光芒。在這一燃一滅之間,發出「叮——叮——」的聲音。
在輸液室掛吊瓶的時候,趙明明穿著一件七分袖的衣服。打針的護士也不顧許多,拽過趙明明的胳膊便將衣服袖子往上捋,針還沒扎進去。便聽到站在一旁的江城北說:「對不起,稍等一下。」他說著便蹲了下來,替趙明明將衣服袖口一寸一寸地慢慢卷了上去。他的動作輕柔而自然,這樣的專註認真,像是做著什麼十分重要的事情一般。其間電話一直在響,他也沒有理會。直到幫趙明明把袖口整理妥帖了,才走到一旁接通了電話。
「我要你先答應我嘛。」她挽著江城北,站在那裡,抬頭看住他,語氣里都是嬌媚婉轉,與她平時大小姐的行事作風完全不同。
「振南你不是外人,何伯伯也不怕你笑話。淼淼喜歡江城北,跟我又哭又鬧,何伯伯我這輩子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這些年,她因為她媽媽的事情一直對我心存怨氣……」何建輝說到這,頓了一下,看著周振南,才接著說,「振南,其實不論我是把股票給你,還是給江城北,說到底還不都一樣嗎?」
趙明明沒再說話,看著江城北辦公桌上的文件堆積在那裡,一堆堆,一重重,在她模糊的淚光中遠遠近近,重重疊疊。她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得到視線中他放在辦公桌上的雙臂。大概今天有極重要的人要見,他穿著很正式的襯衫,連袖口處都系著橢圓的深藍色袖扣,打磨得平滑如鏡的藍寶石,閃著明亮而耀眼的光芒。
江城北還在講著電話,趙明明看著他眼睛也不眨一下,近乎貪婪地注視。她要把他記在心裏,記住他的臉,他說話的樣子,他走路的樣子,他皺眉頭的樣子。她想,她應該很快就要離開泰悅了。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這樣靠近他了,哪怕只是遠遠遙望,也不會再有了。
江城北握著電話,竟微微地出起了神,站在那裡臉上神色複雜莫測。握在手裡的電話聽筒還急促響著嘀嘀聲,好一會兒,他才將這電話慢慢地放下了。他人還在站在那裡,看了看辦公桌,又伸手將辦公桌上那份沒看完的文件拿了過來,可是只看了兩行,便又丟開到了一邊,從桌上拿起煙便走了出去。
「真是大少爺,這麼一大桌子,就咱兩人,還不夠啊。」趙明明說著瞪了一眼周振南。她臉上是故意做出的怒氣,可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都是笑意,像個努力裝成大人的孩子。
「我人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打敗周家,讓我的母親以我為榮。」
老式的一室一廳,客廳很小,放著一張桌子和一張兩人座的簡易沙發。因為年代久遠,牆壁處有些地方已經隱隱見黑了,傢具雖然陳舊,可是收拾得很乾凈,沒有灰塵。趙明明看著江城北拎著葯站在這小小的空間里,不知道該如何招呼。反而江城北顯得十分自在,並沒有什麼不習慣的樣子。
周振南見她完全不扭捏,這麼豪氣,禁不住喚了聲「好」,越發來了興緻,把自己的酒也喝光了,才說:「趙明明,你酒量不錯啊。」
趙明明聽了他的話一怔,問:「泰悅真的贏了?」
趙明明說著終於忍不住轉過身大哭起來,她不再看江城北的臉,心裏有一種終於將一直以來壓抑情感宣洩出來的痛快,可是卻又有著一種深深的悲涼,彷彿帶著一種絕望,像一場曠日持久的遠行,終於走到了路的盡頭。長長短短的眼淚流滿了趙明明的臉龐,珍珠一樣的淚水灑落下來,帶著熱熱的溫度。
「還看什麼呢?怎麼每次都能看見你跟她在一起?」
何建輝和周振南又說了幾句旁的話,才走了。何建輝一走,跟著周振南來的人便走到他的跟前,問:「周總,接下來怎麼辦?」
趙明明深深地吸了口氣,用力逼回湧上眼底的淚水,說:「江總,我明白。我會退出收購東方實業的項目,我也會儘快向公司遞交我的辭職信……」說到這裏,趙明明眼中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心裏難過到了極點,本來就在嘴邊的話也說不出來了。趙明明大力地咳嗽起來,她咳得十分厲害,好似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漲得滿臉通紅,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來。
「去世了,我高中的時候就去世了。突發的腦血栓,走得很快。」趙明明說得這樣平靜。反而讓周振南看著她不知說什麼好了。
「你沒看今天網上的消息嗎?」
江城北坐在回去的車上,他讓司機關了空調,放下車窗,涼爽的夜風便鑽了進來。習習的涼風帶著一點空氣中微潤的氣息。江城北看著夜幕下的長街,全然不同於白天的喧囂與繁華,此時只有悄然無聲的沉默。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前又禁不住浮現出趙明明與周振南剛剛嬉笑打鬧的身影。那樣歡快明朗的笑聲,像一串串清脆的鈴聲,久久不息。
江城北看著趙明明,只見她眼底黑白分明,澄澈明凈,可是又夾著說不清是悲還是驚的神色,心裏禁不住生出幾分憐意,可是又莫名地隱隱帶著一種怒氣。到底是在氣什麼,卻又說不明白。彷彿是在氣她的倔強執意,這樣的時候,還依舊是這樣的脾氣。又彷彿是在氣她對周振南的態度,就算是與公司無關,可是她也不應該對周振南這般維護。
趙明明看了看他,也就沒再說什麼,向自己租住的房子走過去。挺老的小區,沒有電梯,樓道的電梯需要大力跺腳。趙明明覺得尷尬,便忍不住又說:「我沒事了,您還是先回去吧。」
「何伯伯這麼忙,還記掛著爸爸,振南先替爸爸謝謝您了。不耽誤您的時間,我開門見山吧。您知道我前段時間一時氣盛,拍了塊東邊的地皮。現在想跟伯父一起開發,計劃書我都已經做好。東方實業現在的狀況您是明白的,如果您願意參加,有什麼要求,我盡量滿足。」
這一會兒,喝酒的速度都已經慢了許多。趙明明舉著一杯酒,映著燈光,打量著裏面略帶一點淺綠色的液體。醇酒的氣息芳香四溢,屋子裡都是淡淡的酒香。連人都有一種微醺的眩暈。一時之間,趙明**中彷彿無盡感慨,說:「今天真高興啊。」
江城北卻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說:「趙明明,難怪你腦子不靈光,都燒到四十攝氏度了還不知道來醫院。」他話沒說完,電話就又響了起來,江城北拿過電話看了看屏幕上何淼閃爍的名字,想了想,終於按了關機鍵。
江城北接過文件也不看,隨手便放在辦公桌上,看著趙明明問:「我說話不喜歡兜圈子,昨晚我看到你跟周振南在一起,好像很熟悉的樣子,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可是周振南並不說話,只是迎著和-圖-書她的目光,眼睛里都是瞭然在胸的憐惜笑意。他這樣的神情,讓趙明明只覺得無盡的氣餒。
江城北本就滿心的煩躁,聽何淼這樣絮叨,又發作不得,只得耐著性子聽她說。何淼似乎十分高興,連一應細節都好脾氣地一一說給江城北聽。好一會兒,似乎才覺出江城北心不在焉,便說:「你怎麼好像有心事似的。」
趙明明看了一眼周振南,笑了一下,也對著他舉起杯子,說:「你不用安慰我,我沒事。」她這麼說著,眼睛里卻不知怎麼的就蒙上了淡淡的水汽。
趙明明付完了賬,抬頭見周振南這副神情,看了看周圍,才走上前去拍了他一下,說:「走吧,發什麼呆呢?」
江城北站在陰影里,眼睛不知道看向哪裡,高大的身影在這高高的半空中看起來薄薄的,遠遠的,空空的,那是一種寂寥的姿勢。趙明明看著他,心裏五味陳雜,有無盡的唏噓感慨,也有莫名的心疼。想了片刻,才笑著說:「江總,你想要的已經觸手可及。所以,你,要幸福一點。」
趙明明一陣難受,明**里覺得冷得厲害,身上卻似火燒一般,整個人像是被架在架子上炙烤著,頭暈目眩,周圍的一切都好似在她的面前飄浮了起來。江城北也沒有特別在意,見趙明明站在那裡沒有走,覺得奇怪便抬頭看了她一眼。一抬頭卻只見她一臉煞白,人也好似在瑟瑟發抖。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看著趙明明突然一下子倒了下去。
「江城北,我一直喜歡你。雖然我知道我永遠也不可能得到你的青睞,雖然我知道我跟你是兩個世界的人,雖然我知道我不好看,不聰明,也沒有一個有錢的爸爸,雖然我知道我不應該仰慕你,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喜歡上了你。
周振南聽她這樣說,也不與她爭辯,只是微笑著看著趙明明孩子氣的臉。燈光照在她的臉上,明晃晃的,一雙眼睛明凈而清澈。周振南忍不住微微嘆息了一聲,彷彿有無限的感慨,又彷彿有說不出的深藏在心底的憐惜。
第二天一下班,趙明明就來到周振南告訴她的地方。等她到的時候,周振南早已經等在那裡了,滿桌子的菜還有酒。趙明明看了看這一桌子的琳琅滿目,便笑著說:「你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也不問問我吃什麼。」
江城北卻沒有理她,只是自顧自地往前走。趙明明見他這樣,也不能再說什麼,連忙加快步子超過了他,開了門,請江城北進去。
買單的時候,整個酒店就只有他們兩個客人了。服務員送上單子來,周振南也不接,只是指著趙明明對服務員說:「給她,她買單。」
趙明**里一陣刀割般的難過,她知道江城北話里的意思。一時之間,她心裏想起了很多事情,想到陳峰,想著自己以後再也不會遇見這樣友善的上司了。最難過的其實是,她就要徹底地離開江城北,從此之後,自己再也不會與他半分交集。一想到這些,趙明明只覺得像有一把利刃猝不及防劃破她的心房,鑽心的痛楚,久久不息。
那個人聽他這麼說,點了點頭,又瞅了瞅了周振南的神色,才又說:「可是如果何先生這邊不肯跟我們合作,就算我們拿到貸款也沒有用啊。」
趙明明聽他這樣說,也就沒再說什麼,只是站在那裡露出怔忡的神色來,臉上都是隱忍的落寞。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彷彿矇著蒙蒙的水汽,臉上的神情都是無盡的惆悵,可是卻還要拚命做出一副平常的樣子。陳峰看著她,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彷彿帶著一點憐憫與同情,又彷彿帶著深深的失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何建輝從周振南手中接過厚厚的計劃書翻了翻,才說:「振南啊,你的誠意我是知道的,我本人也很有興趣。在商言商,如果將來我把這個項目授權給江城北管理,你接受嗎?」
「我可不是什麼大功臣,泰悅的一草一木都是城北自己一分血一分汗拼回來的。跟他比,我們都不算什麼。」
「不,何伯伯,這可不一樣。您不要忘了,我姓周,他姓江,您說這能一樣嗎?」周振南看著何建輝,緩緩說道。
趙明明看著江城北握著電話的挺拔背影,只覺得說不出的難過,忍不住淚水又浮了上來。一想起今天江城北對她的問話,心裏就忍不住難過起來。她想著江城北對她和周振南關係的誤會,心裏就彷彿涼了大半;又想到何淼,那個美麗嬌媚的大小姐,想到她身後的財富,她能帶給江城北的幫助;想到自己的身份不過是一個可恥情婦的女兒,依靠江城北一時興起得到一個機會;想到自己與他之間好似珠穆朗瑪一樣不可翻越的財富、階層等的距離,頓時越發只覺得一顆心好似涼透了一般,快速地沉了下去,彷彿落入了深不可測的谷底。
護士小姐向趙明明投過來羡慕的目光,忍不住對她說:「你真幸福,男朋友這麼帥,還這麼細心。」趙明明聽了護士的話,人怔了一下。心裏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抬頭看著站在不遠處講著電話的江城北,只聽見他耐心地說道:「真的很抱歉,我這邊臨時有很著急的事情,可能會比較晚,要不改一個時間我登門道歉。」他邊踱著步子邊說著電話,距離越來越遠,到後來,趙明明也聽不清他在說著什麼。
趙明明一張臉漲得滿面通紅,到嘴邊的話又強自咽了下去。雖然一肚子的委屈,可是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江城北這樣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讓她心裏覺得說不出來的委屈難受,頓時眼底一熱,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趙明明很好,你了解她嗎?她媽媽是我爸爸的情婦,這樣的母親,能養出什麼樣的好女兒。」
趙明明聽到聲響,也扭頭過來看了一眼,一見是江城北,人不禁怔在那裡,好一會兒,才出聲喚了一聲:「江總。」
電話那邊的人情緒應該十分激動,趙明明坐在那裡都能聽到何淼發出的尖銳聲音:「江城北,有什麼事情能比今天跟我父母親吃飯更重要!我爸媽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要不是因為我,他們能等你這麼久?」這樣激烈的語氣,幾乎可以想象出電話背後何淼怒氣沖沖的臉。
趙明明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巨大的震驚之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答,只能扭頭看向江城北。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護士走了過來,拔了趙明明的針頭,說:「好啦。」那個護士的手法十分熟練,果斷利落的一下子,還沒等人回過神,針頭便已經拔了出來,說,「按著棉簽,過兩分鐘再扔。」
「還可以吧。遺傳我爸的,我爸那才是好酒量。」
「人生的夢想,」趙明明重複了一遍,過了片刻,才接著說,「我人生的夢想是希望媽媽不要再做何建輝的情婦,清清白白地做一個人。夢想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取得成功,不再被人輕看。」趙明明說完看了江城北一眼,笑了笑,才問,「是不是很幼稚?」
周振南看著她,沉默了片刻。聽她這樣說,笑著把自己杯子里的酒爽快和*圖*書地喝乾了,亮給趙明明看。
何淼聽了江城北的話,略沉默了一下,才笑道:「嗯,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不過城北,這頓飯于情于理,對你來說都是值得的,我希望你能高興一點。」到底是千金小姐,說話也難免一副大小姐的做派。
何淼見江城北這個樣子,臉上露出笑意,可是還是不肯就此放過,仍就對江城北說:「城北,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又過了一會兒,江城北才對趙明明說:「下去吧。」說著便轉身往裡面走,趙明明跟在他的後面,看著他空蕩蕩的背影。
江城北聽了何淼的話,笑了一下,攬過她的肩膀,轉了話題,說:「你不是說沒吃午飯,你想吃什麼,我陪你吃。」
從飯店出來,周振南和趙明明兩個人都有些醉意,腳下的步子也似乎有些飄浮起來。周振南伸手扶住趙明明,趙明明也伸手扶住他。兩個人笑嘻嘻地彼此攙著搖搖晃晃地走在路邊。
趙明明聽江城北問周振南,一怔。心裏先是一慌,但因為心底磊落,很快便鎮定了下來,說:「我跟他是朋友。」
「你的司機怎麼還沒來?」
「跟誰在一起?」
第二天上班便是臨時會議,趙明明來公司比平常稍晚,看到郵件時已經是會議時間了。顧不得多想,抱起筆記本電腦便往會議室趕。等到會議室的時候,還是遲了幾分鐘,江城北和其他參會的人都已經到了。趙明明看了一眼江城北,又看了看其他的人,連忙道歉:「Sorry,臨時會議,我才看到通知……」
「是啊,我就是喜歡江城北,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就喜歡他。那又怎麼樣,雖然我喜歡他,可是我從來沒有奢望過他會喜歡我啊。我才不難過呢。」趙明明大聲地說著,臉上還配著活靈活現的表情,好似真的全不在意的樣子。可是看著周振南的目光,那口氣終於再也硬撐不住,沮喪地坐了下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何建輝終於來了。門一推開,周振南便迎了上去和何建輝握了握手,說:「何伯伯,您可真是讓我好等啊。」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信封,已經有些陳舊了,大概經過太多次的摩挲,信封四周的邊上原本的白色都帶了一種淺黃色,泛起了細細的毛邊。這樣一個平常無比的信封,卻被趙明明如此珍愛地放在床頭,讓江城北心中生出幾分詫異,便問:「趙明明,你怎麼把公司的信封放在床頭?」
「朋友。」江城北輕笑著重複了一遍,才問,「什麼樣的朋友?」
「是啊,眼下這個形勢,你不著急做個了斷嗎?我說過了,你想要的東西我一定會幫你實現的。而你,也不要讓我失望哦。」何淼的話說到最後,那個「哦」字故意拖得很長。接著又說了幾句不相干的話,才把電話掛斷了。
江城北聽她這樣說,笑了一下,才說:「沒有,是你想太多了。」
江城北聽他這樣說,心裏一陣詫異,不解地問:「我?」
「江總,謝謝您送我來醫院。這裏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您忙您的去吧。」趙明明大概猜出了他今天要見的人,便說道。
江城北接過單子,說了聲「謝謝」便去交費。趙明明坐在大廳里的椅子上,看著江城北在交費窗口處排著隊。這麼長的隊伍,倒是不見他著急的樣子,十分有耐心地跟著長龍一樣的隊伍徐徐前行,只是時不時會回過頭來看一眼趙明明。趙明明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的目光。每每江城北回頭看她時,她便避開他的目光看向別處或者低下頭來。
江城北這樣的咄咄逼人,趙明明站在他的面前只覺得好似無所遁形,心裏說不清是難過還是委屈。他辦公室里的隔音極好,此時靜得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大概是站得太久了,趙明明本能地換了個姿勢,腿都是酸的。心裏更是如亂麻一般,千絲萬縷,怎麼都理不出頭緒。
那天以後,趙明明不知道怎麼就不舒服起來,她也沒有在意,只當是頭痛腦熱,照樣上著班。隔了兩天,竟然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跟陳峰說話都是瓮聲瓮氣的。陳峰見她這個樣子,便說:「不舒服就休息兩天,現在勝利在望,別這麼生扛了。萬一真病倒了,趕不上慶功,你得多冤。」
等陳峰離開了,趙明明又忍不住把那條消息打開來逐字逐句看了一遍,連標點符號都不曾錯過。只覺得心裏複雜莫名,想著江城北和何淼,禁不住又想到了周振南。想著周振南現在還不知是怎樣的焦頭爛額,想著他那樣的一個人,雖然兩家公司對立,可趙明**里終究還是有幾分不忍,便給他發了條簡訊。
周振南又跟趙明明說了幾句話,才把電話掛了。他一掛完電話,臉上原本的嬉笑之態便沉寂了下來,轉過頭問跟來的人,說:「何總到了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明明終於抬起頭來,看著江城北,說:「我和周振南雖然是朋友,但是我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任何關於公司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有違背過泰悅的任何管理規則。如果江總不信,我也無話可說。」
「你說的她是誰?」
何建輝哈哈一笑,說:「對不住啊,振南,最近確實事情太多。這不,一會兒我還得趕飛機。你爸爸身體怎麼樣啦,上次去看他有一段日子了,哪天得空我再看看他去。」
江城北見她如此,便伸手用力地拍著趙明明的後背幫她順氣,他的手沉穩有力,有節奏地落在趙明明的背上。突然地,趙明**里彷彿無數的心緒流過,傷心、難過、絕望、不甘,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憤怒。就在這剎那之間,千萬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這樣從趙明明的心中流淌而過,久久不能平靜。
兩個人站在那裡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城北突然問:「趙明明,你人生的夢想是什麼?」
「好到什麼程度的朋友?知己?情人?還是其他的什麼朋友?」
周振南見她這個樣子,臉上的笑意也深了起來,可仍只是說:「趙明明你別擔心,這裏的東西不貴,保證你買得起單。」說著,便將已經開了封的酒給趙明明倒滿了,又把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滿了,舉起來,說,「先干一個。」
其實並不是什麼要緊的會議,說的都是平常的事情,不過一會兒便散了會。江城北回到辦公室,心裏仍只覺得悶悶的,像有什麼卡在胸口一般,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一整天都是說不出的心浮氣躁。下午的時候,何淼又來了電話,說:「晚上跟我爸媽吃飯,你可千萬別晚了。我爸最討厭等人了,要是惹我爸媽不高興,到時候我也幫不了你。」
周振南聽趙明明說到自己父親,微怔了一下,看了看她臉上神色平靜,才問:「那你爸現在呢?」
一時之間,江城北心裏好似轉過了無數的念頭,心裏油煎火燎一般,可面上仍只淡淡的,說:「趙明明,你要交什麼樣的朋友,我自然是管不著。可是如果關係到公司,我身為泰悅的管理者,總不能袖手旁觀,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她突然轉身,不再看江城北,走到自己的房間里去。和-圖-書江城北怔了一下,也很快跟了上來,走到趙明明的房間里,見枕頭上有一個印著泰悅LOGO的信封,便伸手拿了過來。
急診室的大夫見他這個陣勢,也是一陣手忙腳亂。拿了檢查的結果,才說:「怎麼才來醫院,高燒都快四十攝氏度了,再拖兩天都該成肺炎了。」說著,開了處方單子,遞給江城北,道,「交費掛吊瓶去吧。」
聽陳峰這麼說,趙明**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也只是說:「是啊,泰悅都是江總自己拼回來的。」
周振南也不理她,只是笑著看她邊抱怨邊一條條核對完了菜品,才拿出卡來付了錢,又忍不住抱怨了周振南幾句。她的舉動像個孩子,一旁的服務員也禁不住悄悄露出笑來。周振南看著她,眼中不自覺地流淌出溫柔的光,慢慢地覆蓋在趙明明的身上。
「是,是你給我的。這是我上班的第一天,你讓蘇倩給我的,用這個信封裝了一個月的薪水,你說是你私人預支給我的。錢已經花掉了,只有這個信封我還留在這裏。很多個夜晚,我都會拿出這個信封,一遍遍地想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漫不經心的樣子,第一天上班你在電梯里一本正經的樣子,你在公司樓頂的天台發獃時茫然的樣子,你在拍賣場舉牌時意氣風發的樣子,你開會時俯瞰一切的樣子,你高興時笑起來偶爾孩子氣的樣子,你生氣時皺著眉頭的樣子……」
江城北抽著煙,呼出煙草的氣息,淡淡的白煙籠罩著他迷茫的臉。
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路上的計程車很少。即便偶爾路過一輛,也是已經載著客人快速駛過。江城北剛應付完一個重要的應酬,站在路邊和客人道別。一抬首,便看到了站在路那邊的趙明明和周振南。
可是話沒說完,便被江城北打斷了:「開會吧。」說著,他的目光從會議室里坐著的人身上一一掃過,卻不看趙明明,彷彿根本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一樣,只是說,「公司在打仗,我知道各位都很辛苦。雖然看起來泰悅好像是勝利在望,但是商場上翻雲覆雨,變數太多,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敢說是贏家。希望各位再接再厲,不要懈怠。」
「是啊,很多時候都想撂挑子。可是想一想自己從小錦衣玉食,任性妄為都是這份家業帶給我的,而且東方實業是我爸爸媽媽兩家幾代人的心血,我也沒什麼機會可以選擇。」周振南說得十分輕鬆,沒有不甘亦沒有怨憤,真正的大將風範。
周振南聽了那個人的話,從椅子上站起來,也不看那個人,只是邊往外走邊說:「慌什麼?事情沒到最後,他還沒決定跟誰合作,就還有轉圜餘地,我們先把資金籌集到位。」
「這麼說,你是不願意答應我了,如果我堅持呢?」何淼說著,望向江城北,一雙滿是風情的眼睛里透出微微的不滿,些許的試探,還有隱隱的挑釁。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黑了,街道兩旁早已亮起了五色的霓虹和明亮的路燈。回去的時候,江城北從容了很多,車速也慢了下來。趙明明看著外面的夜色沒有說話,江城北也沒有說話,他的車空間寬闊,有香水和真皮座椅混合的淡淡氣息。
「什麼事情,你先說。」
正午時分,頭頂露台的陽光很盛,不過兩分鐘的時間,江城北便出了一頭的汗。他點燃了煙,深吸了幾口,人似乎才平靜了下來。他眯著眼抬頭迎著日頭看了看,因為光線太刺眼,眼睛也模糊了起來,便向一旁的陰影處走了過去,沒想到卻看到了站在陰影處發獃的趙明明。
江城北聽何淼這樣說,禁不住眉頭一蹙,說:「她是很好的員工,我沒有理由不歡迎這樣的員工。」
趙明明聽江城北這樣問,抬頭看住他,心中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想,說:「因為這是你給我的。」
聽他這樣一說,趙明明看著周振南,心裏也不禁湧起了幾分憐憫。生而為人,縱然是這樣天之驕子的命運,還是難免會有這麼多欲語還休的無奈。肩上扛著那樣的千斤重擔,光芒背後的陰影有多暗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得到吧。
「趙明明,你呀,還真是傻。明明自己心裏難過得要命,還巴巴地來安慰我。」
趙明明聽他這樣一說,反倒不好再說什麼了。倒是周振南在電話那頭嘻嘻一笑,接著說:「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你把錢帶夠了,到時候別嫌貴,借口錢沒帶夠,讓我買單,那樣我可不幹。」
「能不能不要讓趙明明為你工作了?」
他把手裡的葯放在桌子上,抬頭看住趙明明,問:「你準備如何處理你的好朋友周振南與你的工作的關係。」江城北問的時候,語氣里故意加重了「好朋友」三個字。
陳峰看著趙明明,心裏也不知是一種什麼感想。過了好久,才嘆了口氣,離開了。
江城北被何淼攥著往前走,想到還在電梯間的趙明明,想著要回頭與她打個招呼。可是在他回頭的剎那,電梯門已經合上了,只能恍惚看到趙明明隱忍難過的臉。
「周振南,你很辛苦吧。」看著他,趙明明終於忍不住問道。
「還有誰,就是那個趙明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午飯時間不吃飯,要去找她。」
江城北吻上趙明明的唇角,伴著內心久久激蕩不息的震撼,帶著愛情里最激烈也最原始的渴望,唇舌糾纏。
周振南坐在那裡,想了一下,才說:「先替我約××行的李行長明天一起吃飯。」
周振南見她如此,也笑著拿起酒杯,幹完了自己手中的酒。兩個人喝著酒又天南海北地說了許多話,說到高興處,哈哈一笑。說到感懷處,也會唏噓幾句。到最後,都有了幾分醉意。
「做大少爺是我的工作。現在是我下班的時候,當然高興。」
包間里的牆上貼著帶著暗色花紋的壁紙,明亮的燈光照得那紋路也清晰起來。中式的窗戶,一格一格的窗欞,將那燈光彷彿也分成了一束一束的。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燈光靜靜照著一桌子的狼藉和橫七豎八的酒瓶子。
趙明明恨恨地瞥了周振南一眼,從服務員手中接過賬單看了一眼。邊掏錢包邊說:「奸商,喝成這樣也不忘了要我買單。」
一起來的人見他出著神,便問:「江總,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事?」
趙明明遞過手中的文件,說:「江總,您要的文件。」
何淼聽江城北這樣說,眼中的神情慢慢平靜了下來,露出笑來,說:「這次就算了,不過我就是不喜歡趙明明。就算你還要她當你的員工,那也要把她打發得遠遠的。要管好公司,先得把公司做強了吧,你這麼聰明的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心裏還不跟明鏡似的。」
他伸出手撫上趙明明的臉,替她抹去臉上的淚痕。他的手心帶著柔軟的溫度,趙明**中複雜莫名,扭頭想要躲過江城北的手。可是眼睛卻不經意地撞上了江城北的眼睛,猝不及防中,趙明明與江城北的目光便這樣相遇了。剎那之間,彷彿無數的情感在這目光交匯中激蕩相融,又彷彿遠山黛水,就這般相遇,照亮了各自人生的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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