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盡頭
第1472章 獵魔人之夜

我無法發出半點聲音,更無法去阻止羊頭惡魔的血液流淌。我知道,一切都會從這裏開始,這些深入縫隙中,變得無可觀測的血液已經變成了某種神秘的存在或是現象,它將會是獻祭的引子,可我沒有能力阻止這個源頭的變化。更甚者,這本來就是我斬掉了羊頭惡魔的頭顱,才進而導致了這一切的開始。
我對末日真理教的了解,讓我明白末日真理教的連環手段到底有多恐怖,過去還有網路球可以在諸多方面進行牽制,而現在網路球視而不見,那連環的獻祭,正一點點向我露出獠牙。我仍舊低估了末日真理教的獻祭儀式的縝密,正如過去一般,當儀式開始的時候,在其完成之前,無法找到中止的機會,彷彿無論自己做什麼,都只會是成為推動儀式的一部分。
我仰頭看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握住鋸齒大刀的把柄。
我真的相信,「病院現實」就是現實嗎?也許吧,但那也只是因為,在「病院現實」中,出現了「病毒」,而「病毒」可以解釋末日幻境中的末日進程,並給予一個看得見的解決方案。
在我恢復行動能力的時候,身旁兩側的房間被人從內部打碎了,好幾個人倉皇地從屋內跳出。這些人在過去,總是抗拒著他人進入,也抗拒外出,這似乎是一種習俗,他們認為,要度過至深之夜,身為普通人的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鎖緊房子和房間,閉門不出,只要點亮燈,就是最好的庇護所。而在更早之前,的確就連我也無法強行闖入他們的房間中。
我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長,就好似要從腳下掙脫出來——它已經不再是人形了,而是變成了某種可怕的怪物。若非我沒有異常感,思維和思想也沒有瘋狂的變化,否則,真的會以為,自己真的變成了怪物。
在這群怪異撲來的同時,我速掠而起,繞過它們每一個的身邊。急速旋轉的鋸齒刀刃,也同時斬入它們的身軀。
我曾經囑咐過聚集地里的人,一旦出了事情,而自己覺得必須離開房和圖書子,那麼,就必須迅速逃離,前往禮拜堂集合。
網路球的接頭人在不久前對我說明了這個聚集地的情況。這個庇護所並非至深之夜天然形成的,也許原本真的存在這麼一個庇護所,但它早已經被進入噩夢的神秘組織動了手腳,變成了一個人為製造的囚籠。而這些人,正是自願走進這個囚籠的鳥兒。
是的,就算我認為自己可以做到那樣的程度,可是,僅僅是面對眼前這必然的獻祭,仍舊無法遏制心中的痛苦。
這些東西,看起來和至深之夜中原本就存在的那些怪異更像是同一類。
一切針對末日所做的行動,都只是在推動著末日,看似瓦解了末日真理教的一次陰謀,卻實際在其他方面,推進了他們的計劃。這正是神秘專家最終投入末日真理的原因。
羊頭惡魔的身體,在一個呼吸內就化作飛灰,那顆羊頭宛如幻影般漸漸淡去,血液在地面上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紅色,又在眨眼間變得紫黑,就如同諸多時日過去,乾涸了已久。
我將鋸齒大刀重重插在地上。
這些跳出房間時,還發出人類般絕望哀嚎的身影,在落到地面的一刻,暴露在鮮紅月色下的,完全變成了另一種東西,看起來,也已經沒有了心智。他們像是狼人,像是活屍,像是小一號的羊頭惡魔,像是別的稀奇古怪的東西,但絕對無法稱之為人。
我覺得自己已經做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選擇了在當時情況下,自己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那是無可更改的選擇。可是,這樣的選擇也再一次暴露了我的極限——我只是一個人類,只是一個尚未畢業的高中生,敵人是如此強大,我想做好許多事情,但卻總是超出我的能力。可是,我仍舊必須去做這些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因為,如果我不去做,還有誰會去做呢?
四級魔紋使者的確很強大,可是,這個世界的神秘到底有多少,可以造成怎樣的結果,又藏匿著怎樣的現象,沒有人可以完全了解。相比起末日真理教巫師和*圖*書那利用灰霧的多變法術,魔紋超能的強大反而顯得太過單純。
我就像是一個異類,散發著顯眼的氣味,吸引著這些怪異源源不斷地朝這邊靠近。
巷道向前蜿蜒,許多房間亮起燈火,那壓抑而深沉的夜色,就如同在釋放一縷縷的惡意。天空的灰燼灑落下來,還沒有落在地上,就分解成灰霧,在不高於腰際的高度流淌著。羊頭惡魔的血正從斷頸中流出,在連鎖判定的觀察中滲入地面的縫隙,繼而消失於觀測之中。那顆羊頭已經再沒有半點生氣,但那瞪圓了的眼睛,就像是緊緊盯著我身後的每一片陰影。
末日進程,就是世界對我所愛著的人們的最大惡意。不從源頭上消除末日,不去擊敗任何導致末日的成因,無論這個成因是「病毒」還是別的什麼,就無法真正阻止人們在末日中瘋狂,死亡,在無窮的痛苦和絕望中崩潰。
無論是糾纏不清,還是乾脆利索,都不會得到更好的結果。
我現在所面對的情況,和過去所面對的情況,沒有任何不同。
這裡是聚集地,真正的眾人所在的庇護所。而原先那如同幻境般的,被大火焚燒的聚集地,彷彿就是同地點的另一個空間——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哪怕不是在噩夢之中,也存在眾多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生生將原來的世界掏出一個大洞來。
我踏入另一個轉角,連鎖判定的觀測中,身後已經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由人變成的怪異們,被殘暴的力量撕碎,拋散於半空。
正如在過去的末日幻境,就已經感受到的絕望——倘若自己的一舉一動,看似為了達到更好的結果,卻在更遠未來,推動了更壞的結果,那自己的行動又是何等的悲哀。
所有阻止末日的行為,都在推動著末日。這樣的過程和結果,反映在末日真理教身上,就是眼前的這種連環獻祭——一切都層層嵌套,也許會讓人覺得,這是陰謀智慧的勝利,但是,我卻更加深刻地感覺到,並非是末日真理教有多聰明,而僅僅是,他們一言一行https://m•hetubook•com.com,一舉一動,本身就是末日命運的一種映射。
我聽到風聲呼嘯。聚集地中從未過有過如此大的風,風穿過建築本身和建築之間大大小小的縫隙,帶來絕望而瘋狂的哀嚎。那不僅僅是人的哀嚎,也彷彿是一群看不見的惡魔在大肆嘲笑。
在意識態的世界里,哪怕不稱呼為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稱之為幻覺,但所造成的現象,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死亡的氣息變得越來越濃郁,天空中高懸的如月般的球體,撕裂了雲層的面紗,漸漸變得猩紅。
這種痛苦,是因為我的脆弱,這種脆弱是人性的體現,它並不是錯誤,無法拋棄,卻也不會改變我的處境,讓我變得平靜而愉快。
思考和思想,倘若無法付之行動,通過行動得到結果,那就毫無意義。
「對不起。」
紅月,深夜,灰霧,叫喊,搖晃的燈光,隱約從窗口晃過,似在本命的身影。一切都發生得如此之快,就好似原本就是這樣的景狀,只不過一直都被蒙蔽而已。
已經壓抑太久而變得有些扭曲的意志,在這瘋狂而絕望的氣息下,徹底被扭曲。
我的手有點顫抖,我一直都認為,自己的心足夠冰冷而堅硬,哪怕走向深淵也絕對不會後悔。這個中繼器世界里,也存在咲夜和八景她們,而我為了計劃,甚至決定過,哪怕會讓她們在這個世界死亡也在所不惜。我有自己的理由,如果無法戰勝「病毒」,那麼,即便她們在這個世界生活得很愉快,其未來也必然是悲慘的,因為,這個世界同樣是扭曲的。
不幸的人在這裏到處都是,我已經無法去阻止這種不幸。最初我以為,敵人會從外面攻入,我準備好了充當救世主,然而,卻是我將災難直接引入聚集地中。
這些關於末日,關於死亡,關於痛苦和絕望的事情,以及各種詭異神秘的事件,我以自己的方式去嘗試理解,我對自己的失敗,一直都有預感,因為我知道自己面對的敵人有多強大。那並非是「末日真理教」這麼一個有確切的和圖書敵人,而是更加印象化概念化的存在。失敗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了,然而,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可以在這種命運般的壓力下變得麻木。
我的預感是正確的,殺死羊頭惡魔,並沒有產生更強大的敵人,然而,另一部分預感也是正確的,用我的方法斬殺羊頭惡魔,已經引發了進一步的連鎖。但是,當時的我除了那麼做之外,又有其他的什麼選擇呢?
倘若他們足夠幸運,原本是不會成為祭品的。這個庇護所里的一切,全都是神秘組織所準備的,最壞情況下的保險。然而,火炬之光的「偏差」正在讓事情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因此,啟用保險就成為必然。而曾經可以保護這些人的東西,全都成為了讓他們最終成為祭品的殺手。
在這些人逃出房間之前,他們就已經沒救了。羊頭惡魔的血帶來瘋狂的氣息,這種氣息在一瞬間,就已經成為風,成為灰霧,成為流水和泥土,覆蓋了整個聚集地,滲透了每一絲縫隙,鑽入那些看似嚴嚴實實的建築中。
這把插在地上的武器,劇烈運轉,發出刺耳的聲音,飛濺的石粉和火星,宛如一朵就地盛開的花。
我想瘋狂地大叫,去發泄,去爆發,用百萬倍的奮發,去阻止眼前的這些不詳和惡意。甚至於,我甘願用讓自己去承受他人的不幸,但這樣的想法在殘酷的事實面前,沒有半點用處。
我要對抗的,的確是這可怕的末日進程。我窮究這種末日進程的源頭,目前為止,只有「病毒」可以作為一個較為確切的答案,這也是我緊緊追尋「病毒」,從「病毒」的角度,去判斷自己所有的遭遇的願意。
你看,倘若不知道災禍的源頭,那就什麼都做不了。而倘若「病毒」就是災禍源頭,那麼,只要解決了「病毒」,一切都會變好,這已經是最理想的答案了。
痛苦,就是我衡量自身思想是否被扭曲的最佳參照。從這個結果來說,我反而是幸運的。
看到他們,我內心是如此痛苦。可是,再怎麼痛苦也無濟於事。當選擇已經做下,就必須和圖書承受結果,無論那對於自己來說,是好的結果,亦或者是壞的結果。
我痛苦,正是因為我沒有在失敗中麻木。這是幸運嗎?不,我覺得,這就是絕望和痛苦的根源。可是,不承載這些,就無法行動起來,就會失去自己所愛的,所想要拯救的人。
可現在,那些看似萬無一失的準備都失效了。
時間在感知中,變得飛快,哪怕是速掠,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在我的情緒翻滾時,自己就如同被某種巨大的力量凝固在一個時間和空間的點上,除了我自身,周遭的一切都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幻境中的毀滅,不代表本體也會毀滅,可是,它卻營造了一個深沉的恐怖——那樣被大火焚燒,眾人皆不存的景象,就是預示著這個聚集地的未來嗎?
四級魔紋瘋狂地汲取著眼前這一幕獻祭儀式所釋放出來的餘波,數據的對沖,在我的感知中是如此清晰而狂暴。四級魔紋似乎沒有上限,但就如同饑渴了許久,沒有獵人封印的遏制,這種瘋狂的運轉哪怕沒有帶來明顯的壓力,也仍舊讓人感到不安。
可現在的情況,大概不會有多少人可以安全抵達禮拜堂了。
能夠擁有怎樣的神秘,在某一個戰場上,可以用自己的神秘做到什麼,完全不是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的。很多時候,能夠解決問題,哪怕不是那麼理想的解決問題,就已經是可以做到的極限了。
在我面前展現的一切,還沒有將那最壞的惡果展現出來,但是,獻祭已經開始,我終究沒能真正阻止。哪怕這種情況也仍舊在我的預料之中,可真的就這麼直接地呈現在面前,仍舊讓我感到痛苦——這並非是我可憐那些即將成為祭品的人們,更深刻的痛苦,正在於我無力去挽回,這種無力哪怕早有預料,也仍舊痛徹心扉。
包圍我的怪異,在幾個呼吸中,就有七八個,有的可以用肉眼看到,有的無法用肉眼看到,卻依舊可以在連鎖判定中進行觀測。他們有的直接從巷道向後將我阻截,有的隱藏在牆壁、窗戶和房門后,有的還在房頂不斷躍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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