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殺婢

另一個婆子勸道:「算了,落地的鳳凰不如雞,當主子的不爭氣,當丫頭的也受連累。你沒見她來時也躲躲閃閃的生怕別人瞧見嗎?怕是也知道她主子做的好事了!」
徐玉芝有些獃滯的眼神卻陡也一亮,緩緩側過身子,「換衣裳,對,就是換衣裳。好妹妹,咱倆把衣裳換了,我親自去求姨母,她把我從小養大,待我跟親生女兒一樣,她一定會救我的!」
被取笑的婆子有些下不了台,頭一昂道:「我去趟矛房,你好生守在這裏,我一會兒就過來!」
一抬頭就見紫蘇淚眼婆娑地望著自己,不由開口祈求道:「好妹妹,你救救我,我還這麼年輕,我還沒嫁人呢,我不想死!」紫蘇早已哭成了淚人,趴在一邊泣道:「小姐,我就說這個法子不行,那些貴人怕是不會願意被算計的……」
看著平日里對自己唯唯諾諾的丫頭一副駭破膽的樣子,徐玉芝強忍了怒氣,壓低了聲音道:「我親自去求姨母,不比你個丫頭去好些。我一哭,指不定她的心就軟了,你去頂什麼用?還有等會我們把衣服一換,再把你敲昏了,到時候你把一切罪責都推在我身上,這些事就徹底與你不相干了。反正你的身契還在我徐家,他們常家敢拿你怎麼樣?」
兩個婆子相互揶揄取笑著,正要抬腳時就聽裏面有異響,門縫裡還有煙霧往外冒。相覷一眼后忙不迭地取了鑰匙開門,將將把門打開,一股灼人的熱浪便撲面而來。
徐玉芝怔怔之後,終於伏地號啕大哭。為什麼就這麼難呢?表哥不要自己了,這個家也hetubook.com.com容不下了,她想另尋出路有什麼錯?現在,她終於明白這世上有些人是招惹不得的,可是這個道理她終究明白得太晚了些。
常知縣為官二十載,見過的人經過的事不知多少,雖然資質平庸一些,但他又不是真的傻子,立時聽出了女孩口裡的破綻之處。一時氣得指尖直哆嗦, 「你現在的卧房在主院右側廂房,離梅園尚有百余丈的距離。你睡得再迷糊,能夠僅穿褻衣赤著雙腳走那麼遠的路?」
簡陋破舊的柴房裡,寒風陣陣滴水成冰,一盞油燈燃著黃豆大小的燭苗, 被風搖晃得幾乎要熄滅。
沒等她把話說完,臉上已經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徐玉芝狀若瘋顛,惡狠狠地盯著她,「我需要你來教我怎麼做嗎?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落到這般田地你高興了?那些是什麼貴人,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
徐玉芝身上披著一件僕婦隨手丟過來的夾祆, 踡縮著身子偎在牆角。昨晚她是故意穿得輕薄又赤著雙腳, 意圖引起那位貴人的憐惜。可是連話都沒說上幾句就被丟出了房門,到現在一粒米一口水都未進。身子又冷又餓,腦子裡也是一片茫然後的空白。
「來人啊,著火了,快來救火啊!」凄厲的叫聲頓時響徹平靜的院落,當大家抄著水盆木桶齊齊往偏院柴房趕去時,一個瘦小的半捂著臉面的丫頭小心地擠出了縣衙的后宅。
紫蘇雖然平日里還算有幾分膽識,但是一聽還要被敲昏,立時蹙眉囁嚅道:「小姐,我怕疼……」
對面的hetubook•com•com婆子樂不可支,打趣道:「你這老殺才,忒不知羞,就你那五大三粗的女兒,連貴人的金面都瞧不見,還敢爬人家的床,哈哈……」
紫蘇遲疑了一下,瑟瑟猶豫道:「要是讓人發現你不在這兒了,老爺怕是要大發雷霆的!」
柴門關上,常知縣負著手仰望天空,心中空洞莫名地想到今日倒難得是個好天。再怎麼樣,日子總得過下去,捅出的窟窿還得一個一個地去補上。冬日的晴陽照在他佝僂的身上,拉出了長長的一道影子。
「等會我叫人進來服侍你更衣,好好地梳洗一番,再好好地吃頓飽飯。莫怨姨父不能救你性命,實在是你闖了天大的禍事,我位卑人弱,貴人們伸根手指頭都碾得我粉碎。家裡還有上上下下一家子老小要存活,我還得為他們考量一二。」
應旭啞然失笑,他喜歡的就是這奴才的這股子機靈勁。主僕二人在冬日的屋子裡談笑,剛才的事情之於他們只不過是池塘里風吹過後的一片漣漪, 連一絲痕迹都未能留下。
街面上傳來更鼓聲, 已經過了寅時了。
應旭見曹二格越說越不成樣子,握拳咳了一下道:「搜搜她身上可有無違禁之物, 再到外頭叫她家人進來,先關個兩天問問話看是否受人指使, 等我們走之前秘密處死就是了。」
衛士們拖著如一灘爛泥一般的徐玉芝走了出去,應旭斜睨了一眼過來, 曹二格連忙跪在地上, 舉手輕輕鏟了自己幾個巴掌, 小心賠笑道:「都是奴才的錯,沒有仔細翻檢屋子。這回幸好只是個想和_圖_書攀高枝的女人,要是真進來個刺客, 奴才便是百條性命也賠不起王爺金貴的身子!」
從包袱里取出一套櫻紅色綉了萱草如意紋的緞面夾祆,紫蘇勸道:「小姐莫怕,咱們把衣服換好,打扮得乾淨利落的,讓人看了也歡喜。我再去主院求求杜夫人,肯定還是有法子的!」
紫蘇撫著紅腫的臉頰黯然,她知道自從小姐曉得做不成常家新婦后,心裡頭就已經瘋魔了。引誘痴傻的二公子去翻看未婚姑娘的裙子,去信央求自家兄長徐直出手對付傅氏一家人,半夜三更穿著輕薄衣衫摸上男人的床,這樁樁件件哪裡是尋常閨秀幹得出來的?
兩人迅速換了衣裳,又重新挽了頭髮,紫蘇抓著徐玉芝的手臂央求道:「小姐,你輕點使勁兒,我怕疼!」
徐玉芝回首看了一眼地上兀自不動的紫蘇,抿了嘴角冷笑了起來。放下提盒,以飛快的速度將乾柴圍成高高的圓圈。然後退後幾步,將手中的油燈一擲,哄地一聲,大火便噼里啪啦地燃燒起來。
先前說話的婆子吐了嘴裏的瓜子皮,笑道:「那樣的大家閨秀,咱們夫人親自教養出來的女孩,怎麼就想起三更半夜去爬男人的床,要是我女兒敢做這樣的事,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常知縣憐惜地望了一眼,心裏也有些悲戚。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玉雪聰明琴棋皆精,怎能不令人惋惜呢!唉,行差踏錯,一步錯,步步都是錯,再責怪於她也是於事無補。
徐玉芝胡亂應了,隨手抓了根兒臂粗的柴禾段猛地向紫蘇後腦擊去。那柴段大概過於粗大,紫蘇哼都沒和*圖*書有哼一聲就臉面朝下撲倒在地。不一會兒,鮮血便從傷處汩汩而出。將碗筷胡亂收拾進提盒裡,正要跨出柴門時,一個念頭忽然閃現。是了,即便是姨母心軟放了自己,膽小懦弱的姨父敢放嗎?那位貴人肯放嗎?
徐玉芝悶著腦袋不知走了多久,遇見有要出城的馬車,給了雙倍的價錢車夫才願意搭她一截路。坐在腳都伸不開氣味難聞的車廂里,摸了摸匆忙收拾好的小包袱,徐玉芝心裏除了深深的恨意,還有對前途的一片茫然。
徐玉芝仰臉笑道:「好妹妹,我自會輕些的,這不是給你洗脫罪責嗎?難道日後我姨父和那位貴人追究起來,說你是我的同夥?說我是被你私放的?」看著紫蘇終於點了頭,徐玉芝笑了,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也終於落在腹腔之中。
守院門的兩個婆子正在磕瓜子,忽見著一個半掩著頭,手裡提了大食盒的人從裏面匆匆而出。一個婆子啐了一口罵道:「這紫蘇丫頭譜越發大了,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跑了。」
大丫頭紫蘇拿著包袱提著一個大食盒,陪著笑向兩個看守婆子遞了一角碎銀后,小心地跨過門檻石。哆嗦著打開柴門上的大鎖,就看見往日里如同梅仙一般的小姐,半匍匐在骯髒的地面上,側開的臉上亂髮糾結,哪裡還有半分昔日的才女氣度。
紫蘇見狀忙忍了淚水,幫著倒酒挾菜。徐玉芝吃了幾口卻覺得喉嚨哽得慌,卻是吃不下去了,甩了筷子抱著頭恨恨地哀哭道:「憑什麼?這些人憑什麼要我的命,我不服,我不服!」
見徐玉芝頹然坐在地下不語,常知縣長嘆一聲滿和圖書腹傷感,「你素日愛鑽研些詩畫,愛調製些香葯,本沒有什麼。常以聰明自詡看不起周遭的凡人,也沒什麼。可是千不該萬不該心氣太高,去肖想那些天邊的人,這些人一個覆手之下我們這些微末之人便會落得死無全屍!」
柴房裡堆得滿滿的都是干透的木柴,牆角不知是哪個勤快的奴僕還放了一大捆干松枝。深山裡的松枝心部有油,如同火蠟一樣易燃。鄉人用來引火,或是劈成細條后以取代燭火,鄉民們稱之為松明,遇到大風也不會輕易熄滅。
天剛蒙亮時,常知縣就被外面值守的僕婦急急叫起身了。家中小廝稟告說,昨晚亥時后住在梅園裡的貴人和身邊的衛士齊齊捉住了一個女刺客,正是妻子的好外甥女徐玉芝, 這個消息簡直像晴天霹靂一般正正砸在他的頭頂上, 讓他半天都作不了聲。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徐玉芝雖然清高,但是念著同吃一口奶的份上,對她終卻是不錯的。紫蘇不由一時悲從心中來,哭著上前將人攬在懷中。徐玉芝早餓得頭暈眼花,一把搶過食盒打開,就見裏面放著幾樣素日里愛吃的菜,甚至還有一壺玉冰燒。也顧不得許多了,拿了筷子就胡亂開吃起來。
「知道了,懶婆娘就是屎尿多,當心把茅坑拉滿,到時候夫人罰你去掏糞坑!」
正在這時門響了,常知縣陰沉著臉走了過來。徐玉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蹌踉地撲了過來,大哭道:「姨父,救救我!我真的是一時睡迷糊了才去的梅園,我真的不是刺客,不小心驚擾了那位貴人,我磕頭認錯就是了,怎麼能要我的性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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