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程度而言，學問是沒有國界的。
方繼藩覺得朱厚照實在是口沒遮攔，他嘆了口氣：「任何人來了我大明的京師，尤其是這新城，都難免要生出嚮往之心啊，這是人之常情嘛，這個蘇萊曼王子，以臣觀之，也算是一個有理想的人，他想要效仿學習，自是情有可原。」
方繼藩總能把話說得很漂亮，弘治皇帝心思又有一些動了。
朱厚照想了想，笑道：「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就直說，你打算怎麼賣吧？」
「賭點什麼？」方繼藩信誓旦旦的看著朱厚照。
弘治皇帝算是解決了一樁心事。
而且還如此大張旗鼓，引進人才？
「做人牙子，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方繼藩板著臉：「我大明買賣奴婢的事，我一直都看不慣，正想著如何革除這個弊病呢，太子殿下怎麼說這樣的話。」
聽著，倒居然頗有道理。
方繼藩的腦子轉得快，立馬就道：「可以以遣使的名義，組織一支規模龐大的使團，陛下親自徵辟這些學貫古今的博學之士，此後再以使節的名義前往奧斯曼，這不就成了？」
「去吧。」
對於這種反對……方繼藩樂呵呵的笑了。
這千年以來，孔子的學說，統統被修改的面目全非，可是呢……為何任何統治者，無論是漢人，又或者是其他的民族，一旦入住中原，便立即與聖人之學，一拍即合呢。
這個學問，一直都在變。
人才……
就憑那些傢伙？和-圖-書
方繼藩一路渾渾噩噩的想著，猛地，眼睛一亮，似乎一下子有了思路。
朱厚照嘲弄的笑了笑：「呵，只怕他們人一到，便被殺頭了吧？」
在後世，有一個專業名詞，叫做『物種入侵』。
他們也特別能戰鬥，引經據典，各種歷史上的前車之鑒，信手捏來。
朱厚照想了想，亦是信心滿滿的樣子：「鎮國府……就賭鎮國府，若是本宮輸了，這鎮國府便送你了。」
論起戰鬥力，那群卡夏或者說軍閥們，和大儒們相比，只要這些卡夏不敢造反，大儒們能把他們按在地上摩擦至死，然後指著他們的鼻子，大吼一聲，還有誰？
雄才大略的蘇萊曼，喜歡上他們，正是這個道理。
這事兒，得先尋太子再說。
「這不是賣。」方繼藩痛心疾首的道：「這是奉旨加深兩國之間的文化交流，是傳播聖學，這是天底下，最緊要的事。我方繼藩不客氣的說，我自己又何嘗不是讀書人呢？人是有根的，就好像大樹一樣，我的學問，也是根本，自是承襲了這上千年的聖學，才有今日，桃李滿天下。」
方繼藩又道：「這會使這蘇萊曼產生一個認知，那便是，大明之所以富庶強大，與自己國家最不同的就是，大明推行的乃是聖人之學，聖人之學的繼承者，乃是這些大儒，是這些大儒締造了我大明的太平盛世。正因如此，他需求訪富強之道，就必定會尋到這hetubook.com.com些儒生了。」
這蘇萊曼……乃是雄主啊，怎麼會對這儒學有興趣？
朱厚照懂了，點點頭：「可是……老方，這樣將人推到火坑裡，會不會不太好？我的意思是，能換多少錢來著？」
這是人才嘛？
奧斯曼的君主們，怕是見了他們，再看看從前的那些卡夏們，心理上會偏向誰，已經不言自明了。
方繼藩頓了一下，便鄭重其事的道：「可是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奧斯曼雖為西夷，卻也是人啊，豈有不教化他們，讓他們放任自流的道理呢？天下四海之地，理應仁義廣播，現下蘇萊曼王子傾慕大明，欲行仁政，這有何不可呢？」
朱厚照就忍不住道：「這蘇萊曼，瞎了眼嗎？」
這樣的事交給自己的女婿，還是很令人放心的，方繼藩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朱厚照一愣，顯然還沒明白。
「殿下，蘇萊曼王子，希望能夠帶一批大儒西歸，陛下的意思呢，倒是同意了，只是朝廷卻又不便出面，這才將此事，交給了臣。臣請殿下來，是想商量此事。」
更不必說，他們擁有一套完整的理論體系，在這個體系之內，他們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的。
方繼藩也是真心想幫弘治皇帝分憂的，不過……他得了旨意，其實還是有些懵逼的。
當然，到底有什麼可取之處，方繼藩卻不能和朱厚照說。
朱厚照聽說有掙銀子的事，莊稼也不顧了，氣喘吁m.hetubook.com.com吁的趕了來。
這麼鋪天蓋地的儒生們若是去了奧斯曼，方繼藩幾乎可以保證，那些弱雞們，會被大儒們吊打。
弘治皇帝雖有些舉棋不定，最後還是點點頭：「哎……此事……朕不想多管，朕乃天子，也不能事事關心。」
哼，本宮一個可以打他們一千個。
如此豐富的鬥爭經驗，絕不是那群大老粗們可以相比的。
「一開始，臣也不明白為啥蘇萊曼竟會著了那些大儒的道，可細細思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殿下您想想看，蘇萊曼王子到了京師，是誰接待？接待他的人，又是什麼身份，他到了鴻臚寺，若是想要訪問賢才，向人詢問，人家告訴他的，又會是什麼人。此後，他去拜訪那些賢才之後，這些賢才，又會對他說什麼話？」
方繼藩信心十足的道：「殿下，你信不信，不用十年，奧斯曼上上下下，便會遍地學館，這些被送去的大儒，統統都會成為蘇萊曼的肱骨之臣，自此之後，奧斯曼定是盛行儒學，成為禮儀之邦？我……這怎麼是害他們呢，我是成就他們一番功名啊。」
漸漸的，開始越來越迎合君主。
朱厚照頓時恍然大悟：「懂，懂了。」
其實孔孟之學，一直都在進行過渡。
朱厚照目瞪口呆。
方繼藩有些失望，有銀子也不成啊。
方繼藩卻對此，有了濃厚的興趣。
從孔孟的『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和*圖*書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再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殿下，以後不要再在臣面前提到買賣這個字眼了。」
若是引進了一批這樣的人去。
是啊，若只是派出使團的名義，豈不是正好，至於這些人將來肯不肯回來，這就不是自己關心的事了。
弘治皇帝聽罷，面上變得晦暗不明起來。
蘇萊曼居然喜歡儒生，這是好事啊。
因為任何一個君主，但凡是對儒家有了興趣，有了了解，都會喜歡這門學問。
這可是延續了上千年，不斷演化，甚至創造了『農業封建社會巔峰』的一群人。
可……這不是銀子能解決的事兒。
他琢磨了很久，還是覺得方繼藩的話有點不可思議。
這麼一群人，任何皇帝見了，幾乎沒有不喜歡的理由。
弘治皇帝在此刻，心裏也不禁覺得惋惜。
方繼藩淡淡道：「如此百折不饒，卻還有這般強大的生命力，這自是因為，它有可取之處啊。」
「老方，人也可以賣呀。」
作為皇帝，也是人，當然也不可能不愛錢。可……
他們除了反反覆復的念四書五經之外，有個什麼本事？
方繼藩主動便請纓道：「兒臣願為陛下代勞，陛下放心罷，兒臣一定能將此事辦的漂漂亮亮的。」
方繼藩搖頭，認真的道：「殿下有沒有想過，為何自漢獨尊儒術以來，這儒家之學可以傳承千年而不倒？」
方繼藩呷了口茶，慢悠悠的道：「錢的事，不是m.hetubook.com.com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這些儒生們，若是去了奧斯曼，定能發揮巨大的作用。」
但是，堂堂天子，這麼做，確實很是不合適。
朱厚照撓撓頭，坐下道：「可是……」
他手輕輕的搭在御案子上，一臉的平靜，卻是突然道：「還是不妥當，豈有將我大明有功名的讀書人贈與他國的道理，這于理不合，說不通。」
他踟躕著：「以什麼樣的名義呢。」
哎……
某種程度而言，聖人之學，對於農業社會而言，有著極大的生命力。
儒家並不能用好壞來形容。
它要求了臣子們無限的忠臣，並且以仁義的思想，用道德的宣傳，來約束百姓，這對一個疆域廣大的農業帝國而言，非常重要，因為任何一個地方發生叛亂，都可能動搖整個帝國的元氣，而仁義之學，本是最廉價的穩定劑。
弘治皇帝呼了口氣，意味深長的道：「有什麼事，要及時奏報。」
方繼藩道：「陛下放心，這些大儒，都是我大明的至寶，兒臣無論如何也不會隨意賤賣的，有什麼消息，定是隨時奏報，免得陛下擔心。」
這事兒，站在弘治皇帝的立場，確實不好管的太多。
他們還建立起了一套完全圍繞于君權的系統，維持君主的絕對統治。
他眼中有著鄙視之色，搖頭道：「不信。」
當然，方繼藩甚至料想到，這些人十之八九，會遭到奧斯曼的卡夏們瘋狂的反對。
方繼藩自然明白弘治皇帝的意思了。
弘治皇帝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