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沿襲漢制，以孝治天下，而今太皇太后已逾七十，當今皇帝，母親早亡，唯有這祖母，成了他盡孝的對象。
鄧健小心翼翼地道：「少爺，是老爺，老爺昨天一宿未睡，都在書房裡呢，怕是有心事吧。」
在大明，賜封的婦人之中，一品、二品為夫人，這便是常見的所謂誥命夫人。三品則為淑人，四品為恭人，此後為宜人、安人、孺人等等。
說到此處，朱唇微微一頓，聲音漸高：「曾祖母金安，長壽萬福……」
朱秀榮聽到朱厚照說到方繼藩，便想到那夜裡朱厚照口稱什麼不清不白，頓時柳眉微促，睫毛顫顫，眼眶微紅。
此等苦心，不得不說令人感觸。
朱厚照是清早入宮的，先去了一趟坤寧宮，給母后問了安。
……
「嫂嫂……」
命婦們雖是准許正午入宮拜壽，可其實從卯時起，便已沒功夫吃茶填肚子，早就忙碌開了，沐浴、更衣，心裏還是放心不下，再核驗一下壽禮，這入宮一趟，可能連太皇太后都無法靠近，更多人只能是遠遠的遙拜一下，便站在百米開外了，可入宮所要預備的立禮節，以及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早已預備了數月之久。
丫頭屈身告退。
「你看過便知道。」喻道純紅光滿面，眼中顯露著幾分欣然之色，親自去取了經書來。
朱厚照一看，連忙道：「妹子，你怎麼了，誰招惹你了？」
方氏被數落，卻不敢做聲，良久才踟躕道：「孩子不懂事呢，嫂嫂何須計較。」
劉天正笑了笑，心ｈtｔｐs://ｗｗw.ｈeｔuｂoｏk•com•ｃｏm裏想，這定是師叔公親自所修的經注吧，難怪他如此迫不及待希望自己看看。
他下意識的抬眸，駭然地看向喻道純：「師叔公經學，竟是一日千里，到了如此駭人的地步！」
被朱厚照如此一說，朱秀榮有點不好意思了，俏臉微紅。
他正預備出門，卻見書房那兒，在這大清早，竟還亮著燭火。
沐氏目光又落在方氏的身上。
「要不，少爺去看看？」鄧健很小心地看著方繼藩的眼色。
雖然二人輩分不同，可修道的時間卻差不多，便是年紀也是相仿，喻道純乃普濟真人，他也已被賜封為了弘法真人，可同樣都是真人，為何這位師叔公，竟如此的優秀，出經真是……罕有啊，怕是三百年，都難出一部。
張皇后惱恨得切齒：「去，休來此胡鬧。」
正趕巧，方氏穿著盛裝進來，碎步上前，朝沐琦行了個禮。
文武百官，早在數日之前便已紛紛上表，無數翰林，爭相獻上祝詞。
長夫人沐氏再三催促著，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樣呼喝著奴婢們預備，生怕出半分的閃失。
這本，正是那《道德真經集義》。
「你來的好。」沐氏只是淡淡的點了個頭，道：「再過一炷香，便該入宮了，宮裡可等不得人。」
「好了，由著她去吧，反正她也無關緊要。」沐氏端坐著，呷了口茶。
最後的結果，極有可能是為了規避此等情況，破格提拔徐家次子，到時，就少不得另有恩典了。
此時m.ｈeｔub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即便是張皇后和太康公主朱秀榮，也已是一副盛裝，張皇后一遍遍的矯正朱秀榮待會兒祝壽時所說的壽詞：「到了曾祖母萬安時，聲音要上揚一些，你是女兒家，莫學你那皇兄，對你那皇兄，太皇太后是心如明鏡，曉得他頑皮。你不同，你是公主，要行禮如儀，得比外頭那些命婦更知書達理，來，你再試一試。」
於是左右看了看，見鄧健跟著，便問道：「書房裡有人？唐寅這些混賬，夜裡不知節省一些蠟燭？」
朱秀榮才繯首，輕聲道：「哥。」
等看到了『聖人體道在己，其用心也不勞，其應物也無方，故萬物並作，隨感而應，若谷應聲，美惡皆赴，無所辭也，故曰萬物並作而不辭』這句時，劉天正便忍不住的渾身打了個哆嗦，竟有某種明悟之感。
「有理。」喻道純笑了：「來來來，給你讀一部經。」
朱厚照直勾勾地看著，忍不住笑了：「妹子這樣行禮，倒真像要隨時病倒了一樣。」
顯然，這位魏國公最終的主意是打到了太皇太後身上了，若是能討得太皇太后的歡喜，太皇太后沒準就破格給次婦，也就是那方家的媳婦兒，賜一個淑人了。
北地除了普濟真人，誰還有這般的造詣？
沐氏勾起一笑，卻是帶著幾分嘲弄，道：「我可聽說你去了兩趟方家了，雖說入了京，回家瞧瞧也好，可以後還是少來往一些吧，咱徐家擔待不起。家翁此番請了弘法真人入宮為太皇太后講經祝壽，心思你會不明白？你和_圖_書卻還和方家糾纏不清，你是誠心讓徐家難堪嗎？弘法真人乃是得道之人，咱們徐家可是好不容易請動的，尋常人請他，便是八抬轎子，怕也請不來……好啦，言盡於此，你自己心裏思量著吧。」
喻道純嘆了口氣道：「世俗之人，終是許多事都看不破啊。」
喻道純鄭重其事地道：「哪裡玩笑，此人乃吾之師弟，骨骼清奇，乃道星下的凡塵，吾師便是相中了他，才將一身道學傾囊相授，可惜他今日不在此，否則非要讓你親眼所見不可。」
喻道純不禁露出了苦笑，道：「吾便是再學經三十年，怕也未必有此感悟。」
劉天正接了經書，隨即便開始看了起來，這剛看了點開頭，卻是臉色變了，於是目不轉睛地繼續看下去，面上的訝異之情，溢於言表。
倘若徐家次婦為淑人，名列三品，而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朝廷怎可讓徐家次子，一個四品的世襲指揮，他的夫人，竟是一個三品的淑人呢。
張皇后才回眸，看了朱秀榮不吭聲又滿是委屈的樣子，不由道：「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先前不還好端端的。」
朱厚照自是不敢反駁的，見母后沒功夫理自己，便乖乖站在一邊。
方繼藩心裏搖頭，父親太重感情了，明明你就是個在殺戮場上，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大老粗好不好，要不要這樣？
這等於是抓住了一個朝廷的漏洞，想要耍一個滑頭。
劉天正苦笑道：「便是方外之人，也未必能看破天下事，斬斷萬千情念。」
說著，她朝一旁的丫頭ｗｗｗ•heｔｕbook•ｃｏm.ｃom道：「去問一問，弘法真人預備好了沒有，可不能誤事，還有壽禮，再命人看看，對著禮單，一個個的比對。」
哎……真是多愁善感的爹啊。
沐琦便不再看方如懿一眼，低頭喝茶。
魏國公府在京的宅邸，自也是忙碌開了。
劉天正怔住了，駭然得下巴都像是要掉下來。
方繼藩穿了麒麟服，系了金腰帶，佩戴著御劍，雖然顯得騷包，卻不顯得違和，倘若不是因為這傢伙名聲差一些，怕也是一個翩翩美少年！
那被問話丫頭嚇得大氣不敢出，回道：「二夫人……」
方繼藩搖搖頭，面帶冷漠：「走，入宮，祝壽要緊。」
這令張皇后審慎以待起來：「你跟母后說，有委屈，萬萬不可憋在心裡頭，是誰？」
朱厚照在旁聽著，不禁目瞪口呆，他這是惹誰了，母后的話是附帶罵他呀。
「弟妹還在梳妝？這都什麼時候了，這等大日子，還磨磨蹭蹭的？是一丁點規矩都沒有？」
不過在此其中，卻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對身後之世急迫的安排！
只見朱秀榮溫柔地踏著蓮足上前三步，按著張皇后的教誨，微微繯首，顯出恭謹，等三步之後，方才駐足，嬌軀微微垂下，此時眼角稍稍上揚，只抬眸看了正前一眼，又照著規矩，眼帘闔下，身軀款款拜下，聲音先是放輕：「孫臣朱秀榮，拜見曾祖母……」
這一場壽宴，猶如一幕大戲，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角色，可即便只是最不起眼的角兒，卻也需磨礪多時，方才能在舞台上展現那剎那之間的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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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兒臣走了啊，兒臣等方繼藩進宮。」朱厚照便預備要開溜。
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她乃是魏國公世子夫人，因而早早的便封了三品淑人，此時已穿戴了金綉雲霞孔雀紋的霞披，穿著大紅的袍裙，盡顯雍容，左右四顧之後，不免問。
……
「進了宮裡，你乖乖跟著我身後，宮裡的規矩繁複，我做什麼，你便做什麼，別和你那侄兒一般，沒規沒矩的，原本這一次入宮，咱們徐家還可露露臉，只是我可聽說了一些流言蜚語，你那侄兒，真真膽大包天，居然幫著人去和周家作對，這周家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娘家，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即便大人大量，可心裏會怎麼想？」
張皇后呼了口氣：「好，有點兒模樣了，可還差了一口氣……」
次日一早，天空依舊暗淡，方家就已忙活開了。
方如懿低眉順眼地行禮道：「是。」
太皇太后的壽辰，乃是頭等大事。
若是細細的觀察，甚至發現他的老臉，竟露出了慚愧之色。
朱秀榮咬著唇，不吭聲。
「太師叔公……」劉天正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滿臉的詫異，震驚地看著喻道純……
劉天正莞爾，帶著幾分開玩笑的意味道：「師叔公，小道剛來，旅途勞頓，原以為會有洗塵宴，誰料竟只是經書相待嗎？」
她脾氣暴躁，下人們見了她，沒一個心裏不膽顫的，誰也不敢出差錯。
他呼吸急促起來，難以置信地道：「休要玩笑。」
最近少爺的脾氣更壞了，動不動就對他拳打腳踢，舊傷還沒好呢，至今還一瘸一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