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4章 妄測聖心

方繼藩能明白徐經的感受。
方繼藩嘆了口氣,抬頭,看向天穹。
方繼藩心裏愈發的疼了。
方繼藩眼珠子轉著:「陛下的內庫里,銀子不少吧,你想法子,說動他,將這些真金白銀,統統來錢莊儲蓄嘛,這銀子才能生出銀子來,不然,留在庫里……會生霉的。」
「今日聖上命學生去見駕,想來,是想要詢問圖霸四海之法,學生細細思量,還是問問恩師的建議為好。」
比如大明的船隊,固然規模龐大,可在崑崙洲南部,若有一處大明的據點,這個據點的人口,如何利用,當地的遺民,願意效忠嗎?若是發生了反叛則那麼辦?要不要彈壓?可等到消息傳到了大明,那已經是一年之後的事了,等到大明調集了人馬,預備平叛,人家的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
「愛卿不必多禮,平身。」
我要圖報的啊,喂……喂……我下輩子還靠你們養老呢……
到了鎮國府,許多人熱烈的歡迎著這位師叔,人們對於徐經,有著一種超脫尋常的敬意。
方繼藩想了想:「你有什麼建議?」
還有……如何鼓勵遺民們開拓進取呢?
徐經又道:「最緊要的是,若是不派遣遺民,單憑結好土人,是無法控制四洋的,所以,必須派駐軍馬,建立城鎮,以中國為干,而以四海為枝,那麼,這無數的人力,從何而來?他們一旦在萬里之外,成家立業,那麼,還願效忠大明嗎?和*圖*書朝廷派出的鎮守官吏,對於萬里之外的城鎮,並不了解,如何服眾?而若是提拔遺民為鎮守,又難保,不會離心離德,所以,學生才覺得,這是天大的難事。陛下以學生為四海都護府,可這都護府,只是一個空架子……」
「啊……」徐經大汗淋漓,他有些不太自信。
馬車至午門,卻沒有停止,而是直接進入了奉天殿外停下,這是皇帝陛下親口下的旨意。
小徐同學顯然出海久了,對於方繼藩的生活習慣,有一些些的不了解。
方繼藩:「……」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徐卿家,朕敕你四海都護府,卿能明白朕的意圖嗎?」
「西山建業……」
方繼藩道:「他在萬里之外,這小吏幹得好,乾的不好,都沒有人能夠看見,於是乎,他自然會敷衍了事,對於萬里之外的上官,不甚上心了。」
徐經起身,已有宦官預備好了錦墩,徐經則欠身坐下。
而後,他體會到了四輪馬車的舒適,坐在沙發上,他新奇的打開了車帘子,看著車窗外飛快掠過的街景:「新城真好啊。」
唐寅忙是替他揩淚:「你能建功立業,恩師就已甚是欣慰了,恩師不求我們圖報的。」
淚水一滴滴落下來,幾個師兄弟,眼眶都紅了。
方繼藩頷首點頭,已有人斟茶來,他呷了口茶,徐徐道:「清早來,只是問安。」
這……似乎是一件……令人頭疼的www.hetubook.com.com事啊。
「當然,單憑這些,是不足以控制各洋的,想要讓人肯為大明效命,或者說,為中國效命,其本質,需要利益,而絕非只是單憑的教化。何為利?中國的瓷器和絲綢,在黃金洲,哪怕是對未來的遺民,也是廣泛需要的,而他們未來,也勢必將在黃金洲開疆拓土,進行生產和農墾,他們的特產,亦需在中國方有銷路。這就形同於是水,水需流動起來,才可使利益均沾……就比如……西山建業……」
方繼藩耐心解釋道:「倘若朝廷任命一個小吏,去了黃金洲,這個小吏,肯盡心王事嗎?」
徐經道:「壽寧候和建昌伯,畢竟和學生一同出海,若是這腳下的山川河流,還有汪洋大海不是圓的,那豈不是……豈不是……再也見不著兩位國舅了?」
而這一日,徐經喝醉了。
這之中沒有取得一個平衡,所謂的制霸四海,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看著徐經一臉的滄桑。
准許徐經宮中行車。
「他會盡心的,因為他幹得好,開拓了市場,建業才能賺銀子,若是給予他合適的報酬,他定會盡心儘力,所以……根本之處,就在於,讓這些遺民,都進入一個體系,他們必須得依靠這個體系維持生計,種植棉花的地主需要它,因為只有它,才能大量的收購它的棉花,開礦的礦主,也需要它,也只有它,才能收購礦產。同樣和*圖*書,需要開作坊的人,需要它,因為沒有了它,就沒有人提供社會。與其用官府的力量,去控制四洋,不如用利益的紐帶,去將他們串聯起來。」
可是……怎麼串聯呢。
方繼藩此時,卻是笑呵呵的道:「你呀,看來還是不及你的伯安師弟,知行合一,你已忘了吧?」
方繼藩笑呵呵的道:「明白了就好,你今日要去面聖,為師還有一件事要託付給你。」
「為何這樣問?」方繼藩顯得詫異。
徐經正色道:「臣不敢妄測陛下聖心。」
徐經本是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可恩師溫軟的手,拍在自己的肩頭,一股熱淚,頓時便奪眶而出。
徐經詫異道:「學生彷彿明白了什麼。」
「恩師……」
徐經皺眉。
徐經不禁道:「這個……」
徐經給方繼藩深深作揖:「見過恩師。」
「可若是西山建業,派一個匠人,去了黃金洲,他會盡心嗎?」
「這……」徐經一臉羞愧。
幾個內閣大學士,都審視著徐經。
方繼藩心裏感慨,為啥地球是圓的呢,若是方的才好,這樣的話,那兩個狗一樣的東西,便連九死一生的幾率都沒有了!
徐經忙道:「恩師儘管吩咐就是。」
方繼藩:「……」
徐經至奉天殿,拜下,而此時,弘治皇帝與幾位閣臣,卻已在此等候多時。
用商業的利益,將所有的遺民,串聯起來。
徐經道:「藩外的治理,是天大的難題,遺民流失海外,和-圖-書遠在萬里,又要面對疫病、土人以及佛朗機人的虎視眈眈,朝廷畢竟,距離他們太遠太遠了,一年兩年,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彼此之間,或許不會滋生嫌隙,可是二十年之後呢?」
都護府好聽是好聽,可要做到控制四洋,比登天還難。
徐經嗚咽了一聲。
可若是不遷出大量的軍民,那麼大明在各地的利益,就更加難以保障了。
方繼藩道:「不要說是我提的,你去說。」
方繼藩在小廳里,見了徐經。
次日清早,徐經總算是恢復了正常,大清早的,來給方繼藩問安。
徐經雙肩抽搐,哭聲卻將方繼藩的聲音蓋住:「恩師……恩師病了,做弟子的,不能照料。恩師遇到了難處,做弟子的,不能排憂解難。恩師的喜悅,做弟子的無從分享,那恩師還要我這門生,又有何用?」
從奉天殿中出來,方繼藩拍拍徐經的肩。
他掩面大哭,矇著臉的指縫裡,淚水嘩啦啦的流下來:「我該死,我真該死,都說父母在,不遠遊,我為人門徒,不能時刻侍奉恩師,還要教恩師操心,我徐經,不忠不孝……」
徐經帶著方繼藩的暗示,卻是似懂非懂的坐上了馬車。
徐經突然又心事重重:「恩師,學生……想問一件事,我們的腳下,當真是一個圓球嗎?」
「學生……」徐經汗顏道:「想辦法試試。」
他自下海之後,便絕不喝酒,而今,只幾碗米酒,便爛醉如泥。
方繼藩勉強hetubook.com.com擠出笑容,咳嗽一聲:「沒錯,為師就是這樣的人。」
方繼藩木然的坐在首位,內心,還是有點懵的。
王守仁和劉文善、江臣都點頭。
方繼藩道:「首先,需對遺民予以教化,無論他們在天下各個角落,都必須得有和中國一樣的價值觀,因而,孔聖人咱們得把他老人家的塑像,擦亮一些。」
方繼藩咳嗽:「衡父……好啦,不要哭了。」
這個世上的人,腦子都是什麼做的,這思維,我特么的有點趕不上哪。
還有那黃金洲,大抵也都是同理,一旦遺民們在那裡生活了兩代、三代、四代,他們與大明的親緣,自然漸漸淡薄、疏遠,人家在那兒,安生無比,又憑什麼,讓你遠在萬里的衙門來管理。
「回家哭吧,在這裏哭,被外人看了不好,出門在外,最謹記的一條就是,不要丟為師的臉。」
徐經眼裡噙淚:「讓恩師挂念,是學生萬死。」
可方繼藩還是乖乖起來,倒是朱秀榮覺得奇怪,一面給方繼藩穿衣,一面囑咐方繼藩不要操勞。
方繼藩面帶微笑:「五年了,五年來,為師無一日不在挂念著你,你終於回來了,為師很是欣慰。」
「這是當然。」方繼藩坐在對面,他的沙發更寬大,笑吟吟的看著徐經。
方繼藩無論對於聖人是什麼心思,卻也知道,孔聖人,是當今天下最大的共識。
說白了,就是反叛的成本低,而管理的成本過高。
哪有皇家的銀子,都存去錢莊的。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