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幕間死亡
第0288章 不完全燃燒 1

虛假從來不可能誕生真實。
我所見過的末日症候群病患中,不是死掉了就是瘋了,沒一個是正常人,這就是患者最終的下場,也許我只是比他們拖的時間更久一些罷了。
不得不說,虛假記憶中的生活對我的影響很大,那個世界對我而言,就像是真實的一樣。不,這麼說不對,在這三天和安德醫生的接觸中,按照他的說法,我是經由那個世界的作用而誕生的人格。這麼說來,那個世界於我而言就如同母親一樣——這麼想的時候,內心就會安定下來,覺得有了立身之處。
靈魂不同了,連同人格,甚至是記憶……
我不是虛假的,所以誕生我的世界,不可能是虛假的。
洗漱之後,我再一次服用精神藥物,如今我服用這些藥物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我知道這樣不好,卻不得不這麼做,就像一個癮君子。我認為在阮黎醫生處接受的治療是造成當前狀況的罪魁禍首,阮黎醫生也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認為,不過她沒有半點猶豫,她對我說過:「如果不是這些葯,你的情況會更差。和過去一樣,你的身體很快就會對這些藥物產生抗藥性,到時你就會戒掉了……說不定你會在新葯開發出來之前再自殺一次呢。當然,我可不希望你再失憶一次。」
「所以說,我有想拯救的人。」我看著鏡子中的身影說,鏡子中的男孩也開合嘴巴,就像是在和我說話。我知道這是錯覺,鏡子中的不就是我自己嗎?然而有時我盯著鏡子中稚蒼白的臉龐——那張和我固有認知中的自己不完全相似的臉龐——會產生一種若有若無的陌生感。
而這三天的思考,更是讓我疑神疑鬼,覺得自己真是基於這個身體的線粒體之類的東西,經由人工方式產生的。雖然當時沒有在安德醫生面前表現出來,但是隨著時間流失,情緒和思考中卻好似有什麼異https://www.hetubook.com.com物在發酵,就如同在本來的顏色中摻雜了多餘的顏色,變得混亂起來。
一想到自己可能也會變成那種沒有理智的野獸,然後被人殺死,心中沒有半點惶惶是不可能的。儘管,在阮黎醫生和安德醫生的口中,我已經是末日症候群患者中的特例,很可能已經在體內產生了抗體——他們說,這可能和我吃掉了曾經的女友「真江」的緣故。
1998年12月26日,距離1999年——我虛假記憶中的世界末日——還有四天,從窗外能看到正在搬運雜物和打掃庭院的員工。昨天是聖誕節,但是病院的意外事故頻發,導致節日氣氛處在一種風雨來臨的壓抑中,病人和員工都覺得意興索然。
聯想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的醒來,如果每一次失憶,都意味著有一個新的「高川」誕生,重複前一個「高川」的生活,那真是一個悲哀又痛苦的答案。
真正算是「高川」和_圖_書同伴的女孩們,不是死了、瘋了就是失蹤了。就連「高川」自己,也無法說還算是活著。
「我失憶了很多次嗎?」我問。
而我想拯救的人中,這張臉龐的原主人也是其中之一。
我覺得自己能夠實踐這個諾言,「但是需要耐心。」我繼續對鏡子里的自己說,就像是在安慰一個冤屈的靈魂。
她岔開話題,那個態度讓我覺得答案已經很明確了。
只有不斷對鏡子里陌生的自己說「我有要拯救的人」這樣的話,才能讓自己心中的躁動平息下來。
「我會記住你的,阮黎醫生。」我對女醫生說。
真是可笑的行為。
距離從安德醫生處得知關於「末日症候群」和「人類補完計劃」已經過去三天。這三天和過去一段時間對我而言是兩種不同的生活。尤其在知道我曾經認為「真實」的世界,只不過是一種操縱記憶和夢境的治療方式后,我所遭受到的打擊完全無法用語言來述說。
我當然不會希望自己https://m.hetubook.com.com也會變成其中的一份子。
我擰開水龍頭,用冰涼的自來水拍打自己的臉龐,以冷卻彷彿存在於體內的一團不斷炙烤的火焰。
我知道,我知道,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是不同的,可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這樣的想法。
我必須證明這一點。
每天都會對鏡子說這種話是從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呢?我已經記不得了。確切來說,我下意識沒去記。這大概是出於某種心理障礙的原因,我甚至懷疑是自己所患上的「末日症候群」疾病進一步惡化所導致。
即便阮黎醫生和安德醫生都勸戒過我,要分清什麼是真實和虛假,要活在現實中,讓我不要太過在意那個世界。阮黎醫生更是告訴我,這種虛假和真實的混亂,才是她不贊同安德醫生那種治療方式的原因——我不清楚,她是否知道那種治療不過是「人類補完計劃」的人格補完實驗。
不過,於我而言,放棄那個世界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它在別人和-圖-書眼中只是虛假的偽物,可對我來說,那就是我的母體,我的過去,我的未來。如果否認了它的真實性,那就是在否認自己的真實性。
現在仍舊居住在我隔壁的那三個女孩:咲夜、八景和瑪索,她們也是患者,不也參与了安德醫生的治療嗎?現在她們的樣子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還有系色和桃樂絲,現在不也不見蹤影嗎?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我會覺得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另一個「高川」——會來奪走這具軀殼呢?
這個身體本不是我的,不,這麼說也不對。只是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並不是現在的我。
因此,越是接近1999年,我心中的關於世界末日的預感就愈發強烈起來。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世界末日出現在眼前。
末日症候群莫名在原宿舍爆發后,我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病情正在惡化。
我想相信他們的話,但一個聲音總在阻止我相信那樣的說辭。
「希望如此。」
「太殘酷了。」
我有想要拯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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