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搜查

等在外面的那位來使是懷良親王的心腹, 他的命令又不敢不從。又要不得罪人又要仔細搜查, 這其中的分寸真是難以拿捏呀! 織田思量了一下, 接過一袋沉甸甸的金銀后略略躬著身子笑道:「大人, 實在是對不住,咱們都是聽令於人的,上面交待下來要仔細搜查,嚴禁挾帶私物和違禁物, 還望大人海涵一二。」
青州的常知縣不知為什麼這時非要來湊這個熱鬧,帶著兒子常柏上門求娶,結果引起了杜夫人的外甥女徐玉芝的忌恨,派人在路上截殺,蓮霧和顧嬤嬤一死一傷。徐玉芝為逃脫罪責,又勾起後面無數事端。
傅滿倉聽到還要搜身,立時記起自己懷中用棉布包裹著的物事,扯了女兒到身邊低聲道:「這是我從懷良親王行第的花園裡,費了好些工夫才帶出的幾顆小苗。可著實是好東西,要是帶回中土在災荒年指不定還能救幾個人的性命!」
再後來,自己為了尋找消息,特特開了家酒樓。為了震懾當地的地痞流氓,藉著朝廷修建海防工事差銀子的檔口,帶頭捐獻了兩萬兩的銀子。不想這個舉動卻引來了當朝二皇子秦王的注意。
傅百善伸頭就見那帕中擱著十來塊已經發了芽的莖塊,還有幾綹綠盈盈的細長藤蔓,不由溫聲勸道:「爹,眼下當口人最要緊,這藤蔓如此之長,顏色樣子又如此怪異惹眼,遭人翻撿出來咱們怎麼交待得清楚?」
傅百善卻是想到家中那些棘手的事情,父女倆回去之後這些事只怕再也無法推脫了。遂嘆了一口氣m•hetubook.com.com,那父親拉到一邊,細細將這一年多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寬叔一拍大腿道:「老爺可不能去種地,你一走這麼久,不知撂下了多少事,還有朝廷怎麼地也得給你升兩級吧?正是立功受賞的大好時機,可不能便宜了別人?」
青州衛軍營有了姦細,接連死了好些人。裴青為保護軍中同僚留下的遺孀,與自己生了嫌隙。秦王趁機讓大伯父前來說項,要納自己進王府當側妃。在一切不可收拾之前,她只得帶了幾個人倉促南下。好在歷盡艱辛,終於將父親找到了。
不過一兩日工夫,精氣神就調養回來的傅滿倉豪爽地摸著頭上短短的發茬子笑道:「莫小瞧這個東西,可幫大傢伙熬過了冬季呢!等回青州了,我就買個小農莊,專門伺候這個金貴東西。等豐收了給各家各戶分分,你們就知道我的話真不真了!」
又用長刀掀開那些看不出本來形狀的衣物被褥,也不知有多久沒有換洗了,散發著一股熏人的惡臭。這人忍了胸口的噁心,倒是盡職盡責地將每個鋪位上上下下地都細細查看了一番,這才向後面比劃了一個完結的手勢。
先前查驗艙房的那個傢伙聽著通譯的解釋之後,情不自禁地扭頭看了一眼那些水手的可怖面容,駭得身子直直發軟,連手中的長刀都拿不穩,先時的勇氣也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二話不說衝上前來抓了織田手裡的葯囊,兔子一般地跳著跑下船艙去了。
織田退了兩步站在船舷的通風處,就見和_圖_書徐直塞過來一個青布葯囊,滿面誠懇地道:「大人,這是船上的大夫開的藥方,裏面有地膚子、花椒、苦參、百部,回去后趕緊將此葯大火煎成水上下裡外沖洗。要是發病了,就用豬大板油、硫黃粉、胡椒粉混合成膏,每天塗抹在患處,三七二十一天後保管見好。」
那人聽到指令後有些不情願,又不敢不從,扯了衣服密密實實地蒙住口鼻進了屋子。就見那些睡在鋪上的人,無一不是披頭散髮怪模怪樣,有好些都禿了半個腦殼。身子朝裏面睡著的人轉過頭來,其形容更是可怖,滿面紅皰不說,有幾個人臉上腫得幾乎變了形狀。裸|露在外的肌膚也是疙疙瘩瘩,看了就讓人覺得一陣瘮得慌。
一群持刀武士凶神惡煞般闖上碼頭上時, 徐直心中猛地一沉, 卻還是主動上前用倭語與人交涉。
福泰號揚起巨大的油帆慢慢駛離港口時,一個騎著快馬的信差正踉蹌地從馬上跌下馬,雙膝跪在懷良親王的行邸前聲嘶力竭地大喊:「栃木的礦山坍塌了,裏面的人全部都埋在下面了,快點去稟報殿下……」
聽說倭人還要上船搜查,船上霎時一片混亂,一群剛剛才逃出生天的人立刻如墜冰窟。要是讓那些人發現異常,又被重新囚禁在不見天日的坑洞里,終日勞苦不說,還煙熏火燎地吃不飽穿不暖,那不如立刻去死來得痛快。寬叔見狀連忙安撫大家,轉身仔細翻騰自己的包裹,從裏面找出幾瓶藥劑交到鄔老大手裡細細叮囑一番。
兩邊的人望著那人倉皇的身影半天都hetubook.com.com說不出話來,好在徐直極其善解人意,吩咐船上的大夫又拿了數個葯囊出來一一分派,又叫了徐驕拿了幾匹上好的綢緞尺頭出來給織田壓驚,這群倭國的武士們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那帶頭的武士姓織田,與徐直朝過幾回面,知道這人來自赤嶼島,是一位手頭活泛的主, 隔方權貴都要賣他幾分薄面,就不敢十分無禮於他。更何況他還聽說這人是懷良親王的親表弟,至於這親表弟為什麼是個中土人,又為什麼不留在日本國,這就是不為外人道也的事情了。
武士們上船時,就見甲板上人來人往各司其則,船員們的包裹齊整地放在一起,裏面的東西無外乎是些換冼衣物並些雜物,並沒有什麼違禁之物。至多是些摺扇竹玩具之類的小東西,大概是水手們帶給家人們的伴手禮。半個時辰之後,負責查驗底艙礦石的人回稟,也沒有發現什麼挾帶之物。
傅百善抿緊嘴唇,輕聲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能夠將爹爹順利救回來我已經很滿足了。懷良親王要是膽敢進犯中土,我就陪你一起守邊關。」這女郎性子內斂,難得說這麼露骨的一句話,裴青聽了心頭大樂。
通譯把話傳過去,一群武士們都駭了一跳,倒是沒聽說本島有這麼厲害的一種傳染病。織田想了一下又有些不放心,就隨意支使了一個手下過去查驗。
依舊一身黑布蒙面的裴青走過來,悄無聲息地站在一旁微微嘆道:「只可惜沒有找到機會將懷良親王殺了,這人狼子野心留著始終是個禍患。若是再和圖書給這人一支獨大的契機,中土只怕岌岌可危。」
傅滿倉看了一眼亭亭玉立的女兒,低聲戲謔道:「知道,如今頂要緊的就是把珍哥和裴青的親事辦了,你倆一起出來許久,外人不知道的怕是要有閑話。莫怕,爹爹回去就給你把嫁妝辦齊了,爭取讓你年底就風光大嫁!」
晚上,傅百善、荔枝、寬叔、寬嬸齊齊圍在傅滿倉身邊,好奇地看著他把那些灰撲撲的莖苗埋在淺淺的土裡。
傅滿倉雙手緊緊抓住斑駁的船舷,重重地垂下頭。想起一母同胞的兄長,家貧時兩個人曾經分吃過一塊餅。大冬天他為了節省一點銀錢,外頭結冰了都不肯點燃幾塊木炭。這樣的大哥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能默許眼皮底下這一樁又一樁的事情發生?
織田言笑晏晏,手底下卻絕不馬虎。又親自帶著幾個人沿著船舷細細查驗舵盤、桅杆、船墩,連垂在海里的鐵錨都讓人拉起來細細看了一回。傅百善站在船尾,看著那些人隨意抖動著長長的纜繩,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幸好,先前做了手腳的那條纜繩沒有被發現。
武士們滿意地點頭,正準備收隊吩咐放行時,就見一人匆匆而來大聲稟告道:「底倉角落裡有一間艙房很可疑!」
傅滿倉啞然,只得悵悵地將藤蔓折斷丟進海里,正要將那十幾塊莖苗扔出去,就被女兒伸手一攔。回首正要相問,就見她拿過棉布猱身攀在船索上,將那些拇指大小的莖苗一塊塊地纏在纜繩的空隙里。莖苗本身的顏色就是灰撲撲的,船纜又是麻繩編製,纏在一起果然看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什麼異常。
初初知曉傅滿倉失蹤之後,大房伯母呂氏起了歪心思,和傅姑媽兩人聯手,一個想將二房的財物囫圇瓜分,一個想讓兒子夏坤娶媳婦兒。幸得宋知春留有後手,早早將族中長輩一一登門打點,呂氏和傅姑媽的奸計才沒有得逞。
徐直當年在青州衛值守時,跟各路商宦打盡交道,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倒要受此種盤剝,展眉哈哈一笑道:「應當的,應當的!」話語寒暄之間, 給徐驕悄悄遞了個眼色, 就見那小子機靈地退出人群, 飛一樣往船上奔去了。
那是甲板下的一間艙房,守在門口的盧四海望了一眼徐直后,才從腰間取下鑰匙開了房門。織田抬頭一看,就見昏暗的房間里,上下三層床鋪密密麻麻地睡滿了人,不禁大怒道:「這些都是什麼人,怎麼躲在這裏?」
盧四海低頭哈腰道:「船上不知什麼時候發了疥瘡,一個傳一個,帶著這麼多人都發了病。這其實要不了命,就是讓人難受至極,又癢又痛,癢起來就抓著身上亂撓亂扯,連身上的鬚髮都扯脫得不敢見人了!」
覷眼望見織田越來越難看的面容,徐直暗暗好笑,嘴裏越發胡編亂造,「本來我是想將這些人統統留在此處養病的,又不能幹活可吃得比誰都多,帶在船上就是個累贅,可是沒有一個當地人敢收留他們。沒得辦法,我只得又把他們帶回中土,聽說得了這個病的不能見風見光,要不然患處潰爛后是要留下極難看的疤痕的……」
桅杆吱吱嘎嘎地調整著方向,傅百善站在陰影處看著越來越遠的伊那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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