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朱厚照想起來了，於是連忙道：「百姓是兒臣心裏最柔軟的一塊，就好像肥牛一般。兒臣怎麼願意看到有人蒙冤？所以兒臣索性和方繼藩大了膽子，犯下這彌天大錯，取了父皇的寶印帶出了宮，而後交給了載墨，兒臣對自己的兒子再信任不過了，兒臣相信，他一定會探尋本源，找到事情的真相，還天下百姓一個公道。天子腳下，朗朗乾坤，如此滅門慘案……」
便索性不再想聽他們胡鬧，抬眼。
不過……哪怕是認罪，李東陽心裏竟有幾分感觸。
所謂家國天下，李東陽固然也在乎自己身前身後之名，可是……這天下想要承平，無數的百姓想要安居樂業，非要有大智大勇者，將來能夠克繼大統不可。
他幾乎手舞足蹈：「傳！」
在大家一致認同的時候，這傢伙總能標新立異。
「老臣……遵旨。」李東陽心裏愧疚到了極點。
這是朕的孫子，親的。
就因為自己的一時義憤，本來好好的事，卻成了彌天大禍，好在有皇孫彌補，否則，一旦那葉言人頭落地，就一切都追悔莫及了。
在眾人不善的注目下，方繼藩站出來，昂首挺胸。
方繼藩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做人……最重要的是耿直。
弘治皇帝忍不住搖搖頭。
方繼藩一臉無語，只好低聲道：「是殿下心裏最柔軟的一塊。」
這兒子是沒救了，天不怕地不怕，好嘛，那就讓方繼https://m.hetubook.com.com藩來說。
方繼藩一臉真誠，帶著硬漢一般的柔情道：「陛下，沒錯，我也有份。」
弘治皇帝親自下了金鑾，到了朱載墨面前，笑吟吟的回頭，想要對四周的翰林們說點什麼，卻見方繼藩不以為然的樣子，忍不住道：「方卿家，你有話說？」
哪怕皇孫的矛頭直接指向了自己……可大明有此皇孫，何愁這天下的太平，不可以繼續延續下去？
「陛下只看到今日皇孫在順天府震驚四座的表現，可是……陛下可曾想到，皇孫是靠什麼震驚四座的嗎？」
說到這裏，朱載墨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而孫臣，孫臣年紀尚小，見識和學識都不夠多，更沒有什麼聰明，和張來相比，孫臣不及他的萬一。可是……這明明是孩童都可以找出的真相，唯獨需要的，只是幾分心思而已，張來卻不肯去做，因為他高高在上，不肯俯身下視。而孫臣……則親自走訪了每一戶人家，了解他們的情況，孫臣所靠的，只是最愚蠢的辦法……可這辦法，卻最有效。」
他聳拉著腦袋道：「孫臣確實犯過許多的錯誤……正因為這些錯，孫臣才愈發的明白，任何事，靠想當然是做不成的。孫臣那時，什麼都不懂，於是恩師便讓幾個師兄傳授我做事的方法，其實……這做事的方法也很簡單，正是恩師和王師兄所提倡的知行合一而已，心裏有和*圖*書良知，可如何去踐行自己的良知呢？無非是行而已，君子敏於行，就比如……這一樁案子，很難查知真相嗎？孫臣以為，不難，一點都不難，只要有一個肯負責的人，去真真切切的了解葉家、賈家的情況，只要實實在在的去詢問附近的每一個人，打探這兩家人之間的生平，了解他們的底細，認真的看一看案卷，自然能看出許多的蹊蹺，順天府府尹張來，他年紀比孫臣大了不知多少。他為官多年，對世事的看法，比孫臣更是老道了無數倍……」
弘治皇帝一聽，眼眸頓時亮了幾分，激動得不能自己。
弘治皇帝一愣。
不過……相比于方繼藩，朱厚照竟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
怎麼，你方繼藩吃醋了？
弘治皇帝背著手，頓時失去了端莊，齜牙看向方繼藩：「方繼藩，你也和他起鬨？」
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眼眸微微張了張，似乎在思索著方繼藩這話里的深意。
顯然，這是方繼藩挑的頭，朱厚照後知後覺。
因而在歷史上，大明有數次爭國本的事件，每一次都是鬧的天下嘩然。
這是你自己的弟子，你還是他的舅舅，這啥意思？
此刻，除了感慨和慶幸之外，再無其他。
「陛下……」
「什麼？」弘治皇帝一愣。
翰林們一時恍然，個個無言。
方繼藩侃侃道：「陛下，兒臣說的是，皇孫非神童，他雖還算是聰明，可是m.heｔuｂｏok•ｃom.com臣斗膽而言，殿下與甘羅這些古往今來的神童相比，差距不小。甚至和某些神童比起來，簡直就是雲泥之別。兒臣再斗膽而言，皇孫不過是有點小聰明而已，他和其他的孩子，並沒有太多的不同。」
面對所有人的吹捧，朱載墨只抿了抿嘴，沒有做聲。
一群翰林，對方繼藩怒目而視。
「這是大明之福啊。」
「再說一句，還差一句。」朱厚照底氣足了，兒子是我兒子，寶印……沒錯，就是我偷的……
劉健等人也錯愕的看著方繼藩。
所以……
太子和皇孫，乃是國家的根本，這對於一個王朝而言，是何其重大的事，此乃命脈，馬虎不得。
弘治皇帝皺眉道：「方卿家，你何出此言哪。」
只聽方繼藩繼續道：「無非是勤奮和刻苦，陛下只以為皇孫是神童，可曾知道，為了搜尋證據，皇孫和孩子們走訪了每一戶人家？」
弘治皇帝已是笑了：「來，來，來，都是好孩子啊，諸卿家，都來看看，這是誰來了，這是朕的甘羅來了。」
眾臣激動得臉色發紅，紛紛笑道：「見過殿下，殿下英姿非凡，聰穎過人……乃神童也。」
皇孫今日所表現出來的才幹，實在讓他震驚。
朱載墨聽了這句話，卻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方正卿第一眼就看到了方繼藩，有點兒膽怯，怯怯的道：「孫臣……孫臣……」抬頭又看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道：「陛下又是和_圖_書
否看到，為了找出哪怕一丁點的蛛絲馬跡，這些孩子們幾乎夜不歸宿，成日就住在那葉家附近。他們與每一個人攀談，去換取他們的信任，他們為了搜尋到證據，在河流的下游，沒日沒夜的搜尋。陛下和諸公們也都看不到，他們和所有的農戶一樣，蹲在門檻邊，拿著一個陶盆子扒拉著紅薯飯。陛下看不到他們在這個過程之中流了多少的汗水，也不知道他們為了分析出案情的本來面貌，哪怕是在保育院里，也挑著燈，群策群力，將一個個證據串聯起來。」
方繼藩站出來，從容道：「陛下，皇孫不是神童！」
可現在……
朱載墨行禮，沉聲道：「孫臣見過大父。」
弘治皇帝顯然再也忍不住了，厲聲道：「夠了！」
知我者，恩師也。
而此時，李東陽卻是上前道：「臣有萬死之罪，懇請陛下責罰。」
看著一臉真誠的朱厚照。
朱厚照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兒臣這麼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父皇，臣子朱載墨已察覺出了蹊蹺，這人命關天哪，百姓……百姓……」朱厚照有點兒忘了詞，看向方繼藩。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李東陽一眼，一陣唏噓，道：「人豈無過，以後……凡事要三思而行。」
弘治皇帝身軀一震，他忍不住看向朱載墨。
劉健等人，也是唏噓不已，心裏感觸萬千，他們雖然沒有擠進順天府衙門，卻也在外圍，聽裡頭的百姓將發生的事描述出來。
翰林和-圖-書們低聲竊竊私語，喜形於色。
這一下子……就有點過份了。
哪怕大家稱呼皇孫是神童，雖有誇耀的成分，可皇孫的表現……卻絕非尋常的孩子可以相比，現在方繼藩在眾目下，竟如此貶低皇孫，真真是過份了。
恩師……的話，正中他的心事，雖是被許多人讚賞，可他並不喜歡別人稱呼他為神童，彷彿只要掐指一算，便可定奪所有的事。任何所謂神奇的背後，是擔當，是勤奮，是一顆追求理想的初心。
方繼藩繼續看著弘治皇帝，繼續道：「小殿下自打做了西山縣令之後，不但不聰明，而且……還犯過許多許多的錯誤，他也曾製造過冤案，也曾想當然，曾犯過糊塗……載墨，是嗎？」
片刻之後，朱載墨和方正卿便聯袂入殿。
「是。」朱載墨眼眶紅了，很誠實的點頭應是。
弘治皇帝也是服氣了。
只有方繼藩在旁……冷笑。
方繼藩隨即道：「我聽說，古往今來的神童，小小年紀就可以作詩。還有的神童，可以過目不忘，甚至比皇孫年紀還小的時候，就已能背誦所有的詩詞歌賦了。而皇孫的記憶力，只比尋常人好一些而已。皇孫吟詩作畫，也不過是平平，他怎麼可能是神童呢？」
甘羅乃是神童，小小年紀，便已拜為上卿。
弘治皇帝心裏頓時不喜，眉頭擰的深深的。
你方繼藩當眾胡說啥？
這時，一個宦官匆匆進來道：「小殿下與小侯爺來了。」
朱載墨眼睛有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