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吃大餐

此時,旁邊突然有人開口問道:「半天也沒有見那個車夫回來,他去哪兒?」
廚子認為,這個洋人一直在說一些自己聽不懂的話,而且態度越來越凶,這是在欺負自己。
「羅伯特先生,我的車廂到了。」陳強用英文說道。
「要真是下錯站,那就糟糕了,咱們上海隊這還沒到杭州呢,先少一個人,傳出去豈不是丟人了!」
李勇平失魂落魄的返回了自己的車廂。
也正是因為餐車上壓根就沒幾個人,李勇平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個英國紳士,外國人嘛,哪怕放在現在的中國,也是會被人多看兩眼的。
在1933年以前,火車的餐車裡只有西餐,當時鐵道部的調查報告里是這樣寫的:「查各路客車對於乘客飲食大都僅備西餐一種,非但價格過昂,貧苦者無力享受。而食品用具多屬歐化,並非我國一般人民之所素習。」隨後鐵道部進行了整改,要求各地鐵路局為餐車增加一份中餐,結果就出現了「價格過昂,貧苦者無力享受」中餐菜單。有錢人多了一種選擇,窮人則依舊吃不起。
十幾秒后,這節車廂突然炸開了鍋。
「他在吃東西,他點了份餐,喝紅酒吃牛排,還有布丁咖啡!」想起陳強正在餐車大快朵頤,而自己卻還餓著肚子呢,李勇平的表情愈加陰沉。
陳強當車夫的時候,就很喜歡接香港來的客輪,因為船上面總是會有一些英國人。有很多英國人都會說粵語,其中不乏有很多在香港出生,或者在香港生活了幾十年的英國人,他們的粵語已經說得非常熟練。
「洋人?陪他吃飯?」
李勇平冷哼一聲:「他可沒吃獨食,有人陪著他吃呢!」
洋人和廚子正在爭吵。
英國紳士頓時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擁有共同語言的人了,他在中國遇到了一個知音!
「會不會是下錯站了?剛才車可停了一站呢。」
五個多小時的火車,李勇平自然是帶了午飯的,他身上也有錢,可以去餐車吃飯,只不過其他人都沒有吃飯,他也不好意思搞例外。
陳強能夠猜到,這個洋人,應該是英國人,而且是從香港來的,只有從那地方來的,才會操著一口熟悉的粵語。
二等https://m•hetubook.com•com車廂。
民國時期的火車,是分一等座、二等座和三等座的,當時鐵路局規定,三等座的乘客不能進入餐車,餐車只是一等座和二等座乘客能享有的服務。
「餐車」兩個字瞬間提醒了李勇平,李勇平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突然覺得他可以假藉著尋常陳強,去餐車吃點東西。
陳強不是廣東人,粵語水平幾乎為零,他能聽懂的粵語只是那麼寥寥幾句,說起來的話只會一句「猴賽雷」,還是從網上學來的。
也是因為三等座沒有好吃的,使得火車站的小販愈加活躍,當火車靠站的時候,炒花生的、煮毛豆的、賣各種小吃水果的攤販都一擁而上。有些坑人的小販,會用貓肉偽裝兔肉販賣。魯迅先生的弟弟周作人,在年輕求學的時候,就買過火車上的貓肉。
英國人為了感謝陳強的幫助,決定請陳強吃飯,他又給陳強點了一餐。
陳強也沒有拒絕,反正回車廂里也沒有他的座位,不如在餐車吃一頓,好歹也有個地方可以坐。
「你也覺得無縫網球會是未來的潮流么?哈哈,我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英國紳士開口認同道。
……
「我認為無縫網球的發明,絕對會推動網球運動的發展,使用無縫網球,球速會更快,對於運動員的要求也更高,網球運動也會更具有觀賞性。」陳強開口說道。
這人一邊說著,一邊還故意擺出一副用刀叉夾東西吃的滑稽模樣,立刻引來了周圍人的一陣大笑。
李勇平覺得自己彷彿遭到了一萬點重擊,老扎心了!此時此刻,他也不覺的餓肚子了,心塞的感覺就已經可以把肚子填飽了。
「那個是洋人吧?」
「他們說的是英語吧?」
「非常感謝你的邀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陳強點了點頭,那模樣卻像是答應老朋友一起逛街。
此時的李勇平有些後悔,早知如此,早晨應該吃的飽一些,現在還不到十二點,他就已經餓了。
這種英國人很少會離開香港,即便離開香港,頂多也是去一下廣州之類的地方。他們大概覺得會說粵語,就可以在中國暢通無阻了,結果來到上海后頓www.hetubook•com.com時懵逼了。上海話他們肯定是聽不懂的,就連官話也和粵語有很大的差別。
「要不去找找他?可別真把人給弄丟了。」有人提議道。
「人找到了。」李勇平沒好氣地答道。
「咕嚕」的聲音從李勇平的肚子處響起,他有些餓了。
「我聽懂了,那個洋人好像請他去一號車廂喝紅茶。」
在英國本土以及英國殖民地之外,想找一個懂斯諾克的人實在是太難了,更何況是在貧窮落後的中國。英國紳士完全沒想到,眼前的這個中國人竟然了解斯諾克。
當然火車上吃東西貴是正常的,現在高鐵的盒飯也比外面賣的貴多了。
……
洋人點餐的時候提出了一些特殊的要求,比如少放胡椒少放鹽之類的,可洋人說的話中國廚子聽不懂,所以洋人很生氣。
聊到體育,那可是陳強的專長,特別是在體育的理論知識方面,這個時代沒有人能比得過陳強,陳強隨便透露點未來網球發展的趨勢,便讓這個英國紳士大為驚嘆。
「剛才是誰說,他要是能跟洋人說得上話,就從窗戶跳下去的?」
一個車夫,操著一口流利的英文,正在和洋人談笑風生!若是一個留洋歸來的學生也就罷了,可一個車夫!李勇平覺得,不是自己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誰知道呢,我猜他肯定是第一次坐火車,迷路了吧!」
洋人認為,自己明明是在說中文,廚子卻一直在擺手,表示聽不懂,這是在故意戲耍他。
……
顯然這個英國人是在香港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知道中國的文化中,感謝別人的話,請吃飯是一種永遠不過時的方式,特別是在物資匱乏的三十年代,很多中國人連飯都吃不飽,這時候請客吃飯就更加接地氣了。
更何況上海去杭州只有五個多小時的車程,期間頂多吃一頓飯,不吃的話五個小時也能扛得住,很多人都是自己帶了飯在車上吃,畢竟餐車上的西餐不是一般的貴。
「餐車?他不吃東西,人家讓他坐么!」有人嬉笑著說道。
陳強和英國紳士坐在餐車裡,邊吃邊聊,讓陳強沒想到的是,這個英國紳士也是個體育愛好者,他喜歡打網球。
當時也有和-圖-書針對三等座的餐飲推車,不過都是賣些便宜的食物。1933年,教育家錢穆先生才能從蘇州乘火車去北京,當時就坐的三等坐席,吃飯的時候有推車經過販賣食物,錢穆先生描述為「油膩膩、硬生生的米飯或麵條。」
「是個洋人!」李勇平說完便不再言語,獨自坐在位置上鬱悶。
中國人就是這樣,有從眾的心理,不懂得釋放自己的個性,特別是在團體活動的時候便更是如此。比如跟團游的時候,路過某個店鋪,一旦有團友進去購物,那麼其他人也會跟進買買買,相反如果某個店鋪根本就沒有客人,那麼其他遊客也懶得駐足停留。
李勇平再偷眼瞧了瞧桌子上的食物,紅酒、牛排、西米布丁、咖啡,正經的西餐,那明晃晃的小刀叉,反射出刺眼的銀光。
現如今,朱自清先生的父親在火車站買橘子,已然成為占別人便宜的著名老梗。德州扒雞也是隨著那個時代的火車而名滿天下。
一群崇洋媚外的人目目相覷。
「是陳強!我是不是瞎了!」
陳強聽到兩人的對話,便秒懂是怎麼回事。
「說的是英語,而且還非常的流利,這更不可能是陳強了,一個車夫哪裡會說英語!」
笑聲過後,旁邊一人又補充說道:「這個車夫,也太不厚道了,虧了我們這麼多人在為他擔心,他倒好,自己跑到餐車裡吃獨食去了!」
英國紳士爽朗的笑聲將李勇平拉回到了現實,從那笑聲中,李勇平能夠感覺到,英國紳士與陳強真的是交談甚歡,要說兩個人是好朋友,絕對有人會相信。
「還有人陪他吃飯?也是個車夫吧?哈哈哈……」眾人又笑了起來。
這一刻,原本熱鬧的車廂瞬間安靜下來。
一等座和二等座的乘客,可以去餐車裡吃飯,當時的火車裡有很多「大餐」,而且能夠在火車上服務的,也都是水平很高的大廚,比如1916年的《廣九鐵路指南》上,有介紹餐車提供的食品種類,不僅有威士忌、白蘭地、啤酒、蘇打水、檸檬汁等各種飲品,還有「沙甸魚、三文魚、靚牛扒、西豬排、羊排骨燒雞火腿、煙肉旦、各色肉飯」等。
「他一個車夫還會點餐?我記得餐車裡都是西餐hetubook.com.com吧?他會吃西餐么?洋人用的和是刀叉,他會用么?可別把刀叉當筷子用了,比如這樣……」
而事實則是,洋人在說粵語。
「找他?找回來和你坐一起啊!」另一人開口說道。
隨後李勇平發覺,英國紳士對面坐著的那個中國人,背影有些熟悉。仔細看后,不僅僅是背影,就連衣著打扮也有些熟悉。
這一刻,李勇平心中如好似一萬頭牛剛剛奔過,儘是一片狼藉。
上海的車夫當中幾乎沒有廣州人,他們不會說粵語,英國人在上海用粵語也是雞同鴨講,甚至不如用英語方便。而每當這時候,陳強就會用英語攬到客人。
「說的也是。誰去找找他?我記得他好像去了那邊,應該是餐車吧!」
「你逗我的吧?火車裡就一條道,也能迷路?」
無縫網球在1927年才被發明出來,而且發明者正是英國人,無縫網球的出現也的確提升了網球運動的觀賞度,使得溫布爾頓的地位更加穩固。
「那個車夫竟然在說英語!」
「我們就是找找看,他還在不在車上,只要他人沒丟,還在車上不就行了!」那人開口道。
現在的李勇平便是這樣,沒看到其他人吃東西,也沒看到有人去餐車,他即便是餓了,也只能隨波逐流的待在原地。
「陳,和你聊天,真的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來我的車廂,我們繼續聊一會?我在一號車廂,我們可以喝一杯紅茶,剛才繼續的話題。」英國紳士開口說道。
李勇平一邊瞎琢磨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英國紳士,以及坐在英國紳士對面的華人。
這是個蘇北廚子,他顯然聽不懂粵語。
然後,英國紳士帶著陳強穿過了座位中間的過道,在一片目瞪口呆當中離開了這節車廂。
李勇平向前走了幾步,此時洋人和陳強的對話聲也進入了李勇平的耳中。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我產生的幻覺么?」
……
一個很簡單的誤會。
兩人說著說著,又談到了斯諾克。
廣州、福建一帶的人很少會北上,他們會下南洋,下西洋,近一些的會去馬來西亞、印尼、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遠一些的則會跑到美洲去,去美國、去巴西和-圖-書。所以粵語和閩南語基本不會向北方傳播,反倒是在海外的華人圈中成為了一種主要語言。
於是李勇平站起身來:「我們都是參加短跑項目的,還是我去找找他吧。」
「我在車廂里餓的肚子咕咕叫,你一個車夫卻在餐車裡喝紅酒吃牛排!還有甜品和咖啡!」
「沒有,他在餐車。」李勇平語氣愈加不善。
「陳強今天好像就是這身打扮吧!我真的腦袋銹住了,這人怎麼可能是陳強!他一個車夫,怎麼會和洋人一起吃飯。」
「在哪找到的,是不是在三等車廂吃煤灰呢?」立刻有人問的。
「他一個拉洋車的,要是能跟洋人說得上話,我立馬從這窗戶跳下去!」
「說不定他是去三等座了?三等座倒真是符合他的身份。」
餐車中的人並不多,主要是坐得起一等座和二等座的人本來就不多,大多數人還是乘坐三等座的,而他們是不允許進入餐車的。
眼角的餘光,只能看到半個側臉,然而李勇平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那正是陳強!
不過陳強懂英語啊,於是他走上前去,先是用英語跟洋人解釋了一番,然後又用漢語跟廚子解釋了一番。這下子兩人才知道是鬧誤會了,互相表示致歉。
李勇平離開了這節車廂,穿過車廂之間的連接,走進了餐車。
中國人的遷徙歷來是有規律的,比如山東人習慣北上,去東北闖關東;蘇北人習慣南下到上海、杭州一帶打拚生活;河南會有比較多的人選擇會去北京闖蕩。
這個時代,斯諾克還並不是一種全球性的運動,這項運動僅僅在英倫地區,以及加拿大、澳大利亞、印度等英國殖民地流行。當時的法國人玩法式檯球,美國人玩美式檯球,英國人玩斯諾克,大家各有各的玩法。
「李勇平,怎麼這麼快就會來了,人沒找到?該不會真的下車了吧?」有人立刻問道。
言歸正傳,陳強遇到的這個洋人的確是個英國人,而且還是個有錢的英國紳士。
「那邊好像是一等車廂吧!」
「李勇平,看你平時挺嚴肅的,還真有幽默感啊!」
「他是個車夫,洋人憑什麼請他喝茶!」
這人話音剛落,車廂的門突然打開,只見陳強走進了車廂,而陳強後面正好跟著一個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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