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
蕭敬很習慣性的道：「陛下如此惜才……實在是聖……」
劉文善與王不仕二人入宮覲見，與陛下足足奏對了三個時辰。
「是。他叫王不仕。」
那麼哪怕是放個屁，對方也覺得是香的。
方繼藩坐下，面帶笑容，看著一臉消瘦的劉文善，方才想到，這兩年來，為了修書，劉文善一定感受過無數的艱辛，為了去研究商業的原理，不知走訪過多少的商戶，為了觀察以及添加實例，更不知花費了多少的心思。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王不仕此人，難道沒有感謝一下為師？」
數不清的生員們，紛紛列隊出來。
王不仕卻在車中，靠在沙發上，抿著唇，木然無語，心中卻一點不平靜。
「起來，起來，別磕著自己的膝蓋，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方繼藩感慨道。
真香！
蕭敬只好道：「是，奴婢往後一定好好讀書。」
這一扇大門，可能透進來的光有限，可一旦見了光，勢必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深遠的影響。
王守仁、唐寅、江臣人等也候在這裏，個個喜笑顏開。
作為天子，其實是寂寞的，在這深宮之中，他是孤家寡人，必須得有人偶爾陪他說說話才顯得他的身上還有那麼點人味。
恩師……對自己真的沒得說。
它為天下人，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這本書的意義，其實並不在於它如何的正確，如何洞悉了經濟的原理，或者將商業的活動ｈtｔｐs://ｗｗw.hetｕｂｏoｋ.coｍ•cｏm，直接和君王的統治，國家的安康來挂鉤。真正劃時代的意義在於，這是第一本……人們拋開了仁義道德，已經那些表面的外聖內王，用最赤|裸裸的利益，來觀察整個國計民生的書籍。
劉文善想說什麼，卻發現好像沒啥可說的，索性閉嘴。
這是屁話。
「不要說這些，諸弟子之中，恩師一直很欣賞你，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因為你就猶如一根竹子，內裡頭，有一種竹筋一般的韌性，今日陛下傳見你，是否是龍顏大悅呢？」
……
真是不容易啊。
馬車剛剛到了學府。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這有什麼好誇得，我廣納賢才，收似你這般優秀的人進入門下，悉心教導，豈是為了陛下這一聲誇獎，這是希望你們能夠得我真傳，有益於天下，有益於人……不，是有益於百姓啊。噢，聽說，那人間渣滓，也覲見了？」
劉文善呆住了。
只見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是喜笑顏開，人們紛紛鼓掌。
那王不仕，不過是個侍讀，可後頭加了侍讀學士，就完全不一樣了，不但品級直接拉高，且還從文史館，到了待詔房，這幾乎是待詔房的主事官了，地位可想而知。
劉文善一臉麻木，抬眸一看，覺得有些眩暈。
那些該死的清流，猶如蒼蠅一般。
馬車一停下，劉文善剛剛下了車，一個人影便一馬當先的朝他衝和-圖-書
來，一把將他抱住。
炮仗響起，恩師的臉上樂開了花，恩師拉著他的手，抬頭挺胸，一臉驕傲，而劉文善，卻是……一臉懵逼的。
消息已經傳遍了，這世上的人，絕大多數，永遠都在捧臭腳，後知後覺……
「恩師對學生，恩重如山……」
此後，二人的車馬各自來了，於是……大家安靜的各自登車。
經過了書鋪的時候，這一個不起眼的小書鋪里，卻是人滿為患，喧鬧非常。
翰林侍學侍學，再進一步，就是翰林大學士了，這可是極為清貴的職位啊，甚至，每隔一段時間的筳講，幾乎都是由翰林大學士和侍學學士來主持，其影響力，可想而知。
劉文善想了想，很誠實的道：「恩師……沒有！」
「怎麼就沒有了，走，去下一家看看。」
劉文善點頭道：「陛下連連說好，還誇了恩師。」
人頭攢動，烏黑黑的一片。
「國富論有沒有……有沒有……」
蕭敬苦著臉道：「聽明白了一點。」
國富論，確實很了不起，簡直就有了劃時代的意義。
「你還是沒明白嘛！」弘治皇帝頓時打斷道：「以後好好讀書。」
直到了天穹霞光萬丈，一縷昏黃落在大明宮的琉璃瓦上，二人方才徐徐出宮。
弘治皇帝喜歡和蕭敬說話，畢竟這個人，貼身陪著他許多年了。
好不容易分開人群，進入了書齋，方繼藩終於呼出了一口氣。
劉文善呢，面帶微笑，卻也和圖書沒有多言什麼。
奉天殿……
到了午門門口，劉文善和王不仕這才對視了一眼。
「說說看。」
人們蜂擁著湧入書店。
緣分來了。
蕭敬的心裏酸溜溜的，卻還是忙道：「陛下聖明，劉文善真了不起。」
是……恩師……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他沉默了很久，才又道：「朕有意讓劉文善為戶部侍郎，可是……朕又念及這國富論……尚需完善，還是敕其為翰林侍學學士，命其編修國富論……」
蕭敬：「……」
弘治皇帝又道：「還有那王不仕，其人聰慧，非比尋常，他今日提及他讀國富論的感受，和劉文善又有不同，此人雖是脫胎於國富論，可其眼光卻非同尋常，此人……未來可以大用，就敕其為翰林侍讀學士，令其至待詔房待詔吧。」
如這一路出宮的路上那般，繼續一致的沉默。
將來，陛下可能隨時召見他，詢問關於財經之事，這個人，說不好，甚至可能和劉文善一般，都有機會進入內閣的啊。
至於方繼藩……哼，也就是教了幾個好門生而已，那劉文善，不得不認同確實是大才，方才……哎，怎麼就沒有和他打一個招呼呢？畢竟……此人也算是自己的授業恩師啊。
未來……甚至國富論可能還會收錄進翰林院，而一旦進入翰林院，這可能會成為未來天子們的教材。
劉文善在車中，又是感慨萬千，恍惚隔世一般。
蕭敬想了想道：「市場上有一個和圖書無形的手，它掌控著萬物……」
方繼藩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之後，卻沒有給他纏綿悱惻的法式濕吻，回頭大聲吩咐道：「炮仗給我響起來，鼓掌，大家都笑。劉文善啊劉文善，為師沒有白疼你，你果然不愧是為師最心疼的弟子，哈哈……來來來……」
「都讓一讓，都讓一讓……」
誰能掌握了未來，誰就是不可戰勝的。
蕭敬已經麻木了。
「沒良心的東西。」方繼藩忍不住齜牙：「這狗一樣的東西，若不是當初我奚落他，叫他人間渣滓，讓他臭名遠揚，他現在多半還是一個只曉得之乎者也的清流呢，現在從我門生這裏學了一點道理，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人心真是惡毒和可怕啊，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厚顏無恥之人，早知如此，為師就不該將那船取名人間渣滓王不仕，讓他就這般默默無聞的繼續泡在清流堆里，日漸腐爛沉淪的好！」
良久，弘治皇帝才看了蕭敬一眼道：「蕭伴伴，你聽明白了嗎？」
君臣奏對，講究的是緣分。
沒錯，這是自己至親至愛的門生劉文善所書！
蕭敬點著頭應是，依舊面帶微笑，笑中，卻含著淚光。
「恩師……」劉文善已經拜下，又是哽咽。
國富論能使人洞悉明日，這是何其可怕的事。
方繼藩分開激動的人群，這些人很討厭，為師愛捧臭腳，這是因為為師習慣使然，你們來湊什麼熱鬧，倒好像是劉文善有了點出息，和你們這些瓜hetubook.com.com娃子有啥關係似的，這都是我方繼藩平日嚴厲教導的結果啊，名師出高徒，此至正真理也。
我特么的把你家恩師方繼藩的名字掛在自己家門口，上書方繼藩狗都不如，你劉文善和我泯恩仇試試看。
此時，弘治皇帝微微的皺著眉，他背著手，目光落在一處，卻是若有所思，似乎還在消化著，今日劉文善和王不仕的話。
又是一個大有可為之人。
王不仕板著臉，面色依舊凝重。
相逢一笑泯恩仇？
每一個孩子，都不容易。
學府外頭，卻是沸騰了。
……
……
弘治皇帝現在的心情，大抵就是如此。
「聖明個什麼？」弘治皇帝看著蕭敬，臉色鐵青起來，他最看不慣這等莫名其妙的溜須拍馬的，冷哼一聲道：「朕若是聖明，何至於到現在方知這兩位卿家是對的。朕若是聖明，若非是劉文善極力反對，方繼藩在那裡為劉文善說話，朕早就將交易市場給查封了。朕哪裡聖明？哼，朕之所以不聖明，就是因為身邊總有你這般動輒就聖明的人，朕說什麼，你都說聖明，那麼朕能聖明嗎？你侍奉朕多年，除了聖明之外，還說了什麼？出師表中，孔明勸諫後主，有一句叫以咨諏善道，察納雅言，此話的意思就是，為天子者，當毫無保留地進獻忠誠的建議，採納正確的言論。劉文善等人的勸諫，方為以咨諏善道，而你這口裡的所謂的聖明，朕卻需小心警惕，唯有如此，方才能察納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